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了吗29
秦樾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没能说话。
他本来是想否认这不是退缩,是最稳妥的方式。
她这么一反问,他忽觉得醍醐灌顶。
“对,是我忘了,你我都不是这样的人。”秦樾轻声说,缓缓靠在她的肩膀上,自顾自地笑出声。
是他一时迷惘,他们本来就不是遇到困难会退缩的人。
肩膀上出现的重量让鎏璧神情一顿,身体渐渐一动不动,滚烫的触感让他感觉到自己依旧被他靠着。
“刚刚的是君玉真人?”
问他时眼神却一直目视前方。
秦樾好奇道:“是,你认识她?”
鎏璧颔首:“有过一面之缘。”
“她现在是我们六月谷的人?”
“恩,是。”
“你的杀意那么明显,她怎么会帮你做事?”鎏璧看向他,求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驭人之术吗?
秦樾的右手扣住她的左手,回答:“没关系,这不用特意收敛。”
更何况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她。
这话却不能直接说,他接着又实话实说:“她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她自己。”
秦樾心中升起一种期待,她会察觉到他的杀意是因为她吗?
大概不会。
他低下头,失落的心情油然而生,但这种心情在看到鎏璧的眼眸时不禁被一一抚平。
总归她想听他说话,或许这就足够了。
爱她本来就是一件一以贯之的事。
鎏璧的头不自觉地偏向他,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秦樾神色一动,继续往下说。
“我们是互相利用,她想获得更大的权利,而我向来厌烦这些管理他人的俗事,就目前来说我们合作是最好的方式。”
他带着嘲弄笑意道:“她也认为我不会真的杀她。”
“哦,这么大胆,与虎谋皮?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鎏璧若有所思地问,这种大胆又聪明的人还真是少见。
“她这个人,唯一感兴趣只有权利,可以让她一展宏图的权利。从前在碧梧门中处处受限,如今我愿意放权,她自然也是乐意至极。”
包括前世也是这样,她前世的所作所为全都表明她已经认清了修炼一途上已经没有了进展倒不如将心思放在俗事上,这样倒可以实现自身的价值。
但当时的碧坞门毫无施展之地,后来他听说她早已隐退。
秦樾低头注意到鎏璧陷入沉思的目光,也知道她的担心,柔声安慰:“你放心,我不是傻瓜,分权制衡我还是懂一点的。”
鎏璧扑哧一笑:“哦,那你还挺聪明的。懂得这么多。”
她又不是傻瓜,条条说给她听。那这样是不是也可以猜测他就是想和她说话。
呃……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鎏璧顺手将秦樾的头推开,戳了戳他:“先去把衣服换一换。”
秦樾身体猛地往后一退,遮唇轻咳,手腕轻抬挡住脸上红霞,尽量避免鎏璧碰到他的衣服,随即又起身进去:“我去换衣服。”
鎏璧脑中渐渐浮起一个问号,他换衣服就换,进去做什么。
她也慢悠悠地起身,跟在身后。
他们相隔于一玻璃屏风,看过去时人影绰绰。
秦樾看到来人无奈地摇头,逐渐地,害羞的情绪盖过了前一种。
他们可以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他会没有勇气更进一步?不应该这样的。
“梧元是怎么一回事?”他边换衣服边自问自答,手上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他刻意针对你,一直毫无底线地伤害你。他既好不容易活着,怎么还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鎏璧拖着脸看他的手一顿,只是道:“他的确恨不得我死,因为他想成神。”
说起他,她想起他们之间也是曾有过一段相处良好的日子,没有想到如今也会刀剑相向。
玻璃后的人影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到他听得分外认真。
“我之前和你提过他拿走了我的一样东西,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只要离他近了或者有他力量的所有物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的声音蓦地变得低沉,“而他也应该清楚这件事了,如你所说,游戏里面的确会很危险,所以这一趟你不要进去了。”
秦樾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才是她的目的吧,她的心情明明和他一样,劝说他的同时却也想要他如此。
“不行。”他的反应格外强烈,匆匆穿好了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你说的“退缩”只是让你自己不要退缩吗?我为什么不在你说的这个范围之内?”
他理直气壮地反问完又放慢语气:“鎏璧,你不要小瞧我。”
鎏璧默然不语,眼神里仍依旧能看出不想放弃这个想法。
秦樾也不肯退让,每次遇到危险的情况总想把他拉到身后。难道他就没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吗?无论会面临什么,他都想和她一起。
他试探性地问:“他拿走的是什么东西?”
“能源石之类的东西,坡河村和地下城都有这东西,我不知道它确切叫什么,它大概和神有关系。”鎏璧努了努嘴,看不出太在意的模样。
“神?你刚刚也说了这个。”秦樾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那你是神吗?”
