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寿宴2
萧遇瞧见了楚楚,目光一定,冷得似块冰,只一瞬便落到了楚耀身上。
墨无痕跟着萧遇下了马,朝楚耀虚虚一拜,半点诚意也无,嘴里随意道了声:“太傅。”
楚耀懒得理他,向萧遇回以臣子之礼。
师徒二人相携而去,墨无痕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楚楚,眉一挑,也转身跟了上去。
沈红绡与楚玥紧随其后,楚廷霸想来是在马车上睡着了,此刻还有些不清醒,要不是楚玥悄咪咪拧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示意他跟上,他还靠在车轱辘上发晕呢。
楚珍抱着古琴走到楚楚身侧,看了眼众人离去的方向,示意楚楚跟上,而后朝着楚廷赫盈盈一拜,楚廷赫点点头,表情亦是客气。
楚楚纳罕,本还以为楚廷赫对谁都热络,可今日他却不怎么理会其他几个弟妹,原主这是做什么了叫一个嫡兄如此上心?
“大哥,走吧!”
她按下心头疑惑,从楚廷赫手里接过食盒。
楚廷赫见她如此宝贝,又想起方才提着时的异样,便附耳问了句:“这盒子,重的很。除了吃食,你还装了甚?”
声音很轻,楚珍什么也听不到,神色却在楚廷赫附耳过来时闪过一瞬的惊诧。
楚楚两腮一鼓,这里头装的可是收拾墨无痕的“利器”,总不能直说吧?
正打算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便听杨灿儿清亮脆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三姑娘!”
一回头,就见姐弟俩并辔而来,身后跟着杨老爹。
杨朔见了楚楚,马还没下便挥手打招呼:“小妹妹好啊!”又一拱手,“楚兄,好久不见!”
杨灿儿翻身下马,早有马奴候在一旁。她将手里缰绳稳妥交给马奴。
她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楚楚身边,一胳膊揽过楚楚,上下打量一番,道:“恢复的不错。”
楚楚一笑,“杨家姐姐,杨小将军,两位早啊。”
话音刚落,后脑勺忽然一暖,楚廷赫竟然摸小狗似的摸了两把。
她诧异地看向楚廷赫。
脸好像红了一点。目光更温柔了。语气也软了。
只见楚廷赫满是“关心”地对杨灿儿道:“多谢杨姑娘关心。说来小妹能够脱险,诸位功不可没。只是前日楚某前去拜谢,不料驿馆无人,这几日又不得闲,来日定当再次登门拜谢。”
杨辅忠听了,摆手道:“楚小将军客气。当日我们恰好路过,举手之劳,莫要挂怀。”
杨辅忠一行亦是皇帝授意前来参加离王寿宴的,他们走的比楚楚一行还早,驾马西行,游山玩水,一路走过来,不知见了多少奇闻异事。
走到襄阳时听说了凶帮,就想着进了平阳先探探底细。
匪盗猖獗,为非作歹。若真到了百姓不堪其扰的地步,他就上疏一封,请兵剿匪。
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楚楚。
楚廷赫深知杨辅助脾性,此人豁达仗义,说一不二,便也没再坚持要登门拜谢,只说:“日后将军有用得到的地方,甘效犬马之劳。”
趁着垂颅拱手之际,暗暗朝楚楚使了个眼色,直身后,又摆弄了一下自个儿的头冠,目光轻飘飘扫了一眼杨灿儿。
今日杨灿儿仍是一身红衣,素白腰封掐出一段细腰,英姿勃勃。
墨发分做两股,一股编成小编斜斜垂于胸前,一股攒成个小髻,簪一支多宝珠钗。
许是下马下得急,珠钗露出一小截银杆,再走两步怕就要掉下来了。
楚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楚廷赫。
自家大哥还真是心细如发呐。
心中啧叹一声,笑着踮脚帮着杨灿儿插紧了簪子。
***
离王府位于闹市,三孔门,赤金匾额,端方雅正书着“离王府”三个大字,朱红门阙上嵌着金灿灿的门钉,嚣张跋扈,威严至极,端的是一副不容亵渎的皇室气派。
只是跨过门槛至里,便是另一幅景象了。
败絮其中。
主殿还好些,越往后走,越是荒凉。瓦当夹着细草,门牖漆落斑驳,一路上,连几个侍婢都没见着几个。
乍一看,真是穷到家了。
恰好杨朔走在身侧,楚楚扯着他落后几步,低声问了问朝明如何
杨朔的突然神情古怪起来,向来爽朗的面容上头一次露出了纠结之色。
“你放心,只能说死不了。剩下的,我不好多说。”
他轻轻拍了拍楚楚的肩,嘴硬如蚌,看样子真不打算多言。
看他这副警惕模样,楚楚心里明了几分。
距离开席还有些时辰,尚有宾客未至。楚廷赫并杨家三人去了正殿与离王叙话,另有人引了楚楚与楚珍去偏殿等候。
进了屋,室内陈设亦是简陋,金银珠宝一概没有,就连茶盏都是灰扑扑的,半点纹样也无。
楚珍在榻上端坐,解开裹着素琴的白绢,打算凝神调试琴音。
刚拨了一下,锃得一声清灵之音逸出,她看了眼抱着食盒发呆的楚楚,忍不住劝道:“楚楚,大哥与我们嫡庶有别,日后在大哥面前切不可言行随意,惹得大哥不悦是一,旁人也会说姨娘管教不严,楚家姑娘毫无规矩……你跑什么!”
