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戏中戏4
“二当家,这丫头怎么还不醒!”
“老子咋知道?”顿了片刻,又道:“老孙,你咋个意思?”
“俺没啥意思,就是看这丫头身板弱,怕是抵不住二当家那一掌……”
“你当老子想拍她那一掌,还不是他嫌老子的手帕……小丫头,要再不醒,一盆井水泼上去!”
“咳咳——”一堆干草上卧着的紫团子干咳起来。
楚楚艰难地翻了个身,毫不淑女地仰躺在干草堆上。
围观众人:“……”
楚三姑娘,太子侧妃,温柔贤良端淑持重……就这???
别是劫错人了吧!!!
楚楚深吸一口气定神,一双杏眸微睁,如夏莲初放花蕊微开,湿漉漉雾蒙蒙,一派懵懂无知地打量着周围。
其实半刻钟前她就醒了,一直装晕听着周边动静。
昨夜,应该是昨夜,刘欺把她往水里扔,早有凶帮小喽啰抢了舢板候在底下,接了她就跑。
结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雨点便宜地啪嗒啪嗒砸下来,狂风呼啸,江水卷涌,一只小舢板自然不顶事,楚楚蹲在中间,看着凶帮的小喽啰们拼了命地往岸边划。
福大命大,没葬身鱼腹,一上岸,凶帮的小喽啰们刚要拍手相庆,估计怎么邀功都想好了。
突然,刷刷刷——
四周亮刀声起,以力无穷为首的义帮之人从一人半高的茂盛芦苇丛里跳出来。
力无穷肩扛大刀,刀背挂着三只铜环,走起路来“当啷当啷”作响。又见楚楚,力无穷咧嘴一笑,“得来毫不费劲!”
楚楚:“……二当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力无穷摸一摸下巴,“这俩不一个意思!”
楚楚抱拳无语:“是啊是啊,您老厉害。”
然后……大概是怕她再跑,力无穷直接一掌把她拍晕了。
此刻,楚楚坐起身来,滴溜溜瞪着大杏子眼四处乱看。
这里是个山洞,冬暖夏凉,温度刚刚好,就是稍微有些潮湿,更何况此时深秋露重,石壁上密密麻麻挂着肉眼可见的水珠。
她正坐在一堆枯黄的稻草上,身旁有一张瘸腿木桌,旁边还摆了张圈椅。
若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义帮的山寨了。
几支火把挂在石壁上,圈出一片亮影儿,力无穷并其他几个义帮小喽啰围成半圈,像是在观赏什么珍稀物种。
楚楚:“二当家,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老大过来?”
力无穷如梦初醒,重重一拳捣在掌心:“对啊!快请大哥!”
话音刚落,洞口就传来报告声:“大当家来了!”
窄窄的洞口处,火把幽幽,一道魁梧的影子被拉的斜长。力无穷等人侧身退开,腰间大刀闪着微芒。
瞧见薄云义的第一眼,楚楚暗叹:“这位大叔……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深露重,山中寒气更甚。
薄云义的肩上搭了一条鹿皮披肩,更显魁梧健壮。他生的眉目深邃舒朗,五官□□开阔,面皮白净,下颌泛着清幽的胡茬。端正有余,刚中带柔,瞧着很是严慈相继的模样。
他走起路来也不似力无穷大摇大摆,而是步步稳健,从容不迫,好似什么事情也不能使他慌乱半分。
是安全感慢慢,很受人喜欢的大叔类型。
也不算冤枉他,楚楚敢肯定,以他的年纪,做她爹绰绰有余。
帅大叔在她面前站定,“啪”!两个小喽啰搬来了一张罗圈椅。
薄云义撩起暗青色的衣袍坐下,端起二郎腿,目光隐晦,却没有半点危险。
看起来并没动杀心。
他紧抿的薄唇微启:“那个少年是谁?”
楚楚盯着他捶在耳侧的两股细辫,不说话。
“别想着撒谎。老二武功不弱,更别提阿朝。能在一招之内制服他们,那少年……很不简单!”
听到老大提自己,还是被人打败这样不光彩的事,力无穷在一旁用鼻孔哼了一声。
至于阿朝是谁,楚楚凭直觉确定,是指那个哑巴少年。
她原先对墨无痕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从薄云义的意思来看,大概只要墨无痕出手,秒杀十个刘欺都不在话下。
听完,她一撇嘴,两腿一盘,一手撑腮,问道:“他是谁,重要么?”不等薄云义答,她又自问自答道,“重要。因为他护着我,所以你们就觉得我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怎么,骠骑将军和太子殿下的赎金不够,还要他来凑?”
“哼,”薄云义不再翘二郎腿,而是原地坐着向前俯身,裹挟着强大的压迫感沉道,“楚三姑娘,你可知道那群人贩什么来头?”
人贩?话题怎么岔到这儿来了?
