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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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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细节和时机仍是机密,庄戎没有多说,几个孩子都晓得轻重,也不多问,只有庄幼白道:“那咱们家什么时候能回洛阳呀?”

庄继白见程瞻洛目光疑问,对她道:“咱们家都是北方人,阿耶是洛阳人氏,阿娘是豫州人氏。”

程瞻洛心下了然,流亡南方的北人着实不少,故土难离,众人心心念念,都盼着赶走胡人,重回家乡的那一天。

“会有这一天的,”庄守白道,“阿耶和我领兵,就是为了这一天,若是我们收不回洛阳,那这担子就交到我家阿丰身上。”

“好!”庄幼白攥紧小拳头,“不过我怕阿耶和大哥太厉害,没等我长大就把胡人给打完了,一个也不给我留。”

这童言童语可爱,大家都笑了。

一家人难得重逢,聊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才各自打着哈欠回房歇息。

过不几日,就是小年,庄家依然是北边习俗,以腊月廿三为小年,祭灶,吃胶牙饧,贴窗花,扫尘,过得热热闹闹。

李清渚还特意派人接连瑶君和连胜过府,连瑶君一来,就兴兴头头凑到程瞻洛身边,两人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我好想你!”

“我也想泱泱,”连瑶君抱了抱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袋,“给你带的,闻闻香不香?”

程瞻洛依言凑近了去闻,果然一股清远的香气,赞了一句,小心解开香袋的口,看到纷纷洁白的花瓣。

“家中自养的水仙,我特意挑了开得最好的掐下来给你,”连瑶君豪迈地一挥手,“喜欢吗?”

“喜欢,”程瞻洛很是珍惜地把香袋收进袖中,问,“你们今年过年怎么过?”

“大年三十还是和婆婆与叔伯一道罢,”连瑶君不是很在意地说,“阿耶在前线守城呢,回不来。”

连瑶君和连胜的父亲,连烽,随庄戎征战多年,是他麾下深受信任的副将,刚收复的几座城池和与之连通的水道便交由他来守。

虽说离襄阳城距离不远,但军中制度严格,自是无法回来过年的,刚收复的前线城池被胡人劫掠过,还是满目苍夷,且不如襄阳城内安全,也不好让一双儿女去前线。因此这个新年,连家只能两地分隔了。

李清渚也是出于此,才在小年时将连家两兄妹接了过来,一是大家一同热闹一番,二来也是表达关怀之意。

程瞻洛原本忧心连瑶君思念父亲,准备了一肚子宽慰的话,孰料连瑶君洒脱得很,不仅不伤感,还反过来道:“阿耶常年在前线,回家的时候不多,我都习惯了,李伯母人很好,年年都很照顾我们。”

程瞻洛便收起了满腹的话,静静在她手上拍了拍。

满正院都在扫尘,庄守白人高腿长,架了梯子,去扫房梁上的尘土;荆远和庄继白一个扫地,一个洒水;就连最小的庄幼白也举了个鸡毛掸子,跌跌撞撞地这里掸掸,那里擦擦。

程瞻洛和连瑶君分到的是最轻的活,一人手边几张红纸,坐在廊下剪窗花。因着正月里不许动针线,也忌剪刀,这些物事都要在腊月里做出来。

冬日里的日光稀薄,照在身上微有暖意,两人光明正大地划水摸鱼,坐在一起聊了好一会,手上的窗花才刚开了个头。

许是今日的阳光太好,两人的性子又实在投契,说着说着,便谈起知心话来。

“我都快不记得我阿娘长什么样子了,”程瞻洛倚着背后的柱子,回忆道,“她走得早,那时候我还太小,只模模糊糊记得个影子。阿耶老跟我提她,说她爱穿藕荷色的衣服,脾气极好,笑起来温柔极了。”

连瑶君道:“我倒是还记得阿娘,她走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阿耶从来不提她,不过阿娘的嫁妆箱子一直是原样放着,他从来不让人动,别人让他续弦,他也不应。”

“你阿耶必是念着她的,和你们兄妹一样。”程瞻洛宽慰道。

“我也不知道,阿耶一贯不与我们说这些,”连瑶君很快从短暂的怅然中恢复过来,冲程瞻洛做了个鬼脸儿,“其实我与阿耶都不大熟,他一直忙前线的事,老不回家,小时候有一次他出征了半年,回家时满脸络腮胡,把我吓得哇哇哭。小时候是阿娘把我带大,后来是阿兄,至于阿耶……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们兄妹,但是他从来都一句不说。他在家看起来可严肃了,我都不敢找他说话。”

“不说这些啦,”连瑶君活气十足地一笑,像朵生机盎然的花,“我看看你的花纹,怎么这样细巧!”

程瞻洛养在程逸府中守孝的三年,学会了描花样子。像她们这种世家的闺中女儿,做绣活不是为了实用,也不讲什么工时费不费,越是精致繁复的花纹,越显得蕙质兰心。程瞻洛画得手熟,情不自禁就用在了窗花上。

她很爽快地说:“你喜欢这个吗?给你。”

刚剪成的一副窗花,被程瞻洛递到了连瑶君面前。

连瑶君喜不自禁:“真的吗?给我了?”

