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夏加一放下筷子，在门口的破碗里拿到钥匙，钻到隔壁拿酒去了。
她的动作很快，脚步声是连贯而清晰的。许嘉琦没找到谈话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她又快速返回，看到她熟练地开瓶、切柠檬片搭配，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没有玻璃杯，她用一次性纸杯给他们各自倒了半杯。
唐怊提醒她：“度数低，你也喝点。”
“好嘞。”
她欢欢喜喜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早就找好了理由：“我吃得多，要多喝点助消化。”
吃虾虾，喝酒酒，希望这幸福能长长久久。
她一高兴就嘚瑟，歪七扭八地抖节奏哼小曲。
许嘉琦求助地看向唐怊，这才发现他竟然一直在笑。他在音乐方面比自己牛，怎么忍受得了？
“你……不管管吗？”
“管什么？”
再这么听下去，他要疯了，只能自己出马。
“等下再唱，我给你放个伴奏。”
“你是在跟我说吗？”
夏加一从小板凳上站起，走过来抽了一张纸，擦掉嘴巴上的红油，静静地听了一小段伴奏，然后遗憾地说：“你这伴奏不行，它跟不上我。”
她又化身疯狂小夏，双手乱舞，像是要彻底打乱自己的节奏，唇舌的速度一路狂飙：“荧光的彩灯照灯射灯继续照耀……”
一会又换成“天上的星星挤密眼密，地上的石落谷冒得缝缝……”
胡蹦乱窜的调，磨人的乡土发音，让听的人如同虱子上身，浑身发痒不自在。
许嘉琦再次看向唐怊，唐怊兴味盎然地回看他，慢条斯理地端起盛牛奶的碗喝一口，放下才说：“加一，换版本。”
“好嘞。”
再开口，正宗粤语发音，音色虽然不出彩，但音准规规矩矩，再没出毛病。所以她会唱，刚才是故意的？
“哥，好好吃喔，这个贵不贵？”
“不贵。”
“明天我给你做蒜蓉的吧？这边也有活虾卖，我不放这么辣。平常不行，这个脏，要弄半天才能炒。”
“下周吧，明天想吃黄花鱼。”
“好的，没问题，no problem，OK。”
他们上楼讨论工作，她留在下面收拾，干完活就刷题，9点再去洗澡。去阳台晾衣服时，她伸出脑袋往上一看，六楼的灯还亮着呢。
她把饭前放进冰箱冷藏的火龙果奶糕拿出来，切成小块，再均匀沾上椰蓉，用它们拼了个漂亮C和D。她摘掉一次性手套，端着盘子上楼去。
门敞着，里边有窸窣，但没有说话声。
她站在门边喊：“哥，夜宵时间。”
“进来。”
这么晚了，还在练功房，不会拉我加班加点练舞吧？她走近练功房，人留在门外，只伸长胳膊把盘子伸进去，嘴贴着面前的墙说：“楼上摘的火龙果，加了牛奶和椰蓉，还有一点儿淀粉。”
手上轻了，应该是他接走了盘子。她把手缩回来，换脑袋过去，巴在门框上说：“我洗过澡了，不能……他怎么还没走？”
两个男人都在看她，她马上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引起了误会，赶忙解释：“刚洗了澡，不能练舞，一练就出汗，那还得再……再洗一次。哥，我求你了，腿还疼……”
这话好像也不对。她甩甩头提醒自己清醒点，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字：“我，真，不，能，练，压，腿，会断的！”
唐怊先反应过来，点头说：“今天的活动量可以了，明天再说。他今晚留这边，辛苦你明早给他带两个包子。”
“哦哦，好的，嘉琦，你喜欢吃什么包子？”
这个称呼让两个男人再次关注到她。
那我该叫什么？噢，是忘记加上“老师”了。
“嘉琦老师，这边比较受欢迎的有芝麻糖包、粉丝包、盐菜包、牛肉包。我跟怊哥吃酸豆角肉末的，自己包。你喜欢哪种？”
两人依次出声。
“叫他名字，许嘉琦。”
“跟你们一样吧。”
“好的。那我先下去了，拜拜。”
她一消失，许嘉琦没急着去播放音乐，而是看着唐怊，等一个答案。
“你？”
唐怊坦坦荡荡地回看，没好气地说：“收起你的好奇心，可以开始了吗？”
许嘉琦没来得及回答，远处传来她的急喊声：“哥，哥，有警车来了。”
两人一齐走到窗边，果然，有一辆闪着警灯的车驶进来，没有响警铃，停在了凯迪拉克附近。
唐怊率先往外走，许嘉琦紧跟上去。
夏加一等在楼道口，兴奋地向他们分享八卦：“早上买菜的时候，听他们说是最近在严查发卡□□，应该是为这个，最近没有别的事故。”
“嗯，你上去休息。”
“我睡不着。”
他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她是惦记着看热闹，无奈地说：“那你靠后。”
“好嘞。”
然而她很快就后悔了，两男一女的配置，让警察们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提出了要上楼查看证件的要求。
这么多人同时上楼，有可能会碰坏他那些宝贝设备。她抢着说：“报身份证号码不行吗？你们有那种可以查个人信息的机子吧。”
她利索地报了身份证号、名字、工作单位，重点落在手机号码上，重复了两遍。唐怊虽然不耐烦被盘查，但不希望她住的地方被人搜查，也报了艺校的名称和自己名字。
