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墙上的老式风扇包了浆，从头到尾都透露着时间的痕迹，拉一下下面的绳子就开始运作，发出响声。
风扇的风卷着独属于夏日的炎热席卷而来，莫名的烦躁。
岑藤衍吃完面条扯出来一张纸擦嘴，随后又是一阵沉默，连同整个店铺也是安静的不行。
不过很快这份安静就被打破，几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到店里，还没进去就听到爽朗的笑声。
他们操着一口本地方言点菜，老板放下扇子慢悠悠地挪步进厨房，帘子被掀开一半，隐约可以看见内部的模样。
砂锅面端出来，一个男人趁着老板转身的间隙说话，这句岑藤衍听懂了“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开空调。”
老板回“开空调费钱，把风扇开大点就好了。”
郑晓倩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走吧，回去了。”
齐秀英坐在院子，旁边有个和她同龄的老奶奶，看见郑晓倩来了“晓倩，这是你二姨。”
郑晓倩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和这位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的小姨打招呼。
“哎呦，多少年没见了，这是岑藤衍吧，长这么高了，真好。”
岑藤衍向郑晓倩投入求救的目光，对方轻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岑藤衍思考几秒，试探着问“姨姥姥？”
“唉，你今年上高几了？”
“高一。”他站在旁边，略微有些尴尬。
她还想说什么，齐秀英就开口了“那个房子怎么样了？”
“那个房子别提了……”
岑藤衍深吸一口气，转头就走，不带一丝留恋。
现在八点多，岑藤衍定了个十二点的闹钟，准备睡个回笼觉。
被子不只有洗衣液的香味，还有太阳曝晒的独特味道，无法具体描述。
外公外婆吃饭的时间很固定，基本都是十二点左右。
厨房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岑藤衍吵醒，点开手机：十一点三十四。
岑藤衍随意揉了揉头发就往外走，电视上放的是地方台，他去接了一杯热水，敞开房门，坐在床尾。
又是一年夏，蝉鸣奏响独属于盛夏的乐章，炽热的夏风吹来，树叶摇晃。
广播报幕声不停，气势磅礴的宣誓也让人打不起精神。
铃声一响，同学四散而出，实验楼的那条路已经走了很多遍，熟悉的教室。
这次考试难度很低这件事已经成为众所周知，萧妤转笔看着窗外景色，她可以清晰的看见树叶在风中凌乱，整个校园安静的没有声音。
空调温度18度，低的离谱，从晨读开到现在，室内温度算不上怡人。
萧妤正了正神，开始写作文，作文是整篇试卷最难的，但是和老师前天发到班级群里的作文差不多，果然是压题高手。
考试结束，萧妤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出实验楼，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
她进班看了眼考场分布，往楼上走去。
最后的班级里，二分之一的人都不在，剩下的大多是在睡觉。
萧妤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正疑惑是不是看岔了，就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清朗的声音响起，让人心头一颤“好久不见。”
少年脸上带着笑意，嘴角上扬，头发被风吹起，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校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袖子卷上去一点，露出白皙的手腕，银色手链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微弱的亮光，右手握着的绿色保温杯无比显眼。
自由肆意，是她的第一感受。
萧妤笑了笑，靠在墙上看着前方“好久不见，觉得怎么样？”
岑藤衍站在他对面，很轻松的说：“挺好的，第一名触手可及。”
萧妤任由风吹乱她的头发“这么长时间不来，你知道我们三个是怎么过的吗？”
“不知道，萧妤，你知道我”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假期快乐，觉得能考怎样。”
萧妤听出来不对劲了，但是她没问“还可以，随便写写，走了。”
“拜拜。”岑藤衍看着萧妤消失在楼梯间，迈步往教室里走。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岑藤衍坐到熟悉的位置。
窗帘被拉上，整个教室很昏暗。
丁凯哲看到她来了不禁“热泪盈眶”。
“你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茶不思饭不想啊兄弟。”
陈栩惜抱着书包，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一天四顿，一顿不少。”
岑藤衍刚说出“注意身体健康。”然后停顿两秒“能吃是福。”
萧妤在一旁笑出声“说的对，哈哈哈哈。”
“还是算了吧。”丁凯哲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一句话。
想了想又说“岑藤衍我本来以为你很会说话，现在一看确实很会说话。”
岑藤衍的眼神落在黑板上“其实我不怎么会说话，可能是语言系统比较落后。”
岑藤衍一直觉得他只是比较有眼力见，但是实际上他话很少，朋友也很少。他总是沉默着，即使别人挑起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回，聊着聊着就只剩下沉默。
丁凯哲：“……？”
他脑子没转过弯又说“什么意思，你是仿生人？”
萧妤：“……”
陈栩惜：“……”
假期初，萧妤和她的妈妈据理力争，终于摆脱了上补习班的魔咒。
一连玩了十几天的手机，整个人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这段时间她没有给别人发消息，也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聊天软件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和卸载了无异。
假期的夜晚，安静的诡异，萧妤准备熬个大夜，然后睡到第二天晚上。
凌晨一点，窗外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亮灯，马路上基本上看不到行人。
手机响了一声。
岑藤衍：[明天有时间出来吗？]