“当然了,咱俩换换,”程瞻洛从连瑶君手上抽走了她那张半成品,“我觉得你这副喜鹊登梅也不错。”

连瑶君摇头道:“我手笨。”

连胜从前院提了桶井水进来,见二人换了剪纸,笑道:“你可是占了大便宜,拿自己那半幅粗树桩子换了人家的牡丹花。”

两人一齐回头,连胜笑着对程瞻洛点头道:“七娘。”

又对连瑶君道:“羞也不羞?”

他摆明了是取笑妹妹,连瑶君当即跳脚:“什么粗树桩子,我这是喜鹊登枝!”

连胜放下水桶,作势仔细看了看那半幅窗花:“我是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明明就是粗树桩子。咱们村口那株百年的老梧桐,都比你的粗树桩子生得要秀美些。”

能看出他二人兄妹感情极好,连胜嘴上那么说,眼角却带着点笑意。

连瑶君放下小剪子,当场跳脚:“才没有,不许说!”

连胜笑了一声,被连瑶君跳着脚追打,高高大大的一个,就那么站在那里,只随意用手挡了几下。小女孩的粉拳,在行伍之人的眼里力度还不如挠痒痒,他陪连瑶君闹了一会才道:“罢了,随意你怎么剪罢,我去掸尘了。”

连胜对程瞻洛点头致意一下,单手提起水桶走了,连瑶君仍气咻咻冲他的背影道:“才不是粗树桩子!”

连胜大笑,并不作答。

程瞻洛微笑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是啊,”连瑶君很自然地道,“阿耶就生了我们两个,不过,庄家的哥哥们对你也不错吧?”

“嗯。”程瞻洛点了点头。

庄家的兄弟几个对她真的很好,完全就是家人,程瞻洛嘴上不说,心中感念不已。

两人在廊下边剪边聊,待到全院扫尘完毕,也剪出了十多张窗花,庄守白带头,帮着把窗花贴到窗纸上。

其实那并非多么奇巧精致的花样,只不过由自家姐妹剪出来的,几人就没有说不好的,连胜这次也没再逗连瑶君,和庄守白一起,郑而重之地比划了下位置,贴得端端正正。

程瞻洛站在十几步外,不停说:“左边些,再上去些,现在歪了。”

庄守白很有耐心,手上薄薄一张窗花一直跟着她的话调整,终于,程瞻洛点头:“好了,就这里!”

庄守白细致地将窗花贴上去,边角抹平,方转头笑道:“好了?”

日光斜斜,金色的阳光打在庄守白身上,为他眉睫之间镀上一层金色。庄守白本就生得好,笑容没有半分阴霾,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见程瞻洛不答话,他走近了些,从她手里接过几张窗花:“这几张也贴?”

“贴!”

“想贴在哪儿?”

“哥哥,那边窗户也贴一张!”庄幼白按捺不住,冲过来指挥。

“哪边?”庄守白看了一眼庄幼白指的方向,转头和程瞻洛确认,“可以吗?”

程瞻洛当然点头,和庄幼白一起给他当参谋,两个人叽叽喳喳不断,时而意见不统一,让庄守白先拿着窗花等一会,等他们讨论出结果再说。

庄守白很有耐性地陪着他们,手上窗花调过几次细微角度,仍不见不耐烦,只看这一面,几乎让人想不起他在战场上是个威名赫赫的杀神。听说庄守白这次又斩获了几十颗首级,还在攻城时做了先登,有夺旗之功。

程瞻洛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庄守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战功,据说庄戎麾下的大军有精兵十万,战斗力极强,如今又收复了襄阳北面水道,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打回北方去。

若真有那一天,她要去阿耶心心念念的洛阳,还要为他和阿娘立一座衣冠冢。

程瞻洛不知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只希望能快些到来。

“想什么呢?走了。”庄守白贴完了全部窗花,走到她面前,在她额前轻弹了一下,却不疼,只是响。

“七姐姐跑神了。”庄幼白大声道。

程瞻洛捂着额头,不服气地诶了一声。

她眼神还懵着,庄守白忍笑道:“正院贴完了,咱们去别的院子。”

走出几步,程瞻洛忽然回过头:“不对,大哥你拍我头!”

庄守白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庄戎和李清渚刚进院子,恰听见这一句,当即问:“怎么了?”

程瞻洛奔过去,拉着李清渚的手:“大哥刚刚拍我头。”

想想又补一句:“可响了!”

她告状其实主要是为了撒娇,庄守白压根没往她头上使劲,弹的是自己手指头,听着响,她连额前的发丝都没乱。

庄戎和李清渚看一眼她生龙活虎的,脸上还带着笑,就知道人没事,也不戳破,笑眯眯问庄守白:“你怎么惹泱泱了?”

另一边,连瑶君和连胜也正鸡飞狗跳,冲过来找李清渚评理:“伯母,我哥刚才打我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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