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个天气，阳光照在身上也感受不到暖意。
明棠心穿得厚实，戴着渔夫帽，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眼镜上的雾气让她看不清路。
一整个遮得严严实实。
好在这个时间段都没人外出，她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懒得拿出来，怀里抱着外卖进了小区，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脚底一滑踩到结冰的地方摔个底朝天。
“哎呦喂——”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明棠心一抖，她停了脚步，不想抬头让冷风灌进脖子，只微微低头抬起眼。
正前方大概五米远，拎着黑色塑料袋的老太太扶着腰，指着一只朝她狂奔而来的猫，怒道：“谁家的猫啊，这么没规矩！”
明棠心视线下移。
那是一只黑猫，眼睛很漂亮，像两颗剔透的绿色琥珀。
跑得倒是快，朝她这个方向，一溜烟地从她身侧跑走。估计是谁家贪玩的猫跑出来撞上了这个老奶奶。
横竖和自己无关。
明棠心轻抬下巴，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消散，老人的身影重新模糊起来，她像个迈开腿往前走。
“喵呜。”
短促的猫叫让她重新低下头，刚刚跑开的黑猫竟然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外卖。
“……”
明棠心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午饭。
远处，老太太眯着眼睛，目光落在明棠心身上，双手叉腰：“小姑娘，这是你的猫？”
明棠心立刻后退一步，撇清关系：“不是。”
可谁知——
怀里突然一沉，黑猫直接跳到她胳膊上，像是为了专门打她脸似的，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袖子。
然后，脑袋枕在她臂弯里，模样十分娇羞。
明棠心：“......”
这下否认也没用了。
“不是？”哪有猫随便跳陌生人身上的，老太太语气不善：“带出来也得找根绳子拴着，哪有乱撞人的？”
明棠心表示很心塞。
她虽然没养过猫，但是见到的铲屎官没有一个是拿绳子把猫拴着的。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百口莫辩，只能任命似地点点头。
老太太看她态度好，也没太计较，摆摆手直接回家。
明棠心站在原地，空出一只手把脸露出来，无奈地和怀里的猫对视，蹲下身方方便他跳下去：“可以下去了吧？”
莫名其妙地背了锅，她倒是没觉得生气，毕竟万物皆有灵，没必要和一只猫一般见识。
只是感慨，这小猫还挺聪明。
静静等待两秒，怀里的猫没有任何动作，喵呜了半天，模样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明棠心没有养它的打算，也不想随便发散爱心。
现阶段，她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没有养宠物的想法。
她把黑猫放到地面，自动屏蔽它的叫声，径直往前走。
黑猫歪头，静静等着。
只可惜女孩并没有回头，反而走得越来越快，生怕会被他追上似的。
绿琥珀般的眸子盯着越走越远的人类，肉垫使劲踩了一下又冷又硬的地面，和那个铁石心肠的人类一样。
都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
朔玉终于忍不住，大喊：“喂！”
这是他来到人类世界见到的唯一一个，身上带有灵力的人类，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能让自己化形的人。
眼看明棠心转了弯，消失在视线里，他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忍不住开口：“你这可恶的人类！”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差点忘了长老告诉他的——
带着灵力的人类如果没有得到他的血，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
但是……
她听不出来小猫咪可怜的叫声吗？
灵衔山有很多一出生就毫无灵力的灵族，他们究其一生也无法开启灵智，也就不用背负着化形的使命。
他们下了山来到这里，或被收养，或是独自旅行，遇到有善心的人类，都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会有好心的人类会为了他们驻足片刻，摸摸他们的脑袋。
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
朔玉静默两秒，盯着那道背影狂奔追去。
*****
“叮——”
明棠心进电梯按了楼层，抬眼看见了那只穷追不舍的黑猫，直接跑进了电梯蹲在她腿边。
她叹口气，低头看它。
看样子不像流浪猫，身上很干净，毛色很亮。
正好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明知猫咪听不懂人话，明棠心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很饿？”
要不然怎么会对她紧追不舍，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喵呜。”
明棠心点的外卖里，卖家多送了一根玉米肠，外卖分量很足，这根肠她可以和小猫咪分享。
