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块唐僧肉
地下的长洞中没有日月，连具体时间也不知道，莫名骤起的动静让这里都不平静起来。
鎏璧仿佛才刚听到薛子缠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动了动，冷淡的目光落到旁边的秦樾身上。
一瞬间，所有的伪装好像都在这道视线下无所遁形，面对她的目光秦樾神色依旧不变，他只是上前紧握住她的手，“小心，你现在很虚弱。”
鎏璧甩开他继续往前走，耳边不断传来旁边人说的话。
“鎏璧。”
“鎏璧。”
“鎏璧，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秦樾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才问出想问的话。
他的声音清澈悦耳，话语中透着股异样的鲜活，像是在撒娇。
鎏璧没有看他而是回答：“会。”等她没有听见秦樾说话后才转过脸温和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信你？”
她目光这么温和的同时又让人接下来不得不小心翼翼。
秦樾的声音响在耳侧，“他们把我丢在这，为了出去自然要四处探查一遍，我在这个洞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庞大的传送阵。”
他刚刚的确是在这探查了一番，刚才洞底中容纳的是实验母体，知道这些仅仅是因为某些好奇的心思，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
来这时林长空率先带他参观了这里，为了表达他的诚意顺便带他看了看这座地下城要掩盖的东西。
林长空可能以为他会紧跟着他马上离开，但秦樾却在他离开后转了个方向。
前世虽说活得一败涂地，但也不算白活，对于后来为祸修真界的这个以谋长生的组织他还是有些了解。
毕竟他身为秦家的掌权人也和他们斗了一段时间。
这座豢养异变灵兽的地下城是由一座阵法建成的，阵法的作用就是掩盖，掩盖联盟和幕后之人勾结在一起的事实。
长生动人心。
没有修者不想长生不老。
燃着的火早已在洞中波动时熄灭，鎏璧的神情也已经看不清，她一步步往前走，但心底总有些不安宁。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要出现，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蓦地停下往前走的脚步，回过头往后看去，目光又落在洞口处。
这一望，鎏璧直接留下了目光。
洞口前发生一阵剧烈的抖动，洞顶开始掉落碎石，散落的石头激起迷眼的灰尘，一只巨大的头正出现在洞口拼命地想要钻进来。
洞内昏黑看不见五指，一往洞口看去却能看见那如同鬼火一般绿油油的双眼。
绿色眼睛吸引了她的注意，鎏璧转过身沉默地往回走。
秦樾叫了好几声鎏璧仍被她忽略，想要再次抓住她却又被执意往回走的她躲开。
他拢起眉，快步拽住她的胳膊，语气有些着急地说：“鎏璧我们要快点走，再不走这里就要塌了。”
只顾着往回走的鎏璧拂开他的手，她目光紧盯着那张伸进来的巨大头颅，确切一点说是那双让人不能忽视的眼睛，泛着绿光的瞳孔里是她很熟悉的符文。
起初看着不像是人，但仔细一看又会觉得是人。
这东西就这副似人非人的模样。
秦樾看了看她没有动作的背影，想着该如何才能拉她走，他靠近她轻声说：“我们可以等以后再来教训这个家伙。”
大概是这个东西让鎏璧感受到了挑战，她想要和它较量较量。
但秦樾清楚，这个母体和这些源自它血液的变异灵兽完全不同，它能控制变异灵兽兽，力量也远远高于平常的变异灵兽。
所有控制变异灵兽的阵法都在母体的双眼之中，这双眼睛也由层层屏障保护着，贸贸然攻击过去只会自讨苦吃。
秦樾被特许过，这里的变异灵兽并不会攻击过。
一开始他去看它只是想要看一下绿色眼睛中到底是什么阵法，但还没看一会儿，眼睛就像被剑尖戳了一样弥起密密麻麻的疼。
想他前世还是一个阵法大师，竟然也没见识过这样的阵法。
像这种母体，秦樾不知道有多少个，但这片地下应该只有一个。
幕后之人为了杀了闯入的人竟然不惜放出它。
目光微凝，去看向只能看到背影的鎏璧.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秦樾这么想也是因为这种异常变化绝不是偶然，这座地下城应该是由别人远程操控。
它突然自毁，只能是想处理掉里面的东西，但母体本来就是还不容易研究成功的，怎么会随意处理掉。
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要杀掉闯入的人，矛盾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鎏璧一直没有理会秦樾，她依旧凝视着这双绿色的眼睛，硕大眼珠子上的纹路映在她的眼睛里，脑海中便莫名其妙地出现一阵法的模样。
这是一种她很熟悉的阵法。
鎏璧低眉看了看又要伸出来握住她的手，轻轻躲了过去，侧脸看他，“秦樾。你先出去。”
她直视前方再次加重语气，“你们先出去。”
