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禾从三岁起就一直睡在这破破烂烂的灶神庙里,说来奇妙,这灶神庙虽然破旧但经过好几次战乱后却依然没有被摧毁,大概是因为太破的缘故就连那些流寇也不屑于在此处驻足。
在阿禾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曾有人捏着她肉乎乎的手算过一挂,说她是个命硬的,轻易死不成,三岁时她周围的人死了个干净,她前前后后得过几次大病差点死掉,却都被一位忽然出现的公子救了一命,那公子十几年来容貌不曾变过,气质出尘,好似天上仙人。
那公子后来告诉她自己的确是天上的神仙,因为答应了另一个神仙所以要确保她能活到一定的岁数。
阿禾问他另一个神仙是何人,那公子想了许久只道:一个不着调的多管闲事的离谱神仙。随后他幽怨的瞧着那破损的神像叹了一口气摆摆袖子走了。
自此阿禾再也没见过他。
再后来,一个穿着青色绸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避雨,那小姑娘跪在地上对着灶神像拜了拜,竟恍然间失了神智一般呆了许久,而后二人匆匆离去,消失在道路尽头,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阿禾的前半生几乎都在这破庙里度过,她也坚信自己得神庇佑,才能在这乱世里苟活。
阿禾的娘亲曾告诉阿禾,在她怀阿禾的时候有人入梦告诉她肚中的孩子注定要嫁给淮水河中的贵公子。可是阿禾不喜欢河,阿禾喜欢大海,她从未见过大海,她见过船舶,知道它们从海上来,她也想要一艘船然后去海上去看看世界的尽头是什么。
阿禾稍稍长大了一些后她就不再在街边乞讨了,她长得高,穿着一身男子的破衣衫经常去码头给人卸货,她虽然十分瘦但却干得十分卖力,又快又稳,几年下来也存了一点银两。
她想买一艘船,可这乱世中造船的人死都死了一大半,木材更是贵得吓人,她手头这点钱连小舟都买不成。
她一边卸货一边叹气,不知如何才能让钱生钱。
就在她苦恼之际便听闻身边两个伙计正议论苏家大小姐落水后生死未卜之事,谣传那苏家大小姐出门游玩被水鬼拽下水就从此消失不见了,几个道士说那些水鬼一定见那小姐美貌动人给抢了去,需要找一个人去那水下替那苏小姐,苏家就这一个女儿于是给了好大一笔封赏。
阿禾知道自己命大,所以当场就停下手中的活,大摇大摆的朝苏家的方向去了。
苏家的门大开,进去后顺畅无阻,大腹便便的苏家老爷忧心忡忡的坐在木椅上,见阿禾来了后立马起身相迎。打量了她半天后道:“这位小伙计不好意思,我们要的是姑娘。”
阿禾撇了撇嘴道:“我就是姑娘。”
苏老爷睁大眼睛看了阿禾好久才从她灰扑扑的脸庞上瞧出几分女子的柔和。
“这......行吧。”苏老爷差了几个人过来给阿禾收拾了一下换上了女子的衣服,阿禾第一次穿得这样精致,在铜镜前面照了好久觉得十分新奇。
夜色渐深,在一群道士的指导下,阿禾在水中游了好几圈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来拖她下水,想必是那苏小姐自己失足摔下了水。
忽然,岸上跑来一人凑到苏老爷耳边言语了几句后苏老爷面色大变,立即叫阿禾上岸,阿禾懵懵的爬上岸就被他们拽回了钱府,几个丫头更加仔细的把她收拾了一番,然后着急忙慌的把她给推了出去。
苏老爷满头大汗的坐在客厅,一位衣着富贵的年轻妇人端坐在一侧,她身边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公子,小公子面孔俊逸目光却十分锐利,见她出来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听说苏家小姐跌落入水中,所幸眼下找回来了,不然我们家齐漯可要伤心坏了。”夫人淡笑道。
这个叫做齐漯的公子狐疑看着阿禾于是道:“你叫什么?”
苏老爷眉头抽搐了一下,阿禾开头答道:“阿禾。”苏老爷闻言眉头又舒展开了。
“娘,我们要的是苏禾,不是这个阿禾!”
夫人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安抚道:“漯儿,她就是苏禾。”
“为何不让水君把那淮水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非要苏禾,才不要这个阿禾!”