电梯里逼仄，又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在这里喂猫不太合适。
明棠心想了一下，也不管它的小脑袋瓜能不能听得懂，对它说：“你要跟我回家吗？”
“喵。”
黑猫用爪子挠了挠她的裤脚，还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
谁会不喜欢被小动物亲昵呢？
“跟我回家吧，小猫咪。”
*****
朔玉表示，人类真的很好哄。
下山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未在哪个人类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没去刻意寻找，好不容易下了山，当然得在各个地方都瞧上几眼才行。
于是，他穿梭在各个小区的花坛上晒太阳睡大觉。
这是他第一次进人类的家，干净整洁的地板反着光，爪子触碰到冰凉地面，他翘起尾巴，带着好奇看着室内的陈设。
只是，没走两步就滑了个踉跄。
“噗嗤。”
这一幕被明棠心尽收眼底，她直接笑出声。
“……”
为了化形，朔玉忍了。
此时此刻，只不过丢了一点面子罢了，还不足让他恼羞成怒。
化形在即，他在心底窃喜，终于可以回山跟几位长老交差。
灵衔山百年才下一次雪，化形之后，他可以跑去灵衔镇上族人最多的地方去堆雪人，打雪仗。
想想就开心。
于是，他很大度的原谅了人类嘲笑自己的行为。
明棠心坐在餐桌前打开外卖包装袋，香味扑鼻而来，她将玉米肠放在外卖盖子上递给黑猫：“吃吧。”
吃完就送你走。
朔玉看了一眼，没有动。
长老说了，山下的人类诡计多端，最好不要碰他们给的食物，会被骗走，再也回不去灵衔山。
他表示不想吃，象征性地闻了闻，然后揣着爪子趴在一边。
明棠心催促：“吃呀，小猫咪。”
“……喵。”
“那你不吃的话——”
明棠心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没法吃了。”
“……”
“你还是吃了吧。”
半个小时后。
明棠心解决完了午饭，她看着椅子上睡着的黑猫，以及餐盒上完好无损的玉米肠，礼貌询问：“你真不吃啊？”
朔玉在假寐，听见她声音，睁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
这不是明摆着他不想吃吗？
“不吃拉倒。”
明棠心不勉强，从厨房里拿了个小方便袋装上，又拿了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放在黑猫面前：“进来吧。”
这猫看着就沉，得用袋子给它拎出去才行。
“……？”
什么意思。
朔玉炸毛，不情不愿地“喵”了声，企图唤醒人类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善意。
明棠心有点犯愁。
它这样子是不想走了，不过，不想走也不行，她可不想养猫。
反正小猫的脑袋瓜就核桃仁那么大，哪里会懂她说的是什么，她干脆诱哄：“你别怕啊，我带你去晒晒太阳。”
“……”
朔玉不是很信，朝后挪了点，盯着黑色塑料袋看了眼，又警惕地看着她。
虽然他涉世未深，但也不是个傻子，她该不会要把自己卖了吧？
僵持了半分钟，明棠心的手有些酸。
怎么回事，这猫好像知道自己要把它送走一样，这小眼神……
不管了，这猫必须送走。
指不定身上有细菌呢，她待会还要进行个大扫除才放心。
她继续哄骗小猫：“你们小猫咪不是最喜欢晒太阳吗？”
“正好我要下去扔垃圾，带你晒个太阳。”
“喵。”
灵衔山终年飘雪，冰雪不化，他最喜欢的就是找个地方晒太阳，下山之后，只要是晴天，随便往哪一躺都可以。
朔玉心动了。
*****
这猫果然很沉，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明棠心换了个帆布包装它，用塑料袋拎着太勒手。
带着猫下了电梯，一路上它还算乖巧，没有闹着要跑，只是将脑袋探出来，爪子趴着帆布包朝外看。
她挑了个太阳充足的空地，把猫抱出来，“你看，这太阳很充足吧。”
确实没骗他。
朔玉懒洋洋地应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
明棠心被盯的头皮发麻，为什么从一只猫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审视？
但愿是她想多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外卖袋子，里面装着她吃完的餐盒，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去扔个东西啊，你在这晒会太阳。”
“喵。”
赶紧将装着玉米肠的袋子挂在它脖子上，明棠心在它小脑袋上拍了一下，“留你慢慢吃。”
“……”
走就走干嘛拍我的头？
朔玉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很嫌弃地将挂在脖子上的透明塑料袋弄到一边去，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
她为什么要一步三回头？
自己又不会跑。
朔玉在心底冷哼一声，翻了个面开始晒太阳。
真舒服。
“喵。”
*****
明棠心特地走了很远，拐来绕去找了个垃圾箱。
扔掉餐盒之后，她瞧了眼背对着自己晒太阳的小猫咪，似乎已经睡着了。
猫果然喜欢晒太阳。
起初还怕它跑过来跟着自己，导致她担惊受怕频频回头，谁知人家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看过来。
太高冷了。
黑猫身旁是装在塑料袋里的玉米肠，孤零零地躺在那。
不仅高冷，还挺有个性。
不再逗留，明棠心绕了段路，哼着歌进了自己所住的那栋楼。
“叮——”
她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