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民乐元年,惊蛰日,青江城西南,天有异象,赤霞连天,数有神光照云山。——《青江城志》
青江城,十文茶馆内,只见那说书人撇了撇两簇胡子,左手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右手猛地打开折扇,清了清嗓,高声道:“在座各位都知道,咱这青江城在三百年前,还是两座城,分别为青城和江城,而青城西南,云山之内,暗藏一道门,称之为界门……”
一旁的青衣男子有些急不可耐,提出疑问,“何为界门?”
说书人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却低头缓缓道:“先生莫急,且听老朽慢慢说来……”
“话说那三百年前,凡人界和修真界还未泾渭分明,修真界几大门派就于青城云山招生过一次,那些仙人啊,便是从那界门内来到人间,寻些有天赋、有仙髓的孩子到那修真界去,而这界门便是那凡人得道的唯一通道……”
说书人还未说完,桌边的红衣女子便沉下了脸色,站了起来,拔起佩剑,“你这老道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惑乱民间百姓!”
说书人不急不慢地捋了捋胡子,还未出口,茶馆内便有茶客拦住了那位红衣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小娘子莫不是还想动手不成?”
“这位小娘子休要急躁,若是不听,可以离开茶馆,咱们可还想听老先生说下去呢!”
“是啊是啊,老先生莫要气,快和我们是说说后面发生了什么。”
红衣女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恨恨地咬了咬牙,想要压住心里的怒气,举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去。
淡黄的茶水从茶壶划出一道弧线,这红衣女子竟将这壶热气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收起那把泛着银光的剑,斥声道:“糊涂!”,便转身离去。
“老先生,扫兴的人走了,您接着说……”
“是啊是啊,我们都好奇着呢,这世上竟还真有仙人?”
“既然各位都爱听,那老朽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说那界门打开之日,青城云山之上将会红云缭绕,金光浮现……《青江城志》里啊就曾这样记载,民乐元年,立春日,青江城西南,天有异象,赤霞连天,数有神光照云山……”
二楼包厢内,辛臧看了看红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朝着一旁的小童使了使了眼色。
小童皱了皱眉,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些许的委屈。
“小师姐,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你朝我使眼色,我只能看到你眼角抽了抽,哪能知道你为什么抽眼角,心里想的又什么话。”
辛臧抬起头,一双杏眼里含着些许怒气,“你名字叫石头,还真是块石头!”
石头瘪了瘪嘴巴,“那是师傅给我取的名,又不是我想要叫石头,我若不是要随着师傅修炼,我才不叫石头呢,石头一点也不好,硬邦邦的还不会说话……”
辛臧压了压口眉眼间的烦躁,“你先跟上那位红衣小娘子,看看她是什么人。”
石头扶了扶脑袋上的头发,瞅了瞅辛臧的脸色,不再啰嗦,急忙下楼跟上那红衣女子。
辛臧看着石头慌里慌张的背影,和有些摇晃的头发,摇了摇头,若不是她师父欠了木头师叔的人情,她如今也不至于走哪都领着个麻烦包。
不过,这麻烦包也没那么讨人厌。
辛臧向一楼中央看去,那说书人右手紧捏着折扇,还在侃侃而谈。她抿了口茶,紧盯着那说书人,面色不变,眸色却深了几分。
这茶可真烫。
看着时间差不多,辛臧随意丢了些铜板在桌子上,起身离去。
十文茶馆后就是寻山巷,这条巷子年岁久远的很,是九佛宗门下的非言寺初建之时,为体谅香客上山修成,随着巷子便能直接通向云山,故名寻山巷。
几百年来,寻山巷也不似最初那般荒凉,倒是添了点点烟火气。
辛臧守在寻山巷的登山口处,起初她只是有些懒散地靠着墙上,低头拨弄着佛珠。
但等了又等,于是开始低声默念着经文,想要按下心中的烦闷。
不久,辛臧感受到耳边传来一股风声,她加速运功,金光闪现,金钟罩迎上对面的剑意。
辛臧抬头,一双眼无悲无喜,平淡地直视着对面的男子,正是茶馆里的说书人。
男子凝视着辛臧手握的佛珠,认出了那是佛宗禅子才可以佩戴的小叶紫檀菩提。
他轻笑一声,弹指间,出现的便是一张英气疏朗的脸,只是身着的依然是那件有些灰扑扑的衣服,“和尚,你真是多管闲事。”
辛臧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开口“江自流你莫不是修剑修多了,如今已是人剑合一?”
江自流也不恼,挥手便换上了件烟蓝色的广袖直裾深衣,长发也用白玉簪绾在脑后。
辛臧看了江自流一眼,暗骂一句骚包,实在不想承认他相貌生的是极好,哪怕这样都透着几分潇洒与倜傥。
“青江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何况你刚刚在茶馆的所作所为,就够你在九佛宗的地牢下待上个几十年了。”
江自流用右手拇指轻轻捻开那面扇子,粲然一笑,透出几分剑修的潇洒和风流。但他手上力气却丝毫不减,将那把扇子猛地敲在辛臧的左肩上。
眨眼间,扇骨里竟噌噌地飞出数十把剑,直直地插进辛臧背靠的那面墙上。
“和尚,你若是能横着回修真界,那小爷我在九佛宗的地牢下待上个百年也不亏。”
辛臧肩头一阵吃痛,眼神不禁犀利了几分。只不过她并不打算还手,二叔从容地掏出袖口里的寻风尺,运功朝万剑派的账法峰发送云息。
江自流看了眼辛臧的动作,一瞬间就笑出了声。
“佛宗禅子莫不是都和你一般,打架前还莫不是云息搬救兵?你该还没有那么逊吧?”
