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摊贩的叫卖声拉扯着神经，蝉在风中叫嚣。
岑藤衍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他坐在医院心理诊室外的椅子上闭眼休息。
听到叫号声再一次踏进去，他每个月都会来复查，药也没怎么断过。
主治医生约莫四十多岁，很温柔的询问几个常规问题，最后开药开检查。
岑藤衍以前认为自己是一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但其实并不是，他只是情绪稳定，也习惯了情绪不外露，别人并不会从他的脸上看到具象化的痛苦。
他常常会把遭受到的痛苦埋在心里，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的情况下又一次的浮现，然后产生焦虑痛苦的感受。
他以前认为只要不去看心理医生就可以当做没有任何问题的活下去，一次次的绝望还是压垮了他。
连郑晓倩也发现了不对劲，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来到心理科，确诊中度抑郁。
郑晓倩也说不出来当时的感受，痛苦，愧疚还是害怕，可能都有。
破碎的婚姻关系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每天都在思考怎样维持这段已经出现裂痕的婚姻。于是自动的忽略了岑藤衍，忽略了他的孤独，他的痛苦，以及自己不断施加的压力。
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其实应该后悔，然后向他道歉去弥补，可是都迟了。
岑藤衍并不想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他认为心理疾病往往是最难治愈的，服下药物也不一定会好转。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导致他抗拒服药，当然最后还是妥协了。
小半月的假期，足够他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后续的学习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一方面是临近期末，还有一方面是他知道自己跟的上。
他不想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或许离开这里，离开岑溪国，才可以真正淡忘这一切。
岑藤衍走出医院大门处，转头就看见右边的树荫下有个算命老人，牌子上写着显眼的算命，起名，卜卦。
他以前其实一直不信这种，总觉得是封建迷信，当时十一二岁，总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没有什么是已经注定的。
岑藤衍只是多看了几眼，还是没有走过去，未来的事总会知道的，况且他也没有什么想算的。
郑晓倩没有开车来，来医院的这段路总是拥堵的。
岑藤衍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戴上耳机听歌，司机也不是个热络的，只专注开车，一时间车内静的可怕。
打开门往里走就看见岑溪国坐在沙发上没有好表情，看到他们回来也只是瞥了一眼，随后视线又转移到电视上。
郑晓倩只觉得窒息，她走进房间拉出来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正对岑藤衍的目光“收拾好了吗，走吧。”
岑藤衍提着药，抬腿往卧室里走。
他带的东西不多，简单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个专门放杂物的小包，顺便把药物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装进去。
临出门，岑溪国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郑晓倩的老家在省内一个海边城市，她和岑溪国就是在这里的大学遇见的，后来也是心甘情愿的来到他的家乡相夫教子。现在想想还真是白痴，她当时就应该听她妈妈的，考个教编或者考公留在本地工作。现在婚姻破碎，甚至这么多年了也很少回来，上次来还是岑藤衍十三岁的时候。
郑晓倩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坐进去握住方向盘“准备走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外婆很想你。”
“我知道，终于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你是不是很开心。”岑藤衍按住车门上的按键让窗户降下去。
郑晓倩没答话，自顾自的启动车子行驶到公路上“恍惚吧，等回来我带你去我高中常去的那家刀削面店尝尝。”
“好啊。”阳光照进车内，他的眼睛也沾染上了光亮，微风吹起他的头发，颇有自在肆意的感觉。
郑晓倩心情也很好，点开通讯录拨去电话，对面秒接。
“妈，我和小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别忘了留我们的饭。”
“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你也不早说。”
“想你就来了，不说了，绿灯了。”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是下午六点，刚好赶上晚饭。
