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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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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

树冠疏落,枝叶扶疏,枝头却密密簇簇的,全是茜粉色的花,一朵挨着一朵,花瓣上犹沾着露水,几乎将细细长长的枝条压得半弯了下来,像个弱不胜衣的美人儿。

枝头沉甸甸的,层层叠叠的花瓣都朝下垂着,露出了一星嫩黄的蕊,在风中轻轻摆动着。

垂丝海棠是种娇贵的花,风吹雨打都不行,日头太足也会使花瓣的边缘卷曲焦枯。因此树冠之上又搭了竹棚,整个儿罩了一层碧油的帐幔,不叫烈日损了花瓣。

这会日头正好,又不灼人,有穿青布衣裳、打扮整齐的仆役上前,拉开了棚上的碧油幔。日光一映,花瓣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粉色,像是美人以纱绡制成的、层层叠叠的舞衣,又像是酡红的醉颜。花枝上又缠了精细的铃索,在微风中发出瑟瑟的,清脆的响声,为的是惊飞觅食的鸟雀。

“如何?”高慧之一扬下巴,笑问。

这一片种的垂丝海棠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树挨着树,花挨着花,每朵都有花匠精心护持,没有半点损伤,又整齐又好看,这样一眼看过去,几乎是完美的。

众人自然夸赞一番,陆怀之噙着笑,道:“甚好,简直像个正儿八经的园子了,就算比建邺的碧梅园也是不差的。”

碧梅园就在建邺,是寒山寺产业,经营多年,是一处知名的风景园林,里头种了成片的绿萼与腊梅,极其风流雅致,以此得名。士人往来建邺游玩,多半要去碧梅园一观,再彼此诗歌唱和,这才算是来了一趟建邺。

这话一出,其余的小娘子们彼此互相望了一眼,细嫩的十指轻轻掩着口,笑起来。

程瞻洛本能地觉得这说法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便不作声,挽着连瑶君的手,仰头看密密匝匝的海棠花。有一线日光从拥挤的花苞之间倾泄下来,将花瓣映成了半透明,又在地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高慧之却没听出来第二层意思,颇为自得地笑了一笑,道:“既如此,不如作诗。”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高慧之出了林子,到了近旁的一处观景小楼,高府的仆役忙不迭送上笔墨纸砚。

“我听闻,七娘于诗词一道很是擅长,”高慧之望着程瞻洛,笑吟吟道,“有什么想法不曾?不妨让我等先一观七娘的佳作。”

“郡主是从何处听闻的?”程瞻洛一愣,笑道,“闺中游戏之作罢了,要说懂诗,我是不敢称的。”

“七娘可是过谦了,”高慧之拍了下掌,道,“那一日你与罗十五郎论诗,据说字字珠玑,让十五郎都甘拜下风,这难道是不懂诗?”

在座的士族女郎们便顺势看过来,一双双妙目里含着秋波,轻轻停留在程瞻洛的脸上。

对她们而言,程瞻洛是个不知道该如何分类的人。

她出身洛阳程氏,有个好姓氏,父亲又有为国捐躯的英名,按理说可以被分作自己人的范畴,但她又是被庄节度使养大的——庄节度是众所周知的庶族出身。

古往今来,拼命往自己身上贴金,生拉硬拽也要蹭一个知名祖宗的寒门有的是,大多是随意在族谱上放一个远至一十八代的祖先,至于谱系则流传无考,更没有史书记载,落到士族们眼里,只是徒增笑耳。但如庄戎一般坦然承认自己的确起自寒门,不夸耀也不修饰的,还没有多少。

早年还有人私下骂过庄戎是田舍翁,至于更难听的骂法也是有的,庄戎听是听过,但不避讳,更不放在心上,后来他渐渐位高权重,骂的人便少了,私下议论的也觉得无趣:摆明了庄节度根本不以出身为耻,想嘲讽都找不到说法。

但他毕竟不是世家出身,只这一条,就足够成为叫众人另眼相对的理由。而且他还是个武将!

大齐向来重文轻武,有些份量的世家子弟要出仕,非清贵的文官不可,哪怕一个并无实职的东宫洗马,也好过领兵打仗的实权校尉。大家看武将的眼神也就多了些并不自知的鄙薄与轻视:都是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伧荒武人,生得倒是健壮英武,一槊就能把敌军捅个对穿,可那样凶蛮粗鄙,怎么比得上清贵文人。

程瞻洛来建邺后,便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很少出席交际场合,只有一次入宫,一次罗府寿宴,但见到的人都并不太多,是以今日来此的士族女郎们对她都抱着好奇。

庄府虽煊赫,但从上到下找不出半个世家子来,该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更何况程瞻洛还不是亲女,她一个父母双亡,靠不上宗族势力的孤女,孤伶伶一个待在庄府,她过的还能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想必得竭力地奉承府中夫人与父兄,委曲求全,才能勉强不遭忽视罢了。