而辛臧神色不变,依旧低头摆弄着寻风尺。
江自流没得到回应,也就失了兴趣,闷着口气,轻讽道“啧,和尚就是没劲”。
他正运气将剑从墙面收回,准备再出鞘之际,他的寻风尺响了一阵播报。
“万剑派昆仑峰弟子江自流,于凡人界青江城寻山巷破坏九佛宗的连□□面,欠9999灵石,万剑宗累计欠九佛宗灵石共计63985224824上等灵石。”
他身子一怔,脸色都有些发青,还没缓过来就紧接着听见寻风尺内响起一道怒吼。
“江自流!你出息了!你不知道我们万剑宗有多穷吗?你不知道万剑宗欠了九佛宗多少外账吗?你惹谁不好,你非要惹九佛宗的弟子,昆仑峰的弟子都穷的吃不起辟谷丸了,天天啃自己种的白菜,你倒好!潇洒的很,一剑又欠了九百九十九个上等灵石……”
江自流咽了口唾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出劲来。
噢不对,这棉花贵得很,他压根不能打。
而一旁,辛臧眉眼含笑,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在江自流的背上,语气凉飕飕的,还带着几分挑衅。
“和尚没劲,现在带劲吗?”
江自流一阵吃痛,收了收涣散的眼神,有些郁闷地颠了颠口袋里的灵石,长叹口气,看着辛臧泛着点点金光的背影。
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扯了扯嘴角,连忙追上辛臧的背影,一脸讨好,笑得谄媚:“大师,以前只知道您是自性禅禅子,功法了得,只敢远远地瞻仰您的身姿,今日有机会碰到您,还不知您尊名是?”
辛臧用余光扫了眼江自流一脸拍马屁的样子,故意晾了几秒,感觉他面色逐渐尴尬,有些通红,才慢悠悠地开口。
“辛臧。”
江自流听到愣了愣,心里暗道,妈的,名字取得太好了!
俗话说,人如其名,名字都叫辛臧了,心能不脏?
而他面上不显,神情自若,继续伏低了姿态:“辛大师,您看这墙,只是多了十几个洞,怕是不值9999灵石。
您也知道我们剑修,平日里少不了要保养剑刃、剑鞘,囊中呢,稍稍羞涩了些……您能不能看着万剑宗是佛宗老顾客的份上,再仔细算算?”
辛臧听到江自流的话,心中一阵嗤笑。
老顾客?谁家老顾客上门让人横着回修真界?
没把你坑得翻不了身,都算客气。
只不过,她抿了抿唇,眼里流出自然的担心,露出一幅左右为难的样子,“既然施主你囊中羞涩,要不就自己将那座墙修一修。
只不过……这墙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加上非言寺上百位师父念诵经文经百日制得,可防修士心魔,利于百姓……”
她又顿了顿,皱着鼻子开口道:“只怕,细细算来,还不止9999灵石……不过,既然施主如此,那贫僧就……”
江自流听这语气不对,生怕还要再加钱,有些大惊失色,一双手挥舞着,连忙制止辛臧继续说下去。
他咬了咬牙,一脸肉疼地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三块灵石,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大师,这是我的全部身家,您先收着……剩下的,您看能不能缓缓?”
辛臧看着十三块磕磕巴巴的灵石,眼皮抽了抽,袖口一拂,全部收入储物袋之中。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她虽藏了几分坏心眼,开口却是给足了江自流面子:“不是贫僧不想帮道友,只是啊,您看看这万剑宗欠下的账单,贫僧我实在无能为力。
江道友若是现下囊中羞涩的话,不如,贫僧先帮你还了?
剩下的,道友就就跟着贫僧慢慢还?”
江自流低下头,忍不住地磨了磨牙。
果然心脏,让他跟着她,可不就是使劲逮着他当牛做马?
但他抬头看到了那份万剑宗欠下的那份长长长长长长长长账单,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江自流只好强颜欢笑,抱了抱拳,咬碎了牙应声道:“好,我江自流任凭辛大师差遣。”
辛臧瞧着江自流一脸苦瓜相,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都带着些轻快。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麻烦江道友先去把我的小童找到带上云山。他名叫石头,是个和尚,头发有些许笨重,凭着灵气,你应该能认出来。”
江自流撇了撇嘴,应该能认出来?她怎么不说青山城有多大?青山城内不用客气,她可真是不客气!
他脚步虽然向山下走去,心里却忍不住地发苦,想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才貌双全,顶天立地,资质非凡,聪明绝顶……18岁开始修炼,一年练气,两年筑基,21岁便已是金丹修为。
别说在昆仑峰,万剑宗,在整个修真界都称得上句剑修小天才。
可如今就因为9986块灵石,只能跟在这辛和尚后跑腿。
江自流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运功,身影闪现,寻山巷里只留下一句有些幽怨的嘀咕“男儿膝下有黄金,迫不得已可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