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依为命
倾云是被内监们拖着丢回闲芜苑的。秦霍悄悄躲在角落里等着，等众人一走自己立刻冲了进去。只见倾云如同一床破棉被般瘫在床上，两只袖子都撕破了，竹竿一样细弱的胳膊上满是血痕和淤青，面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像堆稻草，瘫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整个人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听说他差点割断了秦震的手筋，连秦御泽都震怒不已，默许皇后将他吊在院中整整一日。若不是秦御泽说和羌吴的关系还未到撕破脸皮的程度，皇后应该当时就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不过皇后下旨晓谕后宫，倾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后将他关在闲芜苑中不得离开半步，谁都不许管他，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意。
秦霍边抹着眼泪，边打来清水把倾云胳膊上的伤细细清洗干净，再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一点点为他涂好，又把退烧药灌了下去。哪怕还在昏迷中，这样的伤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太重了，上药的时候倾云止不住颤抖。幸亏邵义师傅给了金疮药，不然倾云这胳膊恐怕是要废了。钟夫子还说，孩童受到惊吓极易发烧，让他带了几颗退烧的丸药备着。
忙完这一切，已月至中天，摸着倾云滚烫的额头，除了换换湿帕子之外，他已再无任何办法。秦霍知道，如果今夜就这么烧下去，倾云很可能会死。他流着眼泪抱住倾云，在耳边轻轻唤他的名字，不停讲之前开心的事，讲他们的约定，祈祷老天能保佑他们躲过这一劫。
害怕的事还是来了，后半夜秦霍正有些迷糊，想着靠在床边稍稍打个盹，就在刚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被人狠狠扯了一把。他猛然睁开眼，惊恐地发现倾云瘦小的身体正在剧烈抽搐。秦霍使出浑身力气也抱不住他，只见他身体僵直如柴，手脚不受控制的乱动，嘴巴抿得十分紧，很快就有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不好，咬到舌头了！”秦霍心下一惊，他在钟夫子那里读过一些医书，知道抽搐之人极易咬断舌根。几乎想都没想，秦霍一边腾出右手狠命掐住倾云的两腮，强迫他张开嘴，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另一边不假思索直接将自己的左手侧着塞到他嘴里，倾云一口咬住，力气大到不像个孩子。
秦霍疼得嘶了一声，但手却纹丝不动，他能清晰感受到倾云小小牙齿嵌入皮肉的痛楚，但就这么任由他咬，死命搂着不敢放松。不知过了多久，秦霍觉得手上传来的疼痛小了些，倾云出了一身的汗，不再抽搐，也慢慢放开了秦霍的手，静静睡着了。秦霍长嘘了一声，摸着不再滚烫的额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他轻轻扯过被子替倾云盖好，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吧？
秦霍没管自己滴着血的左手，而是盯着倾云惨白的小脸暗暗发誓：“云弟，总有一日，我定能护住你，不再让你随意遭人凌辱。”
在秦霍悉心照料和陪伴之下，倾云渐渐恢复，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再夜夜噩梦时时颤抖。他放下啃了两口的烤土豆，心事重重地对秦霍说：“霍哥哥，如果被皇后发现你来帮我，会不会连累你？我已经好差不多了，要不今日之后你就别来了。”
“这样啊，那我现在便走了。”秦霍一听，放下手中戳着土豆的木棍，站起身拍了拍手便要朝外走。
“呜呜呜，霍哥哥，你，你，我....”倾云见他真的要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呀，云弟莫哭呀，我是逗你的，不走不走。”秦霍一看玩笑开大了，连忙又蹲下身子来哄，他替倾云擦着眼泪安慰道：“云弟放心，只要你自己在这里一日，我就陪你一日，断不能丢你一个人。”
倾云眼中含泪看向秦霍，抽噎着又说：“真、真的吗？皇后想饿死我，可你却救我，这样不就得罪了她吗？你不怕吗？”
秦霍笑的狡黠，他刮了一下倾云的鼻子，然后摇了摇头：“不怕，左右她也不能杀了我，再说他们本就知道你我交好，所以不用管那么多。”其实这个问题，钟夫子一早便问过秦霍，而当时秦霍的回答是：“皇后若知我照顾倾云，非但不会阻止，甚至还会欢喜。毕竟如今倾云惹怒了父皇，谁与他交好，谁就是违抗父皇心意。而我再不济也还是个皇子，我越被父皇厌弃，皇后只会更加安心，所以她断然不会多管闲事。”
正如秦霍所预想的，一直到年尾，闲芜苑的生活虽辛苦但宁静如水，整个皇宫似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就连除夕宫宴这样重要的宴席，也并未传他二人出席。秦霍刚进门，倾云便难过的对他说道：“霍哥哥，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父皇连除夕合家团聚也不让你参加。对不起霍哥哥，都是我不好。“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秦霍连忙放下手里的包袱，走到倾云面前，用衣袖细细为他擦干眼泪，还不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才安慰道：“云弟你看你又来了，大过年的可不兴哭鼻子哦。不用去刚好，还省得看他们的脸色，咱们一起过年多有意思。”一边说一边解着桌上的包袱，然后从里面迅速拿出什么藏在身后，神神秘秘对倾云说道：“快来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倾云摇了摇头，秦霍笑着让他闭上眼睛伸出手。倾云伸出小手，下一刻就觉得手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疑惑着睁开眼睛，接着低声惊呼起来，同时嘴笑着咧到后脑勺——手里竟然是一只小小的灰兔，只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正蹲在手心瑟瑟发抖。
倾云一边将小兔搂在怀里，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坐到火盆旁边让它暖和些，一边好奇问道：“霍哥哥你怎么会找到一只小兔子？这也太可爱了吧，我好喜欢啊。”
“方才去见夫子回来的路上，在草丛里发现的，应该是从宫墙外跑进来的野兔，想着平日里我不在时可以陪你，便捉了来。这里还有夫子给的好吃的，来云弟，让我们一起过年，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秦霍拿出包袱里的点心喂到倾云嘴边。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得烂漫天真，秦霍觉得心中比喝了蜜糖还要甜。就这样，两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在这破旧的宫殿里，相互依偎着迎来了新的一年。日子虽难，但希望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