“姐姐调音,妹妹不打扰啦!”
***
楚楚抱着食盒,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条窄巷子中央,夹道尽是砖墙黑瓦,叶落萧萧,一派瑟缩萧条。
方才她正想着如何找到墨无痕,楚珍冷不丁开口规劝。
正愁找不到借口溜出来,刚好,就让楚珍以为她受不得训吧。
她抱着食盒漫无目的地走。
“哎呦!嘶——”
小腿肚猛烈一痛,她忍不住呼出声来,又咬牙含泪去揉,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琉璃珠骨碌碌滚到墙边,“啪”,停住了。
这莫名让她想起了刚穿过来时,砸她的那枚冬枣。
抬头看,一抹熟悉的身影斜坐墙头。
云淡风轻,碧空如洗,少年的眼角红唇无一不挂着淡淡笑意,手里,握着一只弹丸大小的琉璃珠,一抛一抛。
“找我?”一开口,又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口吻,就连这种问句都是霸道到不容置疑,可这里头,竟隐隐含着一丝开心?
就像老友重逢那样。
一定是听错了!腿还疼着呢!要是晚上沐浴时云枝问起来,叫她怎么解释!
想到这儿,她冲着墨无痕又是狠狠一瞪。
“不找我啊?”墨无痕半蹲起身,“那我走了。”
没等楚楚回答,一个闪身,这人就凭空消失了。
“哎!”也顾不得疼,楚楚跑了几步,转着脑袋四处找那白色的影子,突然,砰!又一颗琉璃珠打过来,这次是撞在了食盒上,砸出了好大个坑。
西北角上,少年长身玉立,墨发飞扬。
又一翻身,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楚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跑去。
等墨无痕落地在一处荒废的院落时,楚楚抱着的食盒上已大大小小多了十几个坑,她的荷包也比先前鼓了不少,墨无痕用来“领路”的琉璃珠都叫她捡起来装进去了。
不要白不要。
“这里没人,进来吧。”墨无痕拐进左手边的屋子,“有话赶紧问,至于谢礼嘛……”他看着食盒想了想,“楚三姑娘热情难却,我勉为其难收下好了。”
楚楚:“……”
虽是废弃的院子,屋里倒还整洁。一尘不染,甚至还备了茶水糕点。墨绿琉璃盏盈盈生润,盛着清茶,愈发晶莹可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还是小瞧墨无痕了。好歹也是离王府,这人却像在家里头似的,来去自如,嚣张至极。
楚楚放下食盒,并不着急打开,问道:“岔路口的纸飞机,是少主放的吗?”
“嗯。”墨无痕答得干脆。
“纸飞机放在上山路口,少主是想将凶帮引到山上?”楚楚眸子一亮,“莫非你在沿途布下杀手,想擒贼先擒王?”
若能把刘欺杀了,群龙无首,平阳匪患可解。
谁知,墨无痕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楚三姑娘高看我,杨辅忠还在,我如此做,岂不是自露马脚?”
也是,这人还套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外壳儿呢。
可若不布杀局,用纸飞机引他们上山,岂不是找死?
她犹自想不明白,墨无痕只轻飘飘说了句:“本是放在下山路口的,谁知风大,吹走了。”
吹走了!
一吹吹到上山口了!
惊诧、气愤、怀疑、难以置信,只觉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半天才艰难挤出一句话来:“真是好大一阵风……”
墨无痕见她这副模样,笑得差点呛住。
“楚三姑娘放心,巧是巧了点,但我这人,最不喜言而无信。当初既然应下保你平安,自会守诺。若你真因为这只纸飞机就选了上山道,凭着这份信任,本少主也不会弃你不顾的。”
楚楚扯了扯嘴角,“多谢少主不弃之恩……还有,听花娘说,是你从太子手里保下了她们性命,我替她们向你道声谢。”
楚楚细细打量了一番墨无痕,“有时候觉得少主是个好人……”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坏透了。
她猛地刹住车。
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幸好幸好,还有后半句没说完。
墨无痕不知后半句,脸上笑意更盛,嘴上却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啜一口清茶,“楚三姑娘,我是商人。而商人,都是逐利的。我保她们,是因为她们还有用,死了可惜。”
“保你,亦是如此。”
“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