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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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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株很难得的重瓣花,层层花瓣都舒展开来,像是层叠的流云,一株尺许长的花枝上只打了这一朵花苞,稀奇得紧。

花枝上绕了一圈铃索,上头挂着小小的金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摇响,能惊飞鸟雀,是所谓“护花铃”。文石砌成的栏杆旁还挂了一层淡红的纱绢,上覆帐幔,是平日里给这花遮挡烈日风雨的。

有许多帐幔护持,周遭又有不少纤妙的装饰,这真是再精致不过的一朵花。

陆怀之又领着程瞻洛去了另一边,这是盆小巧的碗莲,芙蓉初绽,在水面上静静浮着。

陆怀之拿起一小条裁好的生宣,在一旁盛着调好的靛水的一个骨瓷碟里浸了浸,生宣随之被染成了蓝色。她将生宣在娇嫩的花蕊上蘸了蘸,又十分细致地把花蕊裹起来,细白的十指呈一个优美的弧度,花瓣丝毫未损。

这是个难得的精细活儿,陆怀之做起来却不急不躁,甚至有种难言的赏心悦目,待花蕊被严密地裹好了,这才转过身来,温声道:“我家年年都这么弄,才能栽出蓝色的芙蓉,须得小半月功夫,七娘要不要试试?待花开好了,我再派人送到你家府上。”

这是个稳稳当当,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的橄榄枝。

花卉是个四平八稳的话题,程瞻洛亦是出身程氏,多少也受过些士族贵女的教育,两人能有不少共同语言。接下来不管是一起嘲笑高家贵重但不清雅的暴发户型盆栽,还是进一步讨论巧妙的花卉养护方式,都能进一步打开话题。

贵女间的交际便是如此。

程瞻洛却觉得,这些开在金玉丛中,从出生起就被精细照管,无一处不精致美观的花卉,好像也不比郊外采来的野花好看多少。每逢春日里,庄戎和李清渚年年都带着他们外出踏青,她和连瑶君总会采上一大捧花,那是从一眼望不到头的,浓绿的旷野里采来的,野生野长,还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清香。野花娇嫩易损,庄守白每次都拿条皮绳替她束起来,挂在马鞍一侧,一路回家再给她插在房中,梦里便也多了这样好闻的香气。

而如建邺这般养花法,还不到开花的时候,就恨不得用九九八十一种香料填进花盆中,以增其香气。

它们真比程瞻洛从郊外采来的那些花好闻吗?好像也未必,只是彰显了身份而已。

虽是如此想,到底是到别人家做客,不好驳了主家的面子,程瞻洛随手拿起纸条,也在靛水中蘸了片刻,再细致地裹上花蕊。她多少年没做过这些功课,好在好记得,一步不差地将流程走完了,转头去看陆怀之。

陆怀之示意一旁的女婢拿来一根红绳,亲手系在花盆一角,那红绳上头挂了一颗小巧而剔透的水晶珠,顺着垂下来,在空中轻轻地摇晃。

“咱们做个标记,这一盆就是你的了,待花开成了,自有人送去你府上,”陆怀之依旧温温地笑了笑,带着程瞻洛继续向前走,“咱们到那边再去看看,那处都是兰草,每盆都专有两个女使照管,花色形状都不一样,七娘一定要看看。”

兰草丛中很静,侍婢们都被屏退了,只有两人继续漫步在这幽远如画的景致中。

“十四娘的花圃着实有趣,叫我大开眼界,”程瞻洛随她走到一株兰草旁,见陆怀之拿了一柄纤细的毛刷,轻轻刷去叶片上的尘土,终于开口问道,“只是不知十四娘邀我来此,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费尽了心思给陆攸之传信,替她解围,又特意下帖子邀她过府,程瞻洛心里有数,必定不是单单为了赏花。

“七娘的确聪敏颖慧,只是想请七娘将此事告知父兄,看能否行个方便,”陆怀之笑了笑,抬眼道,“这也并非什么绝密的消息,过几日就要传到建邺来了。”

“不知是什么消息?”

“庄节度已平定两淮,将大齐对胡人的防线推至淮河一线,业已稳固下来,建邺从此再不必忧心胡贼突袭了。”陆怀之道。

程瞻洛微微一讶。

她从几年前便开始跟着李清渚参谋政事,也知道庄戎去了京口领兵,势必是要平定两淮的,这份惊讶倒不是为消息本身,而是为着陆氏的消息灵通。

军情乃朝廷大事,都属机密,就算在家中,庄戎和庄守白也不会随意谈论军务,两淮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回了军中,但建邺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陆怀之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足以令人惊讶。

陆怀之只是微笑而已:“我陆氏祖籍弘农,亦是北方人氏,故土难离,对前线消息也着意关注了些。”

这是个谁也说服不了的理由,双方都心知肚明——南下的流民有几十万,个个都是北方人士,可不见他们对前线军机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程瞻洛无意追究这些细枝末节,陆氏盘根错节,是数百年的老牌世家,消息渠道自然是有的,不必也不可能会向她详细报备。

因此程瞻洛只是说:“我都还暂且不知此事,就更不知能不能帮上十四娘的忙了。”

——那么你们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呢?