他低落的心情泛滥出来,她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而他也许有一天会因为寿命有限走到终点。
“不知道,神的一部分吧。”
鎏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她伸手捏了捏秦樾的脸颊。
“你这是什么表情。”
秦樾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出神,他从很久以前便很清楚地知道鎏璧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但从没往这地方想过,大概是这种存在只在传说中出现过。
如果说她是,他又会无比地相信。
秦樾轻声说:“那也是神了。”
“你说是那就是吧。”鎏璧像是不通七窍一般,对长生也没有展露出特别的兴趣。
秦樾将头枕在她的膝上,十指相缠的双手垂落一旁,他看着密不可分的她和他微微一笑,心中默念:你是神明,在我心中是独属于我一人的神明。
所以才会在这一场来生中拯救我。
他的微笑触及到心中某块柔软的角落。
鎏璧垂下眼帘,和秦樾可以一眼看到底的瞳孔对视上。
不算秘密的话被她亲口说出。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执着于杀我吗?”
“他们认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灵气复苏有关。”
鎏璧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以及和镜海有关的事。
在最后做出一个总结。
“所以,只要杀了我就可以。”
秦樾一听到“死”这个字像是应激一样,捂住她的嘴道:“无稽之谈。”声色严肃,对于他来说这是说不得的话。
他又情绪形于色,气冲冲地道:“怎么会有这么不符合常理的想法?仅凭一个神就能使灵气复苏发生。”
“这不是他们奉为圭臬的预言?在你口中就成了无稽之谈。”
鎏璧话说到后半段,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也是神吗?现在又不是了?”
秦樾凝视着她的目光慢慢回归三魂六魄,看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庞。
“你是又和这没关系,这种乱七八糟的预言在世界各处都流传的有,而且世上可能不止一个神。他们一口咬定你是灵气复苏的关键不就是无稽之谈?”
秦樾这么说也不是没有根据。
鎏璧所说的一切都和前世发生的一切已经大不相同,所以事情结果是未知的,未来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命运的轨迹在一一改变。
灵气复苏的传言的确盛行于修真界当中,至于镜海,他知道这个名字。
被秦家、川海、碧坞门等所属团体称为镜海大人,现在这个人也死了。
玄实前世也死了,大约比他死亡的时间早一点,死法也大不相同,心脏被人剖出,悬挂在玄真观主殿堂前。
“也不算是无稽之谈,他们这么笃定地认为我是,不过是他们已经斩神,而我是被分体的神的一部分。”
鎏璧摸了摸他的头发,莞尔时弯起的眼眸流淌起细碎的星光。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说我是神的一部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完整的神。”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挪开手掌看向掌心,补充说,“也许快完整了。我的身体一直都在告诉我,我在成长,尤其是将镜海的能量转移到我自己的身上时,这种反应更为强烈。”
“的确是这样,你现在的模样要比第一次见你成熟了些。”
秦樾笑着扬起手臂比划了下她的身高,其实他们的每一次分别到再见面鎏璧都会有变化。
鎏璧双手托起秦樾的下巴,站起身来,身姿窈窕,漫步走向一台空置的虚拟舱,话依旧在继续。
“这也是梧元不敢亲手杀我的原因,他害怕承担诅咒,需要找一些名正言顺的人来让他借刀杀人。”
秦樾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问:“弑神会被诅咒?”
鎏璧轻轻点头:“玄实斩神之后也被神反噬,导致修为不得寸进但寿命较为久远。”鎏璧眉头轻蹙,缓缓摇头,“也可能不太是他。”
“反噬应该会很严重,但是他看不出来一点。”
秦樾不知想到什么,一反常态地沉默应声,提出了一种可能:“诅咒不一定是反噬在他身上,也有可能是玄真。”
鎏璧惊讶地扭头看向他,又听到他说:“玄真、玄实两兄弟情意深厚,在许多史料中多有记载。天分极高的玄真却抵不过悠悠岁月,反而是天资愚钝的弟弟存活至今。”
“我想他斩神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弟弟。”
他们三言两语间剖析出了数百年前的隐秘过往。
秦樾拉住即将要进入虚拟舱的鎏璧,神色惆怅地看向她。
“鎏璧,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的忐忑与反常告诉鎏璧,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但出于要和他坦诚相待,她仍道:“你说。”
双目交错相触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读懂了彼此的心意。
或许他们心意相通了,又或许只是一时错觉。
但这足以让秦樾有了勇气去问。
“你相信时间逆转,重活一世这种事吗?”
鎏璧思忖道:“我相信。”
“我要是是这样的存在,你会怎么样?”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好像他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
“不怎么样。”鎏璧幽幽道,“像从前一样。”
可她的神色表现的意思完全和话中意思不一致,脸上没有了一丁点儿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审视他。
秦樾第一次害怕起来,有些后悔不加思考地说出这个秘密。
她会觉得受了欺骗吗?
应该会吧。
他陷入绝望时鎏璧忽然开口:“这样的话,你前世是死了吧?”
秦樾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嗯,是死了。”他一回答完又忍不住补充,“死得很惨。”
鎏璧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如我所料一般的表情,轻哼了一声:“看吧,我都说了,没有我你会死的。”
话一落,她径直躺进虚拟舱,并打了个再见的手势。
秦樾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只能盯着这张陷入睡眠的脸,漫长的视线过后脸颊上盈满了笑容,他隔着防护玻璃轻轻印上一吻。
“游戏里见,鎏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