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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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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宵灯自从在毛方质那里听了一些小道消息后,心里痒痒得慌,而蔺桷的榆木脑袋一定听不懂,便趁有空的时候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姐姐探查她的反应。朱字水对此非常感兴趣,于是她干脆把听来的全盘交代了。

朱字水道:“他们没有邀请郭子聪参加聚会吗?”

朱宵灯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的确,毛方质说每一期灵芝人都有一个领头羊,那么郭子聪的领头羊是谁?根据郭子聪曝光的信息来推测,他的资格可没有老到六年以上。

“我回头去问问。”

本以为姐姐还要发表什么高见,或者又要教育她别和纨绔子弟来往,谁知朱字水只是一边用手指帮她轻梳秀发,一边细声说:“你要多和他们保持来往。”

朱宵灯听得心虚,但既然姐姐不多问,自己平白无故做解释反显得奇怪。她从小到大最喜爱姐姐用手帮她梳头,这能让她的心潮归于平和,忘却一切烦恼。

毛方质也曾用下巴蹭她的头顶,虽然没有这么舒服,但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字水见妹妹一脸呆笑,知她又是为了恋爱的缘故。她以前总担心妹妹会被欺骗感情和身体,现在看来就算有一天妹妹感情上受了伤,却至少可以比别人先一步得到内幕消息,算不得吃亏。

朱字水离开没多久,朱宵灯就接到曹迩遐打来的电话。

“干嘛?”朱宵灯接起电话就没好气。

“哈哈,听你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你和小木角都平安无事啊。”

朱宵灯惊恐万状道:“住口吧你!什么小……什么的,也不怕人听见?”

“放心吧,我周围没人。”

“你可给我小心点儿,别害死我们啊。”

“害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死之前一定会拉我下水的,不然就不是你朱宵灯了。”

“知道就好,给我乖着点。”

“知道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也不枉我们三个费力耗神阻拦她一场。”

“废话少说,你前天晚上为什么没去参加灵芝人的聚会?”

“你是谁?”

“什么我是谁?”

“你是不是假冒朱宵灯来跟踪我的女间谍?”

“神经病!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

曹迩遐打个哈哈:“你是不是暗恋我?为什么对我的行事举动这么在意?虽然我喜欢的是你姐姐那种类型,不过既然是妹妹,也可以退一步将就一下。”

“滚!”朱宵灯知道套不出他的话,不愿再多费口舌。

曹迩遐挂上家里的座机,回到卧室拿出秘密手机,出发前往他的创作小屋。

今天他有很多事情要问闾节,家里不是打电话的好地方。

闾节对曹迩遐的质问早有准备,可他一如往常地只关心年轻人的创作进程。曹迩遐明白如果不交点东西出来喂饱这只老狐狸,他绝不肯张口透风。虽说他对闾节十分信任和依赖,但是通过这几年的经历,他早已看清资本世界的残酷法则。

“放在桌子上了,你明天就可以来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在玩什么戏法了吗?”

闾节用他被烟酒摧残得失去原始音质的嗓子说:“你也知道,我接触不到核心的机密。”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告诉我就行了。”

“嗯,我要你前天别去参加你们的内部聚会,你没有私下联系他们吧?”

“当然没有。”除了朱宵灯。严格说起来,朱宵灯也没有去参加聚会,他不过是打了个无伤大雅的擦边球。

“今后只要有灵芝人拉你入伙,你都要向我汇报。”

“你是买我的作品,又不是买我的意志。”

“跟你说正事呢!”闾节有些火大。

“知道了,听你的。我还不能发点儿牢骚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太追求自我,少不更事啊!”

“不是说正事吗?那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子聪可没有搞鬼,他不过是按照公司安排的行程,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场合进行规定的表演。”

“说规定的话。”曹迩遐补加道。

闾节呵呵一笑:“是这样。”

曹迩遐右手拈起架子鼓的鼓槌,左手把手机贴近鼓面,手起捶落就是一顿狂敲乱打。

闾节骂道:“你发什么神经?想把老头子的耳朵震聋?”

