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劝和
下午周应淮来找她。
“千渝,通过上次你给我那个赔镜头的代拍的联系方式,我找到她聊了聊,终于查出点眉目了。其中有个人实际是刘思昂的粉头。她小号不小心关联过大号,我反复确认了,都是这一个人。小号骂姜也,大号粉刘思昂。”周应淮适时停顿一下,“不过,这人跟刘思昂工作室来往很密切。我感觉这可能也不是她的个人行为,更像是有所预谋的……”
“嗯,这事儿很简单,我们现在动谁的利益了,大概率谁就是那个主谋者。”谭千渝毫不意外,一遍拨弄桌上的无线耳机,一边道,“从表面看,可能是对家粉,再往深一层看,宋萝、谢寻、刘思昂都有可能,但实际上,谢寻是宋萝用来对付我们的,宋萝和刘思昂也是被别人拿来当枪使的。”
周应淮疑惑:“我不明白,刘思昂为什么对姜也恶意这么大?不是一部剧的同事吗?按理说大家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谭千渝摇头:“不对,这部戏姜也窜得太快了。刘思昂本来一直营销的是扛剧男主,业内对他的印象也是稳扎稳打型的,人家拍了10年的戏,近两年才开始逐渐接得上男主角。再加上他本人吧,有点……”
刘思昂自带一种邪气,外形属于那种狂放不羁的俊朗。严格说来并不是姜也那样360度无死角的帅哥,但笑起来就会魅力大增。给人感觉散漫慵懒,眼波流转之间,戏谑之意尽显。
在《水仙》里,他演的是患有PTSD的多金贵公子莫羡,性格狂放乖张。
在《飞雪》里,他演的是有勇有谋、看似冷厉实则深情的大将军沈观,以家国情怀、博大胸襟接受并包容女主雪青,在他的鼓励下女主浴血重生,一步步成长为智勇双全的女将军。
非完全的高颜值演员,又靠演技慢慢成长起来,自然看不上姜也这种看似突然拔地而起的天降紫微星。
“有点什么?”见她迟迟不语,他试探性地催促。
“我说不好,他这个人吧,”她沉吟着想找一个更合适的措辞,“有点冷情?”
其实也不能说这就不对,娱乐行业里的人大都这样,见惯世事冷暖,只管自己,这本无可厚非。
谭千渝没跟任何人提过,实际上她跟刘思昂以前还有过一段交集。
刘思昂一直以来的经纪人是他亲姐刘思琼,人称花姐,是谭千渝以前打工时期的一任老板。20岁出头,她曾给花姐当过经纪人助理。
打工人嘛,向来卑微。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谭千渝虽然手脚麻利,但第一次入行做事,难免出纰漏,再加上花姐脾气不好,也难免一路被骂过来。
她被骂,刘思昂就在旁冷眼看着,从不出声。
但又好使唤她做这做那,一次被派去随他跟剧组,猝不及防下起一场雨,现场又是外场,雨伞不够,便将她准备的两把借走一把。只余一把,她便给他全程举着。
古装戏服不能碰水,妆不能晕。她将大半伞骨都偏到他那侧,自己被淋了个湿透。
第二天上午没出现在片场照顾他,刘思昂事事都不方便,心里不虞,就跟花姐说了。花姐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他是后来才发现她半夜给自己发过微信。凌晨1点多,说自己烧起来了,痛得睡不着,打车去急诊看看。消息太多了,给刷下去了,他也没留意到。过去了也就罢了,再看到她,谁也没提起,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在《水仙》剧组聚餐,他又遇上她,原本的称呼从“小谭”变成了“谭总”,他对她是亲切有加,笑若春花。还多次邀请她吃饭,寻求合作机会。让她几乎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她记忆中那个冷眼旁观的冰冷男人联系在一起。
难怪有大腕说,成名后,看谁都是好人。应该换句话说,有钱有势,看谁都是好人。
后来听说他携整个工作室加入谭都,她也未曾在意。只是在知道姜也要在《飞雪》中与他二搭时,心中产生过些许疑虑。那时刘思昂偶遇她,还曾笑言过一句:“主要是相信你的眼光。”
都是客套话,她并未太放在心上。
谭千渝下班回家时,破天荒见钱文茵和段江城都在,两人抱着嘟嘟在客厅有说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见谭千渝进门,都不由自主噤了声。
此情此景,就好像这两人才是亲生母子似的,见她跟防贼似的。
只有嘟嘟一看见她兴奋不已,急于从姥姥怀里挣脱出来:“妈妈抱!”