外婆赶紧出来，眼眶湿润的抱着郑晓倩。
岑藤衍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拉出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背影清隽修长，戴着帽子只露出下半张脸。
184的身高，外婆想抱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岑藤衍倾下身子抱住她“外婆，我想死你了。”
外婆立马露出开心的表情，不断摩挲他的后背“我也想你，赶紧进去，做了你们喜欢吃的饭，一定多吃点。”
桌子上基本都是酸甜口的菜，还有一盆蒸海鲜，风扇在一旁吹。
晚饭结束他们在客厅看新闻，顺便聊天，岑藤衍没多感兴趣就打算回到卧室里。
他正准备往外走，外婆起来塞了个苹果给他“拿去吃，补充维生素，你要有喜欢的水果，让你外公明天出去散步的时候买。”
岑藤衍拿着苹果“谢谢外婆，你买的水果我都喜欢，先回卧室了。”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小平房，三室一厅，岑藤衍住在靠近大门的卧室，里面的被子有一股洗衣液的香味。
晚自习第一节课，萧妤再一次翻开那本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高考作文满分。
很难想前几天还一起聊天的朋友，已经四天没有来上学了。
陈栩惜旁边的位置本来是空的，后面丁凯哲直接坐过来，节节课讲冷笑话。
丁凯哲看着黑板上的作业托腮“岑藤衍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不你问问。”萧妤依然翻着作文书，她其实并不想看，就是一顿乱翻。
丁凯哲没有犹豫就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懒得往下翻直接点开置顶小群。
丁凯哲：[@岑藤衍，你人呢，抛弃我们回去休息了？]
陈栩惜看到了“豁，你发的什么玩意？”
“你别管，他怎么还不回，心里没朋友了。”刚想关上手机，对面就回了。
岑藤衍倚在床头板，硌的后背生疼。
岑藤衍：[我有点事，很快就回去了。]
丁凯哲小声说“回我了，他到底有什么事？”
萧妤咳了两声，丁凯哲立马会意把手机往桌洞里放。
可惜晚了，吴银远一下子抽出来，没给他们反应时间。
“行啊，长本事了，现在都敢明目张胆的玩手机了，你给我写两千字检讨，明天大课间之前交给我，至于手机我看你表现，表现好了周六就还你，表现不好期末考试结束再说吧。”又伸出手“你俩呢，带没带手机？”
萧妤用生平最真挚的眼神看过去“没有老师，我平时都不带手机的。”
陈栩惜迟疑两秒还是决定撒谎“我也一样，我发誓。”
吴银远没看见她们玩，也懒得追究“行，写作业吧，还有上课看小说也不行。最近学校抓的严，都注意点。”最后这一句是给全班同学说的，意思就是该带回家带回家，该藏起来藏起来。
等到吴银远走了他才开口“我的手机啊！”他也只能坐在位置上难受了。
岑藤衍见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又想到今天并不是周末，估计都在上课，并没有继续发消息。
他换上睡衣，准备看上次还没有看完的电视剧。
敲门声响起，郑晓倩把门拉开“今天早点睡，明天带你去海边看日出。”
岑藤衍走到床尾“知道了妈，你也早点睡。”
郑晓倩临走时把门关上，坐到沙发上。
齐秀英正在削苹果，略微停顿“现在又不是周末又不是暑假的，你怎么就带小衍回来了，不耽误他学习吗？”
郑晓倩没有叹气，尽量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就是你也知道我和他爸关系不好，从小就不够关心他，对他还那么严格，压力太大了，所以带来这里散心。”
“哦，那倒是，还是身体最重要，这次打算住多久。”她把苹果递给郑晓倩。
郑晓倩很自然的接过来“十几天吧，等暑假可能还会再来。”
“行，带小衍到处走走，然后你也陪陪我，那么长时间了，你给我打过几个电话。”嘴上是埋怨，其实看到她来还是高兴的。
“我知道，你也早点睡。”
丁凯哲回到家打开电脑[哈哈，还好我电脑也一直登着微信]
岑藤衍：[你的手机被收了吗？]
陈栩惜：[是的，别提了，特别惨]
萧妤：[你什么时候回来]
岑藤衍：[期末考试会来。]
萧妤：[羡慕了，我也不想上课T^T]
丁凯哲：[我也是]
陈栩惜：[一样]
夏季初的清晨还隐隐约约透着凉，窗户一直是开着的，窗帘被风吹起。
岑藤衍起的很早，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走到屋外，大脑还有些困倦，冷风一吹瞬间清醒。
郑晓倩带他走到了这附近的大海，海面很平静，天空中的黑色逐渐变淡。
太阳与海平面交接，模糊了边界，整个天空都变得绚烂，海水染上了颜色。
海的附近有一个商场，一直往前走再左拐就是一个高中。
桐海市第一中学，这个时间就已经有不少同学进校，这个学校不同年级的学生校服颜色不一样，蓝白经典配色肯定是不会缺席的。
学校对面有一家千里香馄饨店，里面有不少种类，并且价格相当亲民。
郑晓倩拿纸擦桌子，抬头看他“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些什么，其实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也很抱歉以前对你说的话重了些。”
岑藤衍觉得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可以理解”
“每次你们说完那些话，我都会强迫自己理解，我觉得我应该理解。”这句话他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