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
人类都诡计多端。
朔玉收回自己之前评价人类好骗的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是为了把自己丢掉才说了那样一堆诓骗猫的话。
亏他安心地晒了好久的太阳,等到日薄西山,碎雪再次飘落在身上,他才发现,哪里有那个人的身影。
什么东西要扔那么久?
她竟然是把自己给丢了!
还好他识得路,不费功夫就能找回去。
……但,那东西怎么上去?
……怎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带回家?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
冬天真的是个让人怠惰的季节。
起码对明棠心来说,是这样的。她中午吃了顿外卖,晚上就更不想自己动手做饭。
于是乎……
她选择继续点外卖。
虽说今天没有冷风刮脸,但低至零下的气温还是让她忍不住打冷颤,出门前用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比同龄人要怕冷许多。
究竟为何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能归咎于这是天生的。都说下雪不冷,但是每逢下雪,她就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骑手将外卖放到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室,明棠心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走得很慢,和饭后散步的老大爷的步伐差不多。
回去的路上走得倒是快,因为今晚格外冷,明棠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心跳加快。
战战兢兢往前走了半分钟,她猛地回头,试图能抓到那双在暗处盯着自己的“眼睛”。
沉默地盯着看了三秒。
“……”
什么都没有。
她如释重负,脚步瞬间变得轻快。
“喵。”
“……?”
猫叫?
明棠心顿住了脚步,下意识低头看去——
五步远外的路面上,蹲着一只黑猫,正歪着脑袋盯着她。
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在一只猫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懑和幽怨?
明棠心表示很心虚,下意识挪开了视线,假装没看见它。
怪她,出门没看黄历,晚上还能遇到白天被自己哄骗的小猫咪。
早知道今天就不偷懒点外卖了。
很快,她就想出了对策。
抱紧怀里的外卖,掌心感受着外卖盒传来的热源,明棠心直接转过身。
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她不去罗马,小区里路多了去了,这条路不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换条路总行了吧。
“喵。”
“……”
“喵。”
“……”
她走,它就在后面跟着。
明棠心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
这两声猫叫委实让她心软,大冬天的谁不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待着,这样无家可归的小猫咪肯定不是自愿流浪在外。
不过看它这样子,倒是像把自己当主人了。她也就给它一根玉米肠而已。
她重新转回头,看它朝自己走来,哪怕知道它听不懂,也还是要说:“小猫,你别跟着我了。”
顺便俯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我回家了,你也找个地方去呆着吧。”
面前的黑猫依然歪着脑袋看她,明棠心生怕自己再逗留下去,就会一个心软将它抱回家,索性调转头大步向前走。
心里有两个自己在辩论。
没事的。
这世界上流浪猫那样多,若是每只猫都像这样,难道都要捡回家吗?
“……”
这似乎说服不了自己。
它不可怜吗?
大冬天她自己穿这么厚都怕冷,它只是一个小猫咪,肯定比她还冷。
“……”
脑子里,两个不同的想法相撞。
心软与心硬的天秤已经维持不了平衡,正在向一边倾斜。
明棠心踌躇了一瞬,步子稍作停顿。就是这一刻,一道黑色影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速度很快,目标是她的外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明棠心的大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但手速却很快,抱着外卖就往后躲,企图甩掉这黑色的“不明飞行物”。
转瞬间,她就看清了这是什么,到嘴边的惊叫也被卡在了喉咙。
那只猫此刻正两只爪子扒着她两手捧着的外卖袋上,身子悬空,嘴里紧紧咬着外卖袋,发出类似护食的声音。
“……”
所以……
她刚刚为什么要心软?!
这猫要做什么,赖上她了是吧,现在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外卖身上。果然,那根玉米肠不仅让它饱腹,还让它贪心起来。
不过,它这凶狠的模样让明棠心有些发怵,还是选择尽量软和口气,“我数到一,你现在下去。”
“三。”
数字刚脱口而出,她觉得不对劲。
这是猫啊,又不是人,哪里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何必再搞这一出。
它要吃就给它吃算了,一顿外卖而已,大不了自己回家费点功夫做顿晚饭,也好比和一只猫僵持在这里,万一惹怒它还得挨几爪子。
就当做了一回慈善还不行吗。
明棠心成功宽解了自己,大方地把外卖放在地上,连带着悬空的黑猫也终于安全落地,“行,给你吃。”
她拍了拍手,扭头就走。
结果还没能迈开一步,后肩就被重重撞了一下,她一个踉跄,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瞬间变了脸色:“你碰瓷?”
“我把晚饭都给你了还跟着我!”
“……”
好聒噪。
朔玉刚下山不久,从未正儿八经和人类相处过,此情此景,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用得招全用了,都这样死缠烂打了还是不管用。若是叫山上旁的灵族看见,他这小山君还有没有脸面?
现在该怎么办?