但程瞻洛瞧着不可怜,也不是一副孤女的样子,从头到脚的衣饰虽不名贵,可也不寒酸,特别是那一套光华灿烂的珍珠头面,就算在建邺也是极为难得的。

瞧着也像个士族出来的女郎,但却和一个不知名的寒门小官之女如此亲密,还手挽着手,戴着一个式样的珍珠头面,倒像是将自己也划入了非类之中。

当然,大家都是体面人,虽瞧不上连瑶君,却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依旧语调柔和,言笑晏晏,只是眼风交换得频繁了些而已。

不知程瞻洛察觉没有,但她气度沉稳,言笑自然,依旧握着连瑶君的手,时不时贴着耳朵细语。这样的气度,非大户人家不能养出来,但也让在座的世家女们很是为难:像是成群的孔雀之中忽然飞来了一只仙鹤,仙鹤淡然地临水自照,怡然自乐,孔雀们侧头望了望她,彼此鸣叫几声,但都不知该怎么处理。

现下高慧之发问,众人都静了下来,预备看程瞻洛的反应。

程瞻洛摇了摇头,没受夸赞:“我不过随意在家中读过些书,于诗词一道并不精擅,是十五郎谬赞了。”

高慧之却不听推辞:“十五郎素来有才名,却很少称许谁,他夸的人,想必一定是好的。”

她是高府这一辈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捧习惯了,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行事便天真直率,掩盖不住其中的张扬。

十五郎是她表兄,小时候还曾带着她玩过,那样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表兄,却唯独对程瞻洛另眼相看。

高慧之心中酸酸苦苦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陆怀之打了个圆场:“谁个不是从小识文断字,能诗能画的?既然是来观海棠,自然是各个都得作诗,谁都不许逃。快莫要为难程小七娘了,她初来建邺,想必还怕羞呢。”

陆氏是本朝三大一等膏粱之一,众人都给她面子,便道:“说得很是,咱们一块儿作诗吧。”

大伙儿一起作了几轮诗,每回都限韵限时,写完后再交由女使誊抄,众人传阅后评出最好的。连瑶君还是不爱这些,程瞻洛便同她坐在一起,坦坦荡荡地给她传小抄,写完连瑶君的一首诗,再写自己的。女郎们看在眼里,却并不作声为难,只等着看程瞻洛表现如何。

几轮下来,陆怀之得了两回魁首,程瞻洛和高慧之各得了一回。

众人已然另眼相看,要知道陆怀之少即颖慧,三岁能诗,是建邺知名的才女,高慧之也是从小精心培养,跟着朝中大儒学过文墨的。

诗这东西,说来很玄,但好与不好也很直观,一读便知,程瞻洛一人写两份诗,还能与她们打平,足见其才气了。

作完几轮诗,又吃了一回水酒,已到了申初,众人却玩兴正浓。约的是申时末散场,高慧之便带众人去了一处错落的亭榭,有累了要回家去的可以自去,剩下的人继续在这阴凉处吃酒赏花。

有人以袖掩口,懒懒打个哈欠:“虽然累了,但也要行过这一轮酒令再说。”

“你们稍后都怎么回去?我兄长恰从大理寺下值,要来接我呢。”有人笑道。

“我二哥早上就说了,他今日顺路,要来接我,不过他要申末才来。”又有人道。

“无妨,”高慧之道,“咱们在这边玩边等,要是有兄长来的早的,叫他一道坐下陪我们玩也就是了。”

“很是,”有人接道,“我二哥说了,要带几盆芍药来,大家一同赏一赏。”

“七娘你呢,可有人来接?”另一人问。

都是官宦之家,谁家也不缺一辆马车、几个赶车的仆役,但马车样式如何,仆役穿什么样的衣裳,就很值得说道一番了。更得意些的,有父兄专程来接,足可见家中重视,是娇养的贵女。

陆怀之眸色一冷,正要解围,程瞻洛生父早亡,养在庄府,说这话岂不是特意往人心窝子上戳吗?

程瞻洛却恍若未觉,笑道:“我也不知。”

说话间,有仆役小步而来,躬身道:“郡主,又有客来了。”

“哦,是谁家兄长?”高慧之一笑,“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大多都是摇头的,说好的申末散场,来接人的兄长们也不会早来太久,倒不知是谁家,来得竟这么早。

程瞻洛眉头轻轻一动,不过没有作声。

高慧之环视一圈,也不见有人回答,便问仆役:“究竟是谁家郎君?”

那仆役恭声道:“是乐阳郡主的兄长。”

两个高大而挺拔的显眼身影已经随着引路的女婢缓步而来,笑着对程瞻洛招了招手。

“大哥,十五哥!”程瞻洛欢快地笑着,对他们道。

周围这一圈女郎们的眼神就变了,变成了一阵难言的羡慕与嫉妒。

谁能想到,她也有两个这样精神而英武的兄长来接呢?

不仅来了,还来得那样早,一看就是专程来撑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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