有一个警察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凯迪拉克的屁股，提醒拿册子的同事记下车牌。手电筒又照向了一楼窗户，因为窗帘都拉上了，看不出什么。他无功而返，朝同事摇了摇头。
这是嫌疑加重了，怊哥很爱惜自己的城堡，要是让人抄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夏加一急了，抢着说：“这是安置房，没住其他人，主要存放搞艺术创作的设备，平常都是轻拿轻放，所以不方便上去。我哥跟他朋友都是跳舞的，要不给你们来一段？”
许嘉琦第一个笑出了声，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夏加一刚说完就后悔了，这样不太尊重人——没经得他们同意呢。
“看他俩的气质就知道了，跳舞的人才这样。我不行，我是打杂的。我每天去惠惠洪超市买菜，今天早上排骨搞活动，才17块8，嗲嗲娭毑们太厉害了，我没抢到。前面医院上个星期天有免费活动，给60岁以上的高血压、糖尿病人做免费检查和面访。等下，差点忘了重点！星期三早上，有人打电话举报卡片的事对不对？那是我打的，你们查查通话时间是不是6:47，号码要不要再报一遍?那些恶心鬼往街边每辆车上都插了卡片，车主开车前拿下来扔了。我看到有小学生好奇捡起来看，担心影响他们的心理健康才管的这闲事。我手机在楼上，你们等等，我上去拿。”
下车前就看清了，除了楼道，只有一个房间亮灯，也没有别的动静。两个男人身上的练功服和挺拔身姿是佐证，举报时间以及其它信息也对上了，彻底排除嫌疑。领头的警察收起册子，说：“可以了，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要是有别的线索，记得及时报告。”
“好嘞。”
摸着车门的警察回头说：“这么晚了，放音乐小点声，不要影响邻里。”
夏“外交官”赶紧答话：“记住了，不好意思啊，急着排练节目，忘了看时间。”
到底是因为查案，还是因为接到了噪音投诉赶来，这个答案已经没法弄明白了。
许嘉琦调侃：“闲事管得蛮宽嘛。”
“公民义务！哥，对不起，刚才嘴太快了。”
唐怊笑笑，问她：“冷不冷？”
“凉快，好吧，有点冷，我先上去了！”
她知道他们腿长步子快，为了不堵道，她拽着栏杆拉动自己加速往上冲。
许嘉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又叹气，回头老气横秋地感慨：“封闭在这个圈子里太久，落伍了，刚才好像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会被她吸引，活力四射啊！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再考虑考虑，两人之间差距太多，以后长久相处太容易起矛盾。”
“小点声。”
她的猥琐只针对伤害过她的人，在他这，从来没有过偷看偷听的记录，但他仍然担心她会凑巧听到。
许嘉琦有点瞧不上他的小心翼翼，很是无奈地点破他：“你喜欢清静，她喜欢热闹，喜欢管闲事；你热爱舞蹈音乐，她一窍不通；你出手大方，她小气抠门……”
唐怊低声怒吼：“她对你抠了吗？”
虽然不知道最终是谁出钱，但这顿饭，确实算不上抠。辣炒蛏子、黑椒土豆牛肉、葱爆八爪鱼、海蛎豆腐汤，还有捞汁鲍鱼和炒青菜，菜多到根本吃不完，她甚至主动提议配点酒。家常待客的话，这食材和手艺都算得上高规格。许嘉琦是在看到她把唯一没清完盘的八爪鱼倒进只剩配料的虾尾汤里，又送进冰箱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把剩菜掺在一起留着第二天吃，这在他看来，很不可思议。唐怊没喝完的酒，被她端起来喝掉了，实在是太小家子气。唐怊看着她这么做，却什么都没说，显然这是常见的行为。
“对不起，我……”
“她努力挣钱攒钱，自立自强。别人只付出一点，她会牢记并加倍回报。她只对自己小气，这不是抠门，是节俭。而你觉得千好万好的梁霜，总是在追求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东西。当初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是因为她需要DIOR、CHANEL打造她的面子工程，而你的津贴负担不起。”
“你知道我追过她？”
唐怊没有答，许嘉琦懊恼地说：“所以你开始一直拒绝她，是因为我？”
又没有抓住重点！
唐怊没急着进门，低声提醒他：“现在你是有家庭的人，我希望你清醒一点。”
“我没有那样的心思，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我只是……同情她。老天爷对她不公平，小小年纪就要经历那样的事，我希望她以后能……”
“如果一个好手好脚的人，一直要靠别人的怜悯才能生存，那这样的人生不值得拯救。”
许嘉琦哑口无言，良久才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