曹迩遐兀自不停。

闾节口气大变:“哎?这节奏很不错!记下来了吗?”

曹迩遐撤回手:“不想记。”

“我知道你心里憋闷,可正是这样你才有好作品出来,看来我要多多刺激你才行。”

曹迩遐本意是想用鼓声表达他对公司束缚的不满,不料又被老奸巨猾的闾节嗅出商业价值,真的服了他了。

“你好好听话就不会有麻烦,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小木角万一暴露身份,难保没有狗仔队把我挖出来。”

“不会有事的,公关部的人又不是养来吃干饭的,你信我。不过说起狗仔队,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在工作室吧?你在给我来电话之前就有人向我通风说你被人盯上了,目前还不知道到底谁是主使者。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去那间工作室了,我想了想,出现在偏僻的地方反而让你更显眼,我另外替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跟踪我?谁发现的?”这件事他从未报告给闾节,他是怎么知道的?

“子聪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董事会怕你露出马脚所以派人保护你。幸好有他们在,否则就难以收拾了。”

“保护我?是监视我吧!”

“你别嚷,是保护是监视不由你说了算,不要钻牛角尖,我没空跟你为这点破事儿斗嘴。你现在最该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该怎么保密,别管用什么手段。”

“怎么保密?你上次不是说陈怡竹去看那个人演唱会的时候,找到后台去问他是不是认识我吗?我想他们可能就是陈怡竹指使的。”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这边也汇报汇报,看高层能不能往她那边查一查。”

“前天的聚会你不让我去,我倒觉得有点此地无银。”

“你独身一个人去,谁知道他们怎么拿你开刀?”

“要开刀,早就拿只黑布口袋把我捆了,那群人里有混□□的,我见过。”

“□□有什么好拽的?我和多少大哥也照样称兄道弟……哎,又扯远了,反正你的手机别再关机了,给我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保持联络。”

“那个人,最近还出来活动吗?”曹迩遐始终放心不下郭子聪。

“我现在也被蒙在鼓里,这些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也别操心,跟正常学生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什么风声我手机上找你。”

曹迩遐还想多聊几句,闾节推说忙碌便挂断了。曹迩遐躺在床上,细量一屋子的音乐设备之后,目光落在那扇通往楼道的门上。

是不是已经有人站在门外,耳朵紧紧贴上来想要偷听里面的动静?“他们”一共有几个人?有没有带刀?或是已经紧握手枪,和好莱坞电影里的密探一样随时准备踹门而入,砰地一声在曹迩遐的脑瓜上开一个大窟窿?

他越想越焦躁,纵然万分舍不得这个已颇有感情的工作室,他还是决定尽早离开。正准备扭开门锁,他又折回来翻出一把折叠式水果刀,打开后贴肉藏在裤腰上,在门上听了好久才壮胆走出去。

回家的路上,他一面装作和平时一样镇定自若,一面忍不住前探后顾,想发现他认定的陈怡竹派来盯他的人,以及闾节说的保护他的人。然则一个可疑的鬼影子也没见到。回到家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背上早已一片濡湿,腰上的肉也被水果刀的刀刃刮破,流了不少血。

他突然放声大笑,带着一种五脏六腑被深海挤压变形的闷痛上床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内,曹迩遐、朱宵灯和蔺桷一起时刻关注着各自学校附近的报刊亭,想要第一时间知道郭子聪和自杀歌迷的最新消息。

各家报纸不负众望,每天都把最金贵的头条贡献给他们。那几天的记者们一边骂爹骂娘加班,一边马不停蹄地跟进线索,报社也靠此挣得盆满钵满。

盛典平时负责时政新闻,这次为了多方追踪郭子聪的动向,总编把他也抽调过来蹲守其中一家收治自杀歌迷的医院。

他和另外一名摄影记者轮流守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但凡路过一个医生护士甚至清洁阿姨,他们都必须冲上去打听消息,简直比家属还要关心病人的安危。由于不同报社都派了记者,医务人员不堪其扰,院方派来了几名保安驱赶他们。

几个气焰嚣张点的记者直接甩出记者证砸在保安脸上:“睁大狗眼给我看清楚,我是记者!我有采访权!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小心我把你们医院往死里写,写到你们院长下台为止!我会怕你一个小小的保安?”