在家宅了这么多天，萧妤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几点，都有谁？]
岑藤衍：[下午四点，就我们两个。]
萧妤：[明天见]
岑藤衍：[明天见。]
夏日的阳光映得一切迷迷朦朦起来。
萧妤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运动套装，穿外套单纯防晒。
很久不见，他的头发长了些。
岑藤衍戴着眼镜，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
前段时间帮外婆干活，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晒伤了。
岑藤衍和她的距离很近“走吧。”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没有目标，没有终点，一直走到太阳落山。
萧妤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走，一直到一个小巷子里，走进去，里面是个市场。
岑藤衍带她走进一个店铺，土到极致的招牌，里面卖的都是各个季节的应季菜，选择性非常有限。
岑藤衍拿起菜单递过去“以前我奶奶经常带我来这。”
之前因为郑晓倩身体原因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而他的奶奶平时非常喜欢到处闲逛，来到这个地方纯属是因为坐公交车听到报站声就下来想看看。
这里卖的东西不少，玩具，衣服，鞋子什么的。
而且因为这里中小学众多，附近学区房众多，规模还都不小。
这家饭店是她闲逛中发现的，正值春天，春笋又多又嫩，只不过这里极少有卖的，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结果味道却是非常惊喜。
很巧的是店家也是一位老师，退休后闲不住帮儿子儿媳打打下手，其实除了早晨备菜的时候忙，其余时间都是拿着四大名著看。
说来也巧，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因为顾客挑起的话题聊在一起了。
知音难觅，她当时就在这里聊了很长时间，甚至忘了时间。
岑藤衍当时以为奶奶走了，又或者是遭遇不测，刚拨过去电话，客厅里就响起了“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的电话铃声，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奶奶想起来的时候，岑藤衍已经自己研究做饭去了。
萧妤哦了一声继续说：“那肯定不难吃。”
“尝过就知道了。”
端菜的人是那个爷爷“小衍啊，好久没来了，你奶奶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见了。”
“我奶奶去世了。”岑藤衍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那个爷爷的手都有些抖“去世了，节哀吧。”
没有人回答，爷爷就离开了。
“奶奶”“去世”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就足以让萧妤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学校。
萧妤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奶奶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别难过，我们无法阻止死亡，只要不去遗忘她，她就一直一直在。”原来她也不怎么会安慰人。
岑藤衍神情恍惚，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我知道，我应该多陪陪她的，你奶奶怎么样。”
“她重男轻女，我爸妈离婚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抱歉。”
长久的沉默，一顿饭下来没有人再去说话。
这个市场再往前走有个公园，萧妤买了两瓶冰可乐递给他“易拉罐的好喝。”
“谢谢。”
他们坐在公园长椅上，旁边有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
萧妤拉开拉环“其实看他们跳舞特别有意思，就是都挺有活力的。”
岑藤衍听着音乐声“是的，都很热爱生活。”
“你今天怎么把我约出来了，是不是想我帮你疏解一下内心，那你可是找对人了。”萧妤一只手握着可乐，眼神没离开过旁边的大爷大妈。
“差不多。”
萧妤转过头“还有什么你说说吧。”
“我从小是跟着我奶奶长大的，我的爸爸严厉古板，他希望你好，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后来我生病了，他一直觉得我是神经病。”这些只是一部分，中间的他没说“他喜欢打牌，经常不回家，冷漠，没有共情力，喜欢控制别人，更喜欢掌握别人的人生，喜欢看到弱小的人挨打时痛苦的模样……和舞台剧里的国王很像。”
萧妤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什么，那你尽量离他远点，完了再找人打他一顿，打进ICU，什么奇葩啊，抑郁症不等于精神病，我看他才是精神病。”
“我也觉得，一个混蛋罢了。还有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的声音很轻，融入风中，差一点就听不清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礼物。”
“不需要礼物。”
萧妤在蛋糕店前转头看向他“在外面等着。”
她买了好几个小蛋糕，然后要了一盒蜡烛，随便找了家面馆要了两份面条打包带走。
她把蛋糕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摆成一个圆，问老板要了个打火机“没法买大的蛋糕，所以就这样凑合一下吧，赶紧许愿。”
生日歌响起，岑藤衍闭上眼睛没有许愿，或许愿望一直都是靠自己实现的。
她拿了一块给岑藤衍“话说，你今天怎么不和你妈一起过生日啊。”
“我妈今天上班，所以我晚上和她一起过。”
萧妤“哦”了一声，抬起头看他。
“所以你来找我了？”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因为想见你，对了，谢谢你的蛋糕，也谢谢你。”
“谢什么，很高兴你能和我说你以前的事。”萧妤低下头，没再去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你，下意识想要靠近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没有理由。”岑藤衍轻笑一声，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