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窖下蛊奴
坛窖内灯火昏暗,到处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方才提到云朝时,雨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惧怕的眼神,当看清楚坛子里面的‘东西’后,白芸兮总算是明白了。
坛窖,其实就是一间处罚娼妓小倌的地下刑房,这些犯了事的娼妓和小倌或被砍去手脚,或被挖去双眼,再做成一个个人彘装进坛子里慢慢等死。
此地之所以建在一池假莲之下,不仅是为了粉饰夜不寐深处,最残忍不堪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因为池水能够很好的掩盖住气味。
白芸兮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坛子前蹲下身来,探了探坛里那名小倌的鼻息,已经断了气,又接连探了三四人,依旧没了呼吸。
“啊——”
突然,静谧的坛窖内隐隐响起了一声男子的凄厉惨叫。
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白芸兮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一扇隐蔽的暗门,门旁的石壁上有一个凸起的石块,她往下用力一按,暗门缓缓打开了。
暗门之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梯,走了不过十余阶,一间石室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石室周围贴满了红色符咒,四个半人高的土坛并排放在正中央,每个坛子都缠了一圈挂着铃铛的红线,坛口露出的人头也皆用一张红布盖着,完全瞧不出男女。
相比上方坛窖里的血腥气,此处又多了一股刺鼻难闻的腥臭味,而那味道,分明是蛊虫独有的气味。
看来这四个坛里装的,是供蛊虫嗜血食肉的蛊奴。
白芸兮拂袖一挥,四块红布被同时掀了开来,是两男两女,其中三人已面如枯槁,与榨干了精血的干尸别无二致,唯有最右边的那名男子,虽双颊凹陷,脸无血色,但却还能感受到尚有微弱气息存在。
方才那声惨叫,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见对方染血的领口上绣着云纹图案,与那枚玉佩极其相似,白芸兮抱着一丝侥幸,试探唤道:“云朝?”
男子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待瞧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子后,他嚅了嚅龟裂的嘴唇,艰难开口道:“……你是谁?”
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找对了人,白芸兮从腰间摸出了玉佩,凑到他跟前,“这枚玉佩,你可认识?”
看着上面刻着的‘云’字,云朝一愣,抬眼看向白芸兮,“是小兰让你来找我的?”
小兰?
莫非是鬼六的名字?
白芸兮顺势点了下头。
云朝了然道:“说吧,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似乎没料到对方竟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白芸兮微顿,随后道:“我想知道鬼影阁的入口在哪儿?”
“鬼影阁?”
“没错。”
云朝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并没瞧见旁人,“既敢孤身前来,又能寻到此处,想必姑娘也并非等闲之辈,只是来之前,难道小兰没有告诉你吗,鬼影阁内地形复杂,如同迷宫一般,若是无人引路……”
话未说完,一张鬼影阁的地形图出现在了眼前。
发现图中字迹出自鬼六之手,且特意圈出了毒王的住处,云朝不由一诧,“你要找的,是毒王?”
白芸兮道:“我朋友中了鬼蔓,急需解药救命,还望阁下为我指明入口。”
睨着她手中的玉佩,云朝默了默,叹道:“罢了,我欠小兰一份人情,既然她让你来找我,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还她人情的机会。”
说着,用眼神示意白芸兮往下看,“鬼影阁其实就在姑娘脚下,不过若你找的是毒王,也大可不必冒险下到鬼影阁,我有一个办法,不但能让毒王立刻赶来这里,还能令其双手奉上解药。”
白芸兮不免诧异,“不知阁下说的,究竟是什么办法?”
“姑娘可知养蛊之术?”
扫了一眼一旁的三具干尸,白芸兮微微颔首,“以活人为皿,饲养母蛊,再以母蛊培育出可以操纵他人的子蛊。”
“看来姑娘也是懂蛊之人。”云朝道:“如今在我体内的,是一只已经进入成熟期的赤蜈母蛊,鬼影阁有三大诡毒,其中之一就是赤蜈母蛊所育出的子蛊,此种母蛊长成不易,所以对于毒王而言,异常珍贵。”
听到这里,白芸兮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拿你体内的母蛊,逼毒王交出解药?”