盛典靠在角落里冷眼观战,这种场景他每天能见上好几次,早已腻烦沉木,然而这也是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异别在于有的记者比较斯文,有的记者嘴脸则很难看。

保安们也无非是受了领导之命,一听他这么张狂地喊话,心里怂了一半,其中一个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盛典知道他这是去请示领导了。

过了一阵那人回来了,如盛典所预料的,保安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但是有两个记者仍不买账,一定要见他们院长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自称是某部门干部的人出来和记者们好言好语交流了一阵,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在不干涉医疗秩序、不影响患者和家属的情况下,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采访。

那干部一走,砸保安脸的记者立刻掏出烟来点上,鼻孔嘴巴里喷着烟雾,傲慢地说:“看你们还敢不敢拦本大爷,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否则我几个字就能把你们的饭碗砸个稀巴烂。”

既然有人替盛典解决了保安,他也偷得轻松。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没了空位,他只好靠墙坐下来歇一歇。

盛典的脑仁生疼,初入行时他已体闻到了耗子屎一样的记者比比皆是,收受红包更是家常便饭,甚至领导都要参与分一杯羹,俨然成了行业规则。久而久之,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这些“职业病”。他走的是斯文路线,和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至少被采访的人和他面儿上是体面文雅的。干娱乐新闻如果不放下架子、丢掉做人的底线,永远跑不到爆炸新闻,因为人们最感兴趣的就是明星的隐私伤疤。像今天这样的活儿,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接,可是主编要的是销量,不可能为他盛典的个人喜好作改变。

“除非她打个招呼。”

她,当然是指周婷。

他甩甩头,勒逼自己忘掉这条他最不愿意想起的路。这几年来他在工作上混得很不称心,更可憎的是常有人嘲笑他空长了一张脸,每当此时,他都恨不得放把火烧掉办公大楼教他们全部去死。

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有空降的关系户占去稀少的优秀资源,他何德何能和他们比?

一失意,他就会想起周婷。只要他开口,她就一定会满足他,可是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干,这是他给自己提的最低要求。

据周婷和陈怡竹说,她们两个在前几天灵芝人的聚会上答应了大家会平息蔺桷那个蠢货惹出的风波。盛典本以为她们会要他尽量不要写大,陈怡竹却笑着说:“你就尽你的力量夸张地写,写得越离谱越好。当然,蔺桷是小木角这个秘密一定要守住。”

盛典对此表示不解。

陈怡竹道:“我已经花钱买通了市面上最火的几家娱乐新闻记者,你不要有压力,只管放手做。”

盛典见周婷没有表态,知道她默认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在卖哪起关子,既然主编和她们都这么要求他,他当然顺意照办。

他问过周婷,当初他成功阻止了蔺桷曝光,为什么还是会闹这么大。

“我也想知道。”周婷没有多做解释。

盛典不像其他娱乐记者那样恪尽职守。既然采访不到,又不能开天窗,不如编几个故事交差算了,大家都轻松一点。

当天直到换班的人来接替他,也没有听说任何一个人的病情有所恶化,这对于记者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报道的消息。他想着不如拿家属做文章,反正谁也不认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家属,干脆就写家属为见医院领导,和保安起争执打架闹事,反正他也拍了好几张保安和记者推搡的照片,到时候给他们的脸上打好码,鬼才分得清谁是谁呢。

