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去他的命运
“莫媞法!”
“莫媞法?”
“莫媞法!!”
柳枝轻点着鱼塘水面,搅起一圈旖旎的涟漪,莫媞法抬起头,金色的阳光细细洒落在她软嫩的脸颊上,她看到姐姐特蕾莎站在鱼塘边上。
姐姐穿着淡黄色的长裙,撑一把蕾丝边的遮阳伞,她最近总喜欢撑着这把从城里买的昂贵遮阳伞,不管那伞的华贵与伍德村的平凡多么格格不入。
“怎么了?”
“你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又在那里发疯了。”
特蕾莎露出不悦的神情,将遮阳伞一晃,“他最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总是一个人在那儿又吼又闹的,他不会是真疯了吧?”
莫媞法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想放弃躺在草坪上惬意的闲暇时光,可她不管他,这世上还有谁会管他呢?
她起身,一路小跑回到家中,一进房门,便看到小男孩倒在地上,满头冷汗,双目睁得血红,他用脚痛苦地抵着墙面,双唇不住翕动,仿佛正在无声的嘶吼。
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伊凡总会间接性地疼痛,尽管没过多久疼痛便会消散,他又会恢复如初,但莫媞法能看得出,每这样被疼痛折磨一次,他的身体便会虚弱一分。
莫媞法将他扶起,扶到床头,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她也带他去看过村子里的医士,可医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给他开一些滋补的药方,让他多多休息。
他肯定不是没休息的缘故,他一天到晚什么也不敢干,要么发呆要么睡觉,活像个傻子。
特蕾莎总是指着伊凡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长大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把他扔到野外喂魔物吃了算了。
特蕾莎总是非常刻薄,但莫媞法知道,她只是很喜欢说出一些并不悦耳的实话。
等伊凡长大了该怎么办呢?他虽然有自理能力,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法做,别的男孩等到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学习打铁木工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诚然,他长得很好看,可这对于残疾的他来说,可能连优点都算不上,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看上了他,利用他的美貌做点什么,他可怎么办啊……
可不这样,难道她真得照顾他一辈子吗?
伊凡醒来后,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扎煞着手,抚摸她的脸颊。
莫媞法喂他喝了药,又喂他吃了颗花蜜糖,他才舒缓下来,看着男孩无瑕的面庞,莫媞法觉得,她是得做点什么改变他的现状。
他得有谋生的手段才行,尽管他眼睛看不见,但他的触觉那么灵敏,或许他会喜欢做些手工活?
莫媞法给他找来木头,先教他做一些简单的楔子,为此她还得自己一边看书学习,一边教他动手切割楔子。
可没等莫媞法看完书,一抬头,便看到他将那木头掰得东一块西一块,还往嘴里咬咬试试味道,差点没将她气晕。
她仍是不死心,将他带到村里铁匠那儿,现场观摩打铁的氛围,谁知男孩不仅不对打铁感兴趣,还十分不安分地乱动铁匠铺里的刀剑,两人没看一会儿便被人给赶了出来,
莫媞法灰溜溜地带着伊凡回家时,遭到了特蕾莎嘲笑:“你倒不如听我的算了,把他给扔了,你不会真信妈妈那些善良正义的鬼话吧?”
莫媞法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她:“你最近总拿着拿把伞晃悠干嘛?你以前不是最宝贝这把伞了吗?”
特蕾莎听此一愣,忽然低下头,淡淡地说:“反正这会儿不撑,以后也没机会了。”
特蕾莎在十六岁这一年订了婚。
对方是邻村神父的长子,在订婚以前,她甚至连男方的脸都没见过,只知道对方父亲为教堂服务,家中氛围圣洁,容不得这样奢华艳丽的花伞。
她的婚姻已经被家族安排妥当,她的未来也会沿着这样设定好的道路,缓缓前行。
至于她喜不喜欢那个男人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总之,她将要嫁给他了。
莫媞法看着撑着蕾丝伞的特蕾莎落寞的身影,忽然惊觉,这样的人生不仅是特蕾莎的,也将是她的,她太想当然了。
她还在思考伊凡的未来,可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可怕,她会和特蕾莎一样,经父母的安排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从此把一切幸福都寄托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穿越到了异世界,很遗憾,她却没能生在一个大富大贵的家庭,没能执掌乾坤,一路开挂,她要是再自暴自弃下去,凄惨的未来可见一斑。
她才是最孱弱的那一个,比伊凡还要孱弱,她是个女孩儿,这一生都要被那句魔咒所诅咒“女孩总是要嫁人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思想相对封建的社会。
莫媞法感到未来渺茫,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她可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过上整日洗衣做饭带娃的乏味生活。
她还没将这个世界走遍,还没看过北方的长墙,还没到达过美丽的精灵森野,还没去过大城市,没看过稀奇古怪的魔物,她怎么能嫁人呢?