与人打机锋是件耗费精力的事,好在陆怀之也懒得云遮雾绕,在她出言发问后,就非常痛快地交了底:

两淮初平定,前线战事势必不少,陆氏想将一批子弟送去前线,或当个地方文官,或随军出征,全看个人机遇与资质,由庄戎任意安排,陆氏绝无二话。与之相对地,陆氏愿在建邺帮庄戎监控消息,帮节度府避开如今日渐波谲云诡的政治风暴。

程瞻洛将她的话默默记在心中,预备回去说给庄守白和李清渚听,只是她还有一个疑惑:“我听闻陆十一郎曾在南阳为官,且素来与我大哥相善,为什么十四娘舍近求远,却来问我呢?”

须知这等机密的盘算,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难道不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家嘴守得不严,或是将话传错吗?

陆怀之还是挂着八风不动的微笑:“七娘是难道是不稳重的人吗?”

“只以常理来论,明明有更简便易行的法子,没人会舍近求远吧?”程瞻洛也回了她微微一笑。

难道还能是因为她格外有魅力吗?

“果然还是瞒不过七娘,”陆怀之摇了摇头,仙鹤一样细长的脖颈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道,“毕竟我与堂兄不是一房出身,需得长房亲自出面,才显得郑重。”

也能显示出,这不是陆攸之那一房的决定,而是陆氏一族的决策。

“况且,”陆怀之接着道,“我兄长与庄小将军皆在朝中领了职衔,也是为防细作坏事。”

程瞻洛的眉梢便轻轻一挑:“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自从永王投了高太后,朝中便维持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从庄戎被召回建邺,再到这些天.朝堂上的彼此弹劾,至少表面上看来都是和平的、被限制在规则范围之内的。端王也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只是安安分分在工部点卯,时而去下属或是亲眷家中做客而已。

可暗地里的形势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竟然连陆攸之和庄守白两人私下聚会谈话,都要忧心隔墙有耳。

陆怀之不闪不避,点了点头:“端王欲以圣人立后之事,离间永王与高太后。永王府似有异动,派了些人往京外去,不知要做什么。”

这消息是陆氏秘密打探出来的,反正过些日子,这争斗挑到明面上,庄府也能知晓,不妨现在卖个人情。

程瞻洛果然承情,对陆怀之道:“多谢十四娘,我记住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陆怀之的目中就含了轻浅的笑意。

程瞻洛承了这个情就好办,如今的争斗一日猛似一日,陆氏是真心想同庄节度结好。圣人注定担不了大任,后位一直空悬,继任不稳,而端王与永王都不像是能有帝王之相的,手段气魄都嫌不够。乱世之中,兵权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和庄节度结好,不管是日后从大齐宗室中扶持个皇帝,还是割据一方再图往后,都是不错的主意。

陆氏急着把一批子弟打包送去京口,也是打算着趁早离开建邺这个风暴眼,躲开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为家族保存有生力量。

并且,程瞻洛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是庄府唯一的女眷,据说极受宠爱。那一日赏花宴,陆怀之其实让家中为程瞻洛也预备了一盆兰草,防止庄守白和荆远临时有事赶不过来,或是找不到合适的花卉,但那两人一得到消息就直接动身,还一点也不嫌麻烦地亲手摘了那样一大捧芰荷,陆怀之心里便清楚,这说法不是空穴来风。

陆怀之自己就极为聪敏,能同父兄一起讨论政事,更不会觉得程瞻洛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后宅女眷。

那么,一个既有能力,又受宠爱得重视的女郎,就越发不能轻忽了。

两人在兰草丛中谈了很久,携手出来时,又是一副言笑晏晏,言谈甚欢的模样,依依惜别了许久。

陆府门口,庄守白果然已经等在马车旁边,要护送她回去。

程瞻洛对他招了招手,庄守白配合地倾身过来:“怎么了?”

他生得高,特意弯下腰来,凑近了些,让程瞻洛说得更方便。于是程瞻洛得以直视了庄守白的脸,夕阳金灿灿的,给他蝉翼般的睫羽镀上一层金光,更衬出挺拔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侧脸。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温暖气息,将程瞻洛虚虚拢在里头,叫人一嗅就觉得安全。

程瞻洛轻声说:“咱们到马车里说。”

庄守白迟疑一下,还是跟她上了马车。

车轮驶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清晰而单调,程瞻洛将在陆府的见闻说完了,末了问:“真的严峻到了这样地步了吗?”

“别担心,”庄守白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头,又有些生硬地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圣人日渐年长,后位总不能一直空悬。大家都有些心急了。”

他还隐去了一句话没说,据说,圣人的身体一直有些亏空,那是和他混沌的神智一样,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直也没能只好。今年整个太医院都被召进了宫中两次,事后又封了脉案,所以三方都很心急,并且是越来越心急。

但他不愿程瞻洛太过烦忧,因此只是说:“阿耶阿娘和我心里都有数,别愁这些了,想点开心的,过几日便是万寿节,城中金吾不禁,阿娘让我带你们去逛逛建邺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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