他回到出租小屋熬夜加班完成了稿子,胡乱睡了两三个小时,去编辑部交了差。

路上正好遇上去其他几家医院采访的同事,大家这两天都颗粒无收,心心相印地用杜撰的稿子支应领导。

陈怡竹说得不假,她的钱都到位了。

编辑没有采用他的稿子,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止一次地觉得主编有意针对他,虽然报社里的女职员对他照顾有加,但反而引发了男职员的嫉妒和敌视。长此以往,盛典已习惯于把事业上的不顺坦归咎到这帮小人身上,怀才不遇的心情与日俱增,每天入睡前都困扰着他。他渴望有一个机遇可以翻身,把那些看轻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要他们俯首称臣。这种黑夜与白天、幻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将他折磨得形容憔悴、心态失衡。

周婷很早就观察到他情绪上的变化,她轻轻巧巧打听到了导致他忧郁烦恼的根源,却没有主动问过他本人。几年下来她很清楚他的脾气,盛典自从转学之后,再没接受过周婷任何形式的帮助,反过来,他对她的要求通通一力满足——除了成为她的男朋友。

周婷不心急,盛典很年轻,她更年轻,年轻人有自己待人处事的原则,她不想过早干预他的想法,这只会让他产生反叛情绪。她再三劝诫自己要有耐心。

盛典离开报社,当天正值周末,他直接去了周婷的住处。

周婷没有住校,而是独居在郊区的别墅,每天有司机载她上下学。这个地方很偏僻,但胜在环境优美私密性好。她的亲人亲戚和她断绝往来,仅给予她必要的经济和特权支持。她活得自由放任,没有家长的监督,她并不特别在意学业,春心躁动的她每天只想知道盛典的一举一动。

盛典不忙的时候会抽空陪她参加各种活动,周末有时也会来住一晚,当然,两人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和他们一起聚会过的灵芝人都默认他们是情侣,他们也不澄清,任由别人去猜想和议论。

周婷放学回家看见门口多了一双鞋,知道是他来了。盛典手上持有周婷所有房产的备份钥匙,无论她到哪里,他都可以不打招呼随意出入。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开启,桌上堆满他带来的她爱吃的熟食和水果零食,她在心里笑成一朵花,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盛典选好一部电影,两人照老样子,把晚餐摆在茶几上边吃边看。

盛典喜欢科幻片,周婷对这类型的电影不感兴趣,不过只要他喜欢的,她都愿意尝试着接触。

电影讲的是一名科学家制造出了一种足以灭绝全人类的生化武器,邪恶势力将这项技术强抢到手之后,想通过它来称霸全球,接下来就是男女主角与他们决一雌雄,最终拯救地球并相爱的故事。

周婷看完之后对盛典说:“好莱坞为了赚票房,每年要让地球面临好几十次毁灭呢。”

盛典笑道:“毁灭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让男人实现英雄美梦的必备条件。”

“抛开你所说的剧情需要,那个科学家为什么要去研究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没有意义?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吧。”

“那你说说看,这种生化武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供男主角耍威风以外。”

盛典思考了两秒道:“电影里交代的背景太少。在真实的历史中,发明生化武器的人不在少数,一般来说是为了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我个人觉得,电影里那样的科学家,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创造一种新的伟大的事物,若能让他名声大振当然更好。我想有的东西并不是被刻意发明出来的,说不定是在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犯了错而妙手偶得。”

“我不敢苟同这种妙手。”

“你别对它们这么抵触,说不定这些生化武器恰恰是发明新药的契机。”

周婷笑道:“你说的是阿刻索吗?是啊,如果真的有电影中那一天,我们两个也可以成为英雄了,毕竟再厉害的生化武器对我们也起不了作用”

盛典装作没听懂:“是啊,灵芝人确实有条件成为电影里的英雄,你分析得对,下次我还是找一些探索太空的片子看吧。”

周婷心里一酸,别过头去。

沉默半晌,盛典道:“我按陈怡竹的要求办好了,你们两个到底在玩什么呢?”