那段日子莫媞法的心情十分低落,整日都在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悲惨命运,伊凡大约也看出她兴致不高,因此也很少去烦她。
某一日,她像往常一样带着伊凡出门去外头散步——因为没法放任他一个人出门,又不能将他一直关在家中,因此每天她都会空出一个钟头带他到外面溜达溜达,就像遛狗那样。
走着走着一不留神,便走出了村子,走到了林中,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好,才刚傍晚,天便黑了下来,是要下雨了。
莫媞法发现林间有个破棚屋,带着伊凡一起进去躲雨,躲雨的时候,莫媞法就坐在屋檐底下,抬头凝望屋檐,那用干草与树枝搭建的前檐流淌着淅沥的雨水。
伊凡坐在她身边,莫媞法看向他,忽然说道:“要不我们私奔吧?跑得远远的!你是你,我是我,谁也管不着我们。”
男孩迷惘地看着她,莫媞法无奈地笑了笑,她在想什么呢,跟这个傻瓜私奔?他养不了她,他什么也不会,而她除了带着前世的脑子以外,一无是处。
这个世界可没那么和平,或许走两里地,两人就会被魔物吃掉,那么她和他能做点什么呢?
等死吧,什么都做不了。
莫媞法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伸了伸懒腰,雨丝飘下来的那一刻,落在她的睫毛上,恍惚之间,致命的毒针穿透雨幕飞向她的眼眶,她一怔。
“叮”的一声,身旁的男孩飞快起身,扑向棚屋外的雨幕,微光乍起,快得莫媞法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等到她回神过来时,只看到金发男孩站在雨中,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一身的黑血,手握着毒蜂硕大的刺腹,淡蓝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传不断。
雨滴打落在树梢的声音,规律得有几分诡异,莫媞法放下了伸懒腰的双手,站起身,呆呆地看着他。
他手指一握,蓝光乍现,手中的刺腹便顷刻化为血浆。
“你救了我?”莫媞法走向金发男孩,无法掩饰眼中震惊,“你杀了魔物,你……会魔法?”
男孩依然迷惘地看着她,仿佛一切都是本能,他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却也并不意外自己会这么做。
“我就知道,你怎么能从夜妖那么强大的魔物手中逃脱的……我就知道……”
她扭过头,飞快地往回跑,男孩察觉到她的离去,立刻跟上她,生怕她将自己丢下。
她回头看着他,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惊喜的笑容。
“去他的木头!去他的打铁!去他的结婚!”她忽然跳到了他的背上,男孩浑身一震,她在他耳边吐着热气,“我带你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我们去雅戈洛,去考魔法学校,去学魔法!”
她张开双臂,感到前途一片明朗,她一定花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捡到他,魔法啊……能杀魔物的魔法……这是多么恐怖且罕见的能力……
在这个世界,能有这种能力的人不过十几二十。
“你要发达了!要出名了!”莫媞法笑着,忽然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男孩的脸颊立刻滚烫如炉火,“搞不好要成为什么名垂千史的英雄人物!”
她眼睛笑得弯如月牙,男孩默不作声地凑近,迎合她的亲吻。
女孩抱紧他的脖颈,轻声在他耳边说:“小黄毛,等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哦。”
*
天色阴阴沉沉的,头顶布下了厚密的黑云,林鸟低低盘旋在小屋的烟囱处。
莫媞法将手中的水晶球交给了莉娅,叮嘱她道:“之后我就用这个水晶球和你联络,你可别给我弄坏了,术士协会总共也就送我了这两个,坏了可得我自掏腰包去买,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
“这么说协会还挺大方的啊。”莉娅好奇地抚摸着那透明的水晶球。
“大方?”莫媞法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只能算是暂时租借给我们,一旦退出协会,水晶球是会被回收的。”
莉娅抱着水晶球无奈地吐槽:“真够抠门的。”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就呆在家里照顾小绿芽吧,记得少给它喂肉,它这段时间吃肉估计吃伤了,感觉更懒得要命了,天天只知道睡觉。”
莫媞法将钥匙丢给她,然后便挎上包,小绿芽飞到她脚下,使劲地蹭着她的小腿,“好了好了,我这次就是去处理下之前的委托,很快就回来了。”
“之前的委托?”莉娅眨了眨眼。
“对,去年我在威尔泰斯做过一桩委托,驱退一只在墓地作乱的食腐怪,本来那委托还算挺成功的,我们赶走了食腐怪,也成功完成了委托,不过这回那只食腐怪竟然又卷土重来了,我当然得回去售后服务啊。”
莉娅无聊地砸吧砸吧嘴:“还以为你天天驱什么魔物呢,就是一只食腐怪啊,用得着这么费力吗?还要出国?去威尔泰斯那么远的地方!”
“这只食腐怪可不一般,狡猾得要命,我当初——”莫媞法正打算长篇大论,一看时间不早了,“算了,我得先走了,艾德文说来接我来着,我要是走晚了,那只吸血鬼又要扣我委托费了。”
“艾德文?”
莉娅双眼一亮,莫媞法朝她无奈地说道:“我的上司,你见过他的,以前在学校还教我们水魔法呢。”
“哦……原来是他啊。”莉娅捏着下巴,“不过我记得他好像长得还不错,能当你的上司实力应该也挺强的吧,你有没有……”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你是不了解他的风流史。”莫媞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内我都怕被他传染梅毒。”
莉娅噗嗤一笑,莫媞法却已经打开门,飞快地出了门,外头下起了雨,黑色的林隼落在房屋外的白色栅栏上。
莫媞法刚拉开栅栏出了门,便看到那只林隼飞落到她的面前,身形变化,立刻变为一个身形瘦高、银发赤瞳的男子,男人挽起袖子,友善地笑道:“怕被我传染梅毒是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