看到秦樾要说“不”时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可能一起出去，要是一起出去说不定下一秒它就会暴起，将整座山洞都毁掉。”
鎏璧不紧不慢地说道：“它的目的应该是我和薛子缠，要不然早在你在这时就开始破坏了。而且就算你在这，也没任何用处，我还要分出心神来保护你。”
言语之间没有一点屈服他想法的意思。
鎏璧像是痴了一般直视绿色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阵法可能和她有关，鎏璧在秦樾给她的那些书里没有见过类似的阵法。
他还说过这些阵法书里面搜罗了世上所有的阵法。
鎏璧目光沉沉，察觉到旁边的人仍然没走，终于转过了头看他，“怎么还不走？”
秦樾回望过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出口，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决定顺从心中的想法。
“我们一起。”他低眉看着她的手腕，指尖放在上面，无奈地看她，“我知道你没有多少灵力，就算你再厉害，我现在也不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鎏璧神色微动，笑着问他，“那你是要陪我一起死吗？”
秦樾点了点头，“嗯，我陪你一起。”他没有任何犹豫。
契约将两人绑在一起，他后来在找回修为的过程中试过偷偷解开，但最终一无所获。
鎏璧的契约和玄真观流传下来的契约有很大不同，她所念的咒语有股特殊的束缚力。
虽然林长空所下的咒术能掩盖一些，但其实更多是他在里面做了些手脚，毕竟他后来所做的事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鎏璧。
鎏璧深邃的眼眸看着他时蓦然闪过一抹幽蓝的光，她忽然笑了出声，“那你陪我一起死。”
话音一落，眉眼变得弯如新月，好像眼前根本没有处在绝境，她又缓缓摇头，突然大大声笑起来，“哈哈，不用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死吧？开什么玩笑。秦樾你先带薛子缠出去，我一会就会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比太阳都要灼人眼目。
鎏璧往前走了几步，侧过脸看他，目光里像是融进了一片大海，深邃而又迷人。
她的语气又轻不可闻。
“如果你真的想陪我死，也不是不可以。”略微停顿，彻底把脸转过脸，露出一张无论什么时候看总是能惊艳到别人的一张脸，红唇微启，“我们的契约将我们连接在一起。我要是死了，身为宠物的你也会死。所以不用太急切。”
鎏璧看着不再说话的他笑了笑，“所以，要听话。我会回来。”
她转过了身，刚走了一两步的人又快步走到秦樾面前，小声说：“秦樾，我和你说我之前答应了会带那家伙上去，他也会给我相应的报酬，到时候别忘了向他要。要是我回去晚了他赖账怎么办。”她说完表情又不对起来，喃喃出声，“哎，对了，可是我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来着。”
她自顾自地说起来，“不过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等我回来再问他有什么要求好了。你要是先把我还清也没事。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洞顶的石块愈落愈大，秦樾一边想要追上她一边躲避着掉落下的碎石。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鎏璧最后说了什么都被他刻意忽略，脑子里只有满是她先前说的令人不得不放在心上的话。
他停下脚步，刚燃起的火又再次熄灭，弯下腰自顾自地笑出声，笑到最后连眼泪都不小心露出了痕迹。
石头砸到头上也不躲，光洁的额头缓缓有血水渗出，流入鬓角，血珠混入衬衫也消失不见。
秦樾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很久才转过身离开。
离开时又忍不住去想他都能重生回来，区区契约又能耐他何，大不了再重来一次。
但鎏璧要是死了···
他暂时还不想她死。
想法像是种子，被蕴养一下直接长成了参天大树。
秦樾没有犹豫，在巨大的石块下逃窜过去，朝鎏璧离开的方向而去，想要返回去找她。
石块也想极有规律的模样，第一步先是能入眼的小石子，后来则是越来越巨大的石块。
神色不属又有些着急的他时不时地会被擦伤。
身后一道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秦樾。你现在去只会给她添乱不是吗？”
异常沉着的声音响起，“她那么强，我们应该相信她。”
秦樾一转头便看到薛子缠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他没有动，而是又笑了起来，想要嘲笑他怎么会那么自信，自信她一定会回来。