楚楚撅着的小嘴一顿,慢慢放平,“想必大当家已经知道了。”
言外之意:我当然知道。
其实……她一点儿头绪也无。只是知道,那群人贩子绝不普通,而墨无痕……墨无痕!她瞳仁剧缩。
薄云义提墨无痕,难道他……
薄云义古板无情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楚三姑娘,很聪明,又或者是……狡猾。”
楚楚:“……大当家过奖……呵呵……”
“姑娘既然不知,本寨主告诉你也无妨,那群人贩,又或者说全云中的人贩,都是萧顺的走狗。”
原来是离王的人。
楚楚暗暗思忖:可离王的人为什么要害她?那晚人贩头子显然是没想放过她。在云中境内害了她,与萧遇和楚耀为敌,这对离王究竟有什么好处?
她忽然想起方才的话题,“这和墨……和我身边那少年有什么关系?”
提到“少年”二字,薄云义的神色愈发阴寒,“他把萧顺的走狗放了。”
楚楚呼吸一滞。
“还杀了我十三名弟兄。”
纤长细白的食指微蜷,将干枯脆弱的稻草折断于掌中。
“取不义之财者,格杀勿论。其余人,是去是留,自行决定。”
墨无痕吩咐梁鲁川处置人贩的话言犹在耳,可现在薄云义却跟她说……墨无痕把那些人都给放了?
她下意识道:“不可能。”
那群人贩子见过墨无痕的狠厉与冷漠,见过梁鲁川与墨无言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这样的人放了,无异于放虎归山,万一哪日把他扮猪吃老虎的事捅到萧遇那儿,他还怎么装的下去?
若是萧遇知道墨无痕比他强的事实……呵,估计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他灭了。
墨无痕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留把柄在他人手里。
瞧着她一脸的不信,薄云义也不坚持,“姑娘不信也罢,他放了人,我义帮绝不会置之不理,所以……都灭了。”
“但是……他的人,杀了我十三名弟兄。”
楚楚忽然意识到,她刚刚抓错重点了。
人家的重点根本不是“墨无痕放人”好不好,而是“十三名弟兄的性命”!
乖乖,不会误以为她吊着萧遇的同时又和墨无痕有一腿吧?以为她是墨无痕的小情人?要她偿债?
楚楚狠狠在胳膊肉上扭了一下,本就雾蒙蒙的杏子眼瞬间泪眼汪汪。
墨无痕,对不住了。
“大当家!求你救救我,我……命苦啊,呜……”
义帮之所以为义帮,打的就是“义字当头”的招牌。他们嫉恶如仇,以匡扶人间正义为己任,以济世救民为道义,这里头的“民”自然包括她这个弱女子。
楚楚继续哭道:“太子觊觎我的美貌,不顾我的意愿,硬要纳我入宫。”这句话倒是不假。
“谁知……他的伴读……就是那个少年!和他主子一样,放荡不羁,视色如命,逼着我和他……和他……呜……”
长长的羽睫挂了泪珠,掩盖住乱转的眼珠子,她绞尽脑汁地想,啼哭不已:“若是叫太子发现,我就是沉塘的下场,可那个狠心的,却是不管。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趁夜逃跑,没想到……”没想到他又追上来了。
她轻抬眼眸瞄向薄云义,微一抬头就对上了薄云义那双仿佛阅遍人世的锐利双眸,他的眸色晦暗不明,不见感动,却见疑色。
楚楚心头一凛,垂下眼继续低泣,把刚刚扎的一番瞎话囫囵过了一遍,瞧瞧哪里逻辑有误。
力无穷不似薄云义多疑敏感,当即震刀怒道:“那小子,瞧着人模狗样,干的都是些畜牲事!下次再叫老子碰上,一刀砍了他去!”
“二当家的,像这种烂种马,兄弟们最瞧不上,到时候兄弟们帮你,一人一刀把他剁了肉酱!”
“对,这种人不除,咱们义帮是干什么吃的!”
噼里啪啦,臂长的大刀震得直响。怕是墨无痕在这儿,刷刷十几把大刀就朝他飞去了。
楚楚觉得,自己貌似有点过了。
“……那个,其实,你们……”
她倒不是担心墨无痕,而是担心万一真的对上,力无穷他们会不会丢了小命……
“够了。”薄云义低怒一声,“你……”
“报——”一个小喽啰背插一旗急忙慌往里跑,一进洞口就扯开嗓子嚷,“大当家,刘瞎子带人打到寨门口了!他说咱们要是不把楚姑娘交出去,他就踏平寨子。”
薄云义瞥了楚楚一眼,“真金贵,他倒是快得很。”
“你……你不会真要把我交出去吧?”楚楚真怕了,“我……你拿住我,金山银海随你们要,楚耀肯定会给的,你要是把我交出去,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薄云义哼道:“金山银海,不如我兄弟性命重要。刘欺来攻,你可知会死多少人?”
楚楚:“……”
滴答——
一滴水自头顶的石壁滴落在地,碎成了亮花儿。
“哈哈——”这声笑,微微嘶哑却中气十足,伴着洞口哧啦哧啦一阵响,“义兄,小姑娘不惊吓,别到时候又哭了,一大群臭男人怎么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