妇人扶额叹了叹气,盯着阿禾看了许久,缓缓道:“娘见过她,娘不会认错,之前那个不是苏禾,这个才是。”
“那他为何掳走了那个不掳走这个?你又在骗我!”小公子说着便把一个茶杯扔在了地上。
“你何苦非要和他争个输赢?他算个什么东西?”妇人也有些不耐烦了,嘴角抿得很紧。
“这个赝品真是碍眼,还不快滚!”小公子怒斥道。
阿禾自然没有忘记自己要买船这件大事,她伸出手:“给银子就走。”
苏老爷正准备给钱,妇人微微一笑给了阿禾一袋子银子,又温和笑道:“你若肯跟在漯儿身边伴他读书写字我便每隔三日给你这么一袋钱。”
“我不要!”小公子大喊。
妇人冷道:“不要无理取闹。”
陪读书写字可比码头卸货轻松多了,这小公子脾气是差了些,可给得实在太多,阿禾欣然接受了妇人的钱。
说来奇怪,妇人和小公子平日住在一处豪华的大宅子里,可大宅子除了妇人和这个叫做齐漯的小公子外什么人也没有,十分冷清。齐漯读的书也很奇怪,他嘴中时常念念有词阿禾却不知他在念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他总是恶狠狠的突然来那么一句,阿禾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为什么?因为他抢了你的女人么?”阿禾坐在一边百无聊赖道。
“我与那女子从小便一起长大,月老亲手给我们系上的红绳,自从他出现后那红绳就连到了他的手腕上,只有他死我才能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这个齐漯长得这般好看却说起话来疯疯癫癫,什么月老什么红绳越说越奇怪,阿禾只当他和他娘脑袋都有毛病,脑袋有毛病没关系,钱多就行。
有一天齐漯发了好大一场脾气,闹着要让什么水君掀了淮水河,阿禾觉得他的疯病越发厉害了,站得离他远了好些。
凑巧的是,这天淮水果然起了好大的浪,有人瞧见有一条白色的龙从水中跃出,背上坐着一位姑娘,那姑娘是谁说什么的人都有,大家都更倾向于她是苏家的小姐苏禾。
齐漯听闻后飞速冲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没过多久他便回来了,还牵着一位娇滴滴的姑娘。
“找到她了?”妇人惊讶的问。
齐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他呢?他去哪里了?”
“跑了。”
“也罢,你把她找回来便好。”
阿禾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好奇的看着这姑娘,这姑娘挽紧了齐漯的胳膊似是有些不喜她,阿禾也知趣的没再看她。
“苏家小姐回来了,你把工钱给我结一下,我便回去了。”阿禾对妇人伸出了手,几袋沉沉的钱袋落在她手上。她数完钱抬头却发现齐漯在瞧她,她咧开嘴笑了一下,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小疯子了。
她高高兴兴的拿着钱袋往回走,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到一个隐蔽的箱子里,只见方才还在宅子里的齐漯却忽然满身伤痕的出现在了巷子里,她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方才那个不是我,是他。”
“他是谁?”
“我的赝品。”
“哈?”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凡人,我是东海龙宫三殿下杞漯,当初鬼域大乱我协助父王出征后失踪,我母亲以为我身死,她思念成疾,便割下一块皮肉画出我的样子做了个傀儡出来,方才你瞧见的便是那个见不得光的自以为是的傀儡。”
“你在说什么?”阿禾觉得他脑子有病。
这位三殿下十分生气,立马幻化为一条缩小版的白龙,这下阿禾不得不信了,自己只是想攒钱买船怎么就卷入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纠纷里呢?
“你得帮我。”他冷冷道。
“凭什么?”
“凭我会杀了你。”
很好,他赢了,阿禾在心里想。这下非帮他不可了。阿禾无奈的看着他,“怎么帮?”
“我与他打斗时中了他诡计,身中剧毒,他还威胁我一旦我向母亲说出我的身份就让剧毒立马发作,既然我不能说你便替我提示母亲,让他露出马脚,我母亲定让他碎尸万段。”
“那他与你有什么不同?”
“傀儡术造出的人除了不得见阳光外与本人性格外貌几乎一模一样,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年他忽然可以见光了,但我知道他有一点与我不同,那就是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他偏偏爱吃那些甜掉牙的蜜饯。”
“就这一个不同?”阿禾觉得有些伤脑筋。
“七日内若你没办成事情我便杀了你。”三殿下阴测测的道。
还没等阿禾再说什么三殿下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阿禾一人在原地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