三个人,各怀鬼胎。饶是之前吵得再不愉快,再次见面,还是要心平气和地客套寒暄。
某一个瞬间,谭千渝对这样的模式感到疲倦。
所以对段江城,她并没报以好脸色,只跟钱文茵和嘟嘟打过招呼,去洗了手,回来将嘟嘟搂在怀里逗弄。
钱文茵女士便趁机开了口:“渝渝,今天你俩都在,妈妈想跟你们认真说几句话。”
“行,你说。”
谭千渝应完,看一眼段江城。这男人虽然与她在冷战分居,把自己收拾得仍是人模狗样。也不看她,眼睛落在嘟嘟身上,深情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前两天,小段来找我,说你俩吵架了。再往前,渝渝也跟我提过,说是想离婚。我年纪大了,本来不愿意劳心费神的,也理不清你俩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既然都捅到我面前了,还一直分居,这样肯定不行,有事说清楚,这样对嘟嘟也不好。”
钱文茵言罢先看向段江城。
后者刚要剖明心迹,谭千渝立刻道:“你先闭嘴。”
她捏着嘟嘟的小胖手,也不看两人,只盯着茶几安静道:“这几天我抽空见了一下离婚律师,咱们两人大多为婚前财产,婚后主要涉及部分是千娱公司在这期间的收益。这些也都简单,你是过错方,咱们可以三七分……”
段江城脸色一变:“小渝,你也出轨了!这已经不是我单方面过错。”
这话一出口,他即刻住嘴,但为时已晚。只见谭千渝在茶几对面不言不语盯着他,眼里一丝温度也没有,更无任何波澜,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嘴角略带嘲讽地微微一勾。
钱文茵脸上也挂不住,不悦道:“好好地,怎么就谈起财产分割了?小段,你什么意思?懂不懂事?退一万步讲,这是分割不公平的问题吗?”
谭千渝笑了两声,但脸上毫无笑意:“妈妈,你太单纯了,不知道这才是他的内心话吧?虽然嘴上还在求和,实际上退路早给自己想好了。最差也得混个离婚财产分割五五开,况且我公司这两年运转良好,里外里他恐怕还赚了。”
段江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只死死盯着她,眼睛里顷刻间充血。
谁成想两个人以往也算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如今却闹的如此不堪。
她心里亦在滴血,却偏要强装毫不在意,继续道:“而且这个人,恐怕也没跟你说过他有暴力倾向。前阵子求我的时候,摔杯子,下跪,自扇巴掌,一套接一套。我怕要是在跟他多待一阵,那巴掌就要招呼到我脸上了。”
随着她每多说一句,他头上慢慢爆出青筋来。但仍死死攥着拳头,将自己按在沙发上。
钱文茵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狐疑,很快又强自镇定,看了看段江城,不自然道:“渝渝,这件事儿,妈妈也替你骂过小段了,但是还是觉得两人结为夫妻到底是不易,这样的缘分很难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自己,也为嘟嘟。”
“小渝。”段江城重重叹了口气,才哑着嗓子艰难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有真的伤害过你。你别这样,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好好过。”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她抱着嘟嘟起身,像是怕吓到儿子,轻声细语道,“段江城,你可以考虑到这个月底。咱们优先沟通协议离婚,孩子必须归我,婚后财产我可以跟你五五分,但你如果不愿意,咱们就走起诉流程,至于到时候能分多少,我不保证。”
10月份统共不剩10天,谭千渝最后通牒下得如此猝不及防,连她自己回过神来,都分外惊异自己的果决。
段江城更是面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听完她最后一句,转身就走。
人生若只如初见。
四年前的寒冬,谭千渝在家陪钱文茵过生日。一个向来讨厌动手的人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企图讨好母亲,没成想道头来钱文茵当着她的面许愿:“希望闺女能听我一次话,好好地跟人相一次亲,不再闹笑话。”
只身前往的时候,心里是很复杂低落的。
海清路上的铭家食集,独栋别墅大院,充满历史感的德式建筑,透着沉稳与内敛。
她被侍应生领着,七拐八个进入包间。
圆桌对面已坐着一位男士,身材高大,西装笔挺,闻声抬眼看过来。
他长得可以称得上是斯文俊朗,面庞轮廓硬朗,神色原本是淡漠的。但见到谭千渝后,突然闪过一丝惊艳之色,随即又恢复原状。
如果说当时的姜也还带着一种青春逼人的少年英气,那么此人可称得上是成熟男人中的精英。
“谭小姐?”
嗓音是低沉清冷的,不大的空间里,却像贴着人耳朵灌入,渐渐分明。不知为何,气场一向强大的谭千渝竟然听出了一丝压迫感。
“你好。”她不动声色地点头致意,将外套脱下。
他顺势起身,再自然不过地接过,将她的外套轻轻整理好,挂到角落里的衣帽架上。再回头,沉静的黑色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幸会,我是段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