周婷不得不强压不快,随他的话题答道:“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你。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其实周婷对盛典的行踪了若指掌,她这么问,是为了显得正常一点。

盛典和往常一样详细地把经过描述了一遍,周婷听得出他在尽力掩盖自己对工作环境的不满,然而发自内心的戾气是隐藏不住的。

周婷替他按摩太阳穴:“这几天没休息好吧?辛苦你了。”

“我哪天休息好过了?”盛典一谈起工作就变得阴阳怪气,他察知到不妥,赶紧追加一句,“干记者这行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周婷一直在等他服软,现在还未到时候。

盛典怜惜她手累,让她别按了。周婷借口要去写论文,把他一个人留在客厅。

盛典想起已经有两三天没同家人联系,这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他掏出周婷买给他的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他拖着童音喊道:“喂?”

盛典展露笑颜道:“双双,知道我是谁吗?”

侄子盛双咯咯笑着,黏黏地喊:“幺爸!幺爸!”

盛典很喜欢这个侄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能说越来越多的话,懂越来越多的事,他由衷地感到幸福。他连三连四劝说哥嫂再生几个孩子,家里现在条件很好,有能力养得起他们。他的想法和爸妈不谋而合,盛典是不会有孩子了,盛家的香火全靠大儿子传承。

哥嫂被盛典劝得心动,夫妻同心顺利怀上二胎。盛典平日里最爱把工资往家送,他一个单身汉花不了多少钱,为侄子和肚子里的宝宝买东西是他最开心的事。

双双和他咿咿呀呀聊了几句温饱之后,换作盛妈来说话:“怎么好几天不给家里打电话?忙吗?”

“最近是特殊时期,这不是刚忙完吗?”盛典笑着解释。

“凡事不要太拼命,不能累坏了身体。”即使盛妈知道盛典的健康状况绝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么脆弱,但她还是免不了要关切几句。

“知道了,妈。嫂子这回的产检结果还好吗?”

“都正常,”盛妈喜喜欢欢地说,“我天天依着她的口味做好吃的,能不好吗?可我还是想让她请病假在家里休息养胎。”

“也对,她没必要去上班,咱家房租够养活一大家子了,轻松点儿挺好。”

“我也是这么说,这胎生完,在家里把老二带大,趁年轻再生两个,之后想上班再慢慢回去。”

“她这辈子不上班都行,我帮他们两口子养孩子。”

“要是你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妈,老提这个干嘛?哥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就算你不生,也该像普通人一样找个女朋友,年龄到了也该考虑结婚了。”

“妈,我还要拼两年事业。你儿子要找女朋友还不容易?你给我生得这么帅,从小到大我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

盛妈知道儿子不是哄她开心,她最心疼小儿子,除了他是幺儿,还因为他打小就长得比画报上的童星还漂亮。小时候上街,所有阿姨都抢着要抱他亲他,当妈的最是得意自豪了。她唯一遗憾的,就是盛典不能完全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每每此时,盛典和家人都劝她说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上天赐福,不能要求更多,她才勉强不再碎碎念。

盛典为了让他们放心,几乎每天往家打电话,每周回去一次。他对家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因此他们都以为他在外边过得很好,只有他自己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婷在房间里没有闲着,她正打开一道门缝偷听他打电话。盛典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的家人,她迟早得从他们身上下手,只是如何才能做得滴水不漏,她还没有想好。

夜深了,盛典去客房睡下,周婷打开衣柜走进暗室,里面摆放了一整墙的监视器,其中一台的屏幕里正是盛典所在的客房。她对着监视器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陈怡竹说了盛典今天告诉她的消息。

陈怡竹道:“和其他几家报社说的差不多,我们这样做,能把那边逼出来吗?”