他一直和鎏璧在一起也应该知道鎏璧的状态吗，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导致灵力消耗那么大。
以前鎏璧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状态。
秦樾笑够了后，望着他信任的眼睛，顿时没了什么兴趣，只略微点头，“我们先出去。”
他也很想去孤注一掷地去信任她，但他的担心总会消弭这种信任。
秦樾和薛子缠乘着阵法出了地下，阵法巨大，显然不是用来给人用的。
薛子缠在坐上时猛地吐出来一口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黏稠，然后又用愤恨的目光看着秦樾，轻呵了一声，“秦樾你——果真是好能耐。”
秦樾看着他的状态，从一开始的不解慢慢地露出笑容。
他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鎏璧她果真是把放在心上的么？
他垂着眼眸，没去讽刺过去，有些奇怪地息了音。
等到再说话，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鎏璧的灵力怎么亏空的这么厉害？”“你们来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
鎏璧背过他们走到这怪物面前，绿色的眼睛仍旧印在她的瞳孔中，奇怪而熟悉的纹路也尽在她眼中。
她望着张开还要比她大的嘴，洞口已经被它撑得畸形，石壁在不停地摇晃，相信不过一会儿这石洞会成为一片废墟。
鎏璧的手掌心中渐渐凝起一道蓝色灵力，覆盖住它伸进来的头颅，淡淡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不要动。”
要动的话，他们就出不去了。
但意外的是她的灵力并没有将它困住太久，鎏璧计算了下时间，又再一次施起术法将它困住。
鎏璧或许可以试试将这头怪物用餐刀斩杀，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能看懂这双绿色的眼睛除了有阵法还有痛苦。
这只怪物摇了摇头，晃了晃脑袋，顿时她的灵力罩又被挣脱。
她就算现在灵力不多但也不至于困不住它，除非它也有破障期的修为，可她感觉了一下，这个怪物的实力明明在她之下。
鎏璧在来到中央城后也曾给自己估算了下自身修为，她觉得她应该是入境、非人、出世、去尘、破障、龛神这些级别中的破障。
这个估算是根据从前和她打过的异兽级别估算出来的。
秦樾说过，这世上已经没有破障期的修者，既然没有，那又怎么能操控破障期的怪物？
正当她思忖时这只怪物如愿以偿进入了石洞，石洞也在它进来后轰然倒塌。
废墟在地面成型，露出高高的另一片石壁顶。
怪物抖落披在身上的一块块石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碎裂的一块块石头中也有一只手缓缓伸了出来，白皙如玉的手被添上些细小且长的伤痕。鎏璧从里面钻出来，除了身上有些狼狈，也没有受其他的伤。
倒塌得猝不及防，连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怪物的全貌也露了出来，一张脸上有人的五官，身体和生活在海底深处的食人海怪很相似。
海怪有许多种，这种食人海怪是最凶厉的一种，它捕食异兽完全不靠等级，只因为它的身体相对于其他的异兽极具优势。
还有一种传说，许多生活在陆地上的异兽都由它进化而来。
它一站起来，头部直接顶上这个地方高耸的石壁，长长的海怪身上的毛须像是粗大的藤蔓垂了下来，相比与它庞大的身躯，它的头部似乎是这么不值一提。
鎏璧在它面前渺小的像一只蚂蚁。
她仰起头望着正发狂朝她奔过来的怪物，它每走一步，鎏璧站立的地方都会如同天崩地裂一样抖动一下。
然而它的体型巨大，刚走了一两步，巨大的脚已经在她的面前。
鎏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海怪与人融合为一体的怪物，一双眼睛紧盯着它的眼睛。
不能和它硬碰硬的这个想法陡然生了出来，这么大应该会有视野盲区，她沉着脸想着该如何在不杀了它的情况下打败它。或者是近距离再看看它的眼睛。
每一看到它的眼睛，她都能看到阵法之后的痛苦。
鎏璧身形极快地围绕它转，对方的如藤蔓一般的身上长须像是长了眼睛也跟着她跑。
快要钝了的餐刀将这些长须斩断，但总有一时疏忽，鎏璧在处理朝她攻击过来的长须时身后忽然被缠上这长须。
翻身一躲，由于数量过多，鎏璧总会躲得不太及时。
她停下来，退在一处并捂住胳膊，眼神沉着地用灵力为自己愈合伤口，突然有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鎏璧，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试炼吗？你的反应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
语气中满是嘲弄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