她宁愿把吃的丢给他,都不愿意把他带回家。
有了。
他想起来前阵子看见的,无法化形的灵族寻求人类的庇护,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哄人类开心。
人类高兴了,就会将他们带走,给予一处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护其一生无忧。
那时他看了好久,却是因为好奇才驻足,如今,倒是让他自己用上了。
为了化形,他豁得出去。
冷风拂面叫人直打哆嗦。
明棠心此刻的愤怒值飙升,不觉有任何冷意,正要继续控诉它的时候,手刚伸出去,黑猫立刻乖顺地贴上来,脑袋贴在她掌心上蹭了蹭,整个身子朝她脸颊依偎。
“喵呜。”
*****
明棠心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一手拎着外卖,一手抱着黑猫开了家门,仿佛满载而归的赶海人,脸上毫无五分钟前的愠怒,换上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小猫咪。”
“……”
“你这么黑,叫你白白吧?”
……这什么名字。
朔玉听不下去,爪子伸到她脸上,很轻地挠了几下,又盖住她的唇,企图让她能安静片刻。
明棠心把外卖放进客厅,抱着猫没有松手,“你这么爱撒娇,叫你公主怎么样?”
一想到在楼下它冲自己撒娇的模样,明棠心的心彻底被融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它带回家。
养着就是,她又不是没这个能力。
出门前,明棠心把暖气开了,这会儿家里很暖和,她换掉厚重的衣服,继续和家庭新成员闲聊:“你要是喜欢这个名字就‘喵喵’两声。”
“……”
朔玉不喜欢,绝对不妥协。
反正现在进了家门能待在她身边,他就不装了,直接合上眼睛。
明棠心也没指望他“喵喵”叫,她是主人,想怎么喊怎么喊,“原来你喜欢这个名字啊,那就叫你公主了。”
“……”
“公主。”
“……”
“公、主!!!”
人类太聒噪了!!
朔玉不情不愿地看着她。
“……喵。”
*****
深夜。
整座城市陷入沉睡。
朔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她身边待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竟然可以短暂地变为人身。
借着月光,他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片刻,银白色的发丝落在指尖,随后回过神来,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裹住自己。
他学着明棠心晚上开门的动作,轻巧且笨拙地打开那扇门。
这短暂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长些,在灵衔山上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化为人身过,只是很快就变了回去,短暂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已经结束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盯着她安静的侧颜看。
长老说,只要让她得到自己的血,就能听见自己说话。
……怎么得?
长老说得并不详细,朔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站在床边思忖片刻,将指腹戳破,沉默地将手指送到她眉心点了一下。
这样总可以了。
毕竟长老没有告诉他具体该怎么做,反正他也住进来了,早晚能想到办法让她听懂自己说话。
指腹的伤口不算浅,指尖又冒出些血液,他攥紧拳头,微微附身,盯着她的眉心看。
那滴血似乎进入了她身体里。
他有些不太能看得清,干脆又将身子朝下压,想要看仔细那滴血是如何被吸收的时候,突然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下落——
他变回去了,很猝不及防地摔在了明棠心的脸上,自己也暗暗心惊了一下。
“……喵。”
明棠心猛地睁开眼睛,她呼吸不过来,梦做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还顺便掩住口鼻。
她吓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将肩膀上压着自己的那团毛绒绒的东西扔出去,与此同时,那东西也顺带掉到被子上,还打了个滚。
“……”
好像吓到她了。
朔玉立刻闭上眼睛,假作自己不在现场。
明棠心惊魂未定,慌乱地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看见了趴在被子上正闭着眼睛假寐的黑猫。
“你……”
明棠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没彻底平复过来,看清是它便松了一口气:“怎么跑进来的?”
“喵。”
“我明明睡觉之前关好门的。”
她嘟囔一句,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没把它关在客厅?
不对劲。
明棠心盯着公主旁边的那条毛毯,她记得很清楚,这条毛毯一直放在客厅,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她一个人住,晚上睡前都会仔细检查门锁,小区的治安也很好,不会出现可疑人员。
排除这些可能,所以只能是猫干的。
这下她终于松了口气,松弛的神经让困意再次袭来,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猫抱到一边用毛毯裹住它。
然后,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那盏灯没有关。
朔玉盯着夜灯看了好久,听着明棠心平稳的呼吸,确定她睡着后,从毛毯中脱身。
这灯有些刺眼。
毛毯太薄,挡不住光。
他朝毛毯里钻来钻去,最终选择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半个身子缩在明棠心的肩窝,终于肯合上眼睛。
*****
凌晨四点,夜色正浓。
倘若明棠心有起夜的习惯,必然会发现身边躺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他正侧卧在被子上,均匀绵长的呼吸与她同频。
可惜她没有。
她睡得正香,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可是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这不是梦。
周围是她从未见过的红墙绿瓦,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说话声,她听不真切,慢慢靠近。
目光所及之处,长发女子倚在一棵树旁,明棠心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还没能走近,就听她唤道:“朔玉,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