“说不准。如果这招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但我怕会砸了我们两个的招牌。我们打包票去搞定媒体,结果一直在持续发酵,我怕前辈们打电话骂我。”

“他们懂什么?你听我的就对了。”

“嘿嘿,既然你这么说,我当然不敢不从。也对,郭子聪是那边的王牌,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当成过街老鼠挨打吧。只要他们一有动作,我的人就有机会挖出他们的底细。对了!昨天派去跟踪曹迩遐的人被截住了,你前世一定是大罗金仙,算得真准!”

“那你刚刚还怕东怕西,跟缩头乌龟一样。”

陈怡竹傻笑着说:“我胆小嘛,你知道的。”

周婷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曹迩遐我一定会盯紧,十有八九他就是那边的突破口。”陈怡竹道。

“嗯。”周婷冷淡地结束了通话,在此期间,她的眼睛全程没有离开过盛典那张在红外线监控下的睡颜。

她欣赏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试图感受他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身体弧度,想象着他的睡姿、他的手是怎么摆放的、腿是怎么交叠的……

她站起来走出密室,进入卫生间脱下吊带丝裙淋浴,然后躺进按摩浴缸。她舒展开双臂双腿,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迎接着水流的冲击,幻想这是盛典的双手在爱抚她。

完成这套最喜爱的娱乐项目,她也倦了,擦干身体躺进被窝里蜷成一团睡去。

早上醒来已经日上竿头,盛典给她发了一则短信,说是有事先走一步。

前两天表姐要她回个电话,刚寒暄几句,表姐便直切主题道:“你爸要我转达你,不要和桐梧集团的那个女孩走得那么近。”

表姐等着周婷回应,可是这个倔强的表妹就像哑巴一样死不配合。

“哎,你不要老是和你爸爸作对,你也不小了,叛逆期也该过了。现在你长大了,应该懂得这么做,对他、对我们全家族的影响有多不好。”

“我没那么幼稚。”

“那你这是干什么?其实我也知道一点,和郭子聪有关对不对?你不能再挖下去了,那是你爸爸那个层面该考虑的事,小孩子家家该上学就专心上学。”

“我不做也有其他人做,既然如此,我抢占了先机以后还能有点话语权,为什么不做?”

“因为那是个马蜂窝,我们全家族的人都不敢轻易触碰,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表姐苦口婆心劝说无效,开始动怒了。

“表姐,我是为我个人利益,你是为家族利益,我从名义上已经脱离家族了,你们别管我了吧。”周婷也很无奈。

“脱离?没有我们,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表姐讽刺地说出事实。

周婷落了下风,只好推说要上厕所,匆遽挂断电话。

她打开大门走到花园里,坐在软软的草坪上想要平复烦乱的情绪。

没有错,在所有人面前颐指气使的她,无非是借着家族势力狐假虎威的可怜寄生虫罢了。她一切的计划、抱负和狂想都是建立在这个依附之上,没有家族她什么也不是。然而就是这么一无是处的她,偏偏要通过损害家族利益才能实现自我,说白了就是吃里扒外。

要怎么办呢?爸爸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她的一切行动还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约束,她想再进一步试试。

她进入雀研所后便再也没有和父母见过面。说起爸爸妈妈,周婷竟然一时间想不起他们的模样,尤其是她整容之后,脸上更是一丝他们的影子都没有了。小时候见过她的长辈都惊叹她长得和爸爸一模一样,爸爸对她的纵容溺爱也是来源于此。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鼻梁,笑着想:“还好我不是独生女。”

在这一点上,她对陈怡竹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之心,因为陈怡竹身为桐梧集团的千金二小姐,也不过是十几个继承人之中的一个。她在外人面前看似风光,实际上作为灵芝人已经被默认丧失了继承权。

不光是陈怡竹,还包括陈怡竹召集起来的灵芝人都有共同的困境,所以他们才能走在一起。

“我不能放弃!”周婷又有了勇气。

她面对骄阳振臂高呼——以一个重生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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