云朝不置可否,“看到坛子上挂着铃铛的红线了吗,只要铃铛一响,用不了小半刻,毒王就会赶来这里查看,到时候你……唔……”
才安分了没多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起来,蚀骨销髓的剧痛一阵盖过一阵,痛得云朝面目扭曲,几欲昏阙过去。
白芸兮忙伸手在他颈脖处探了探,道:“那只母蛊已经入了你的心脉,我需耗费一些时间,才能将它引出来。”
“不用了。”云朝残喘道:“等毒王一来,你就直接拿我作为要挟便好。”
白芸兮怔愣,“你不想从这里出去吗?”
“出去?”云朝轻笑一声,“我的五脏六腑早已被啃食殆尽,就算能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姑娘,莫再浪费时间了,快摇铃铛吧,你的朋友不是还等着解药救命吗。”
这话不假,离开翡山已有一个时辰,不管是李闫,还是自己,白芸兮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下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封住了云朝的痛觉。下一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便在石室内回荡开来。
正如云朝所言,不出小片刻,果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听得那声音逐渐逼近,云朝突然道:“等你拿到解药从这里离开后,能否帮我带一句话给小兰?”
白芸兮点头,“阁下请讲。”
“替我告诉她,鬼影阁根本就不会信守十年之诺,千万别再回来了,去找一个避世之地废掉内力,如此便可让体内的子蛊陷入沉睡,久而久之,它自会消亡。”
“你是何人?!”
云朝的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侧身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石梯前立着一名皓面朱颜的紫衫女子,当瞧见她额间的三瓣黑莲印记后,白芸兮眸光一滞,明显吃了一惊。
三瓣黑莲……唯有犯下滔天重罪,被剔除仙骨废去修为的堕仙,才会被烙上这样的印记。
与白芸兮一样,那女子见到她亦是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含笑问道:“不知尊驾何人,来此又所谓何事?”
心知对方一定也已经看出了自己并非凡人,白芸兮淡声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需交出鬼蔓的解药,我便会立刻离开这里。”
“鬼蔓?”毒王狐疑地看着她,“以尊驾的能力,区区鬼蔓之毒,还用得着亲自到此向我讨要解药么?”
白芸兮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先点了云朝的昏穴,又从指尖凝出了一道金光符文。
诛心咒!毒王脸色一变,“尊驾这是何意?”
白芸兮凉凉道:“是要保他体内的母蛊,还是交出解药,我再给你三息考虑时间。”
“你来此,当真只是为了鬼蔓的解药?”毒王总感觉对方的来意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怎料白芸兮根本不答,直接数道:“一。”
毒王微蹙娥眉。
“二。”
“三……”
“且慢!”几乎是在第三声脱口的同时,毒王大喊了一声且慢,从腰间摸出一个墨色玉盒扔给她。
白芸兮一把接住,连看也没看便收入衣袖中,然而在她化去指尖符文的下一刻,却又将掌心覆在了云朝的头顶之上。
见状,毒王心下一骇,以为她打算毁掉母蛊,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只是才迈出了小半步,双脚便再也无法动弹。
竟被施了定身咒,她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我已按照约定交出了解药,难道你还想出尔反尔不成?!”
白芸兮不语,只是默默运转着仙力,直到有一团红光从云朝眉心处迸出,才开口道:“你想要的,不过是这只母蛊罢了,至于此人,今日我便一并带走了。”
闻言,毒王微微一愣,看了看浮于半空的母蛊,又看了看昏睡中的云朝,一时不觉好笑。
“他这副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即便你不惜耗损仙力为他逼出母蛊,他也没两日可活了。”
“就算要死,也总比死在这里好。”说完,白芸兮一掌破开土坛,带着云朝瞬间消失在了石室内。
二人离开后不久,施在身上的定身咒便自动解除了。
毒王连忙上前,抬手伸向半空,谁知手指刚触到母蛊,额间的黑莲印记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这印记怎么会……
似是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抬眸,看向那只还泛着微弱红光的母蛊,莫非是……残留在上面的仙气?!
……
将云朝带回竹林小居安置好后,白芸兮又马不停蹄地朝着青虎寨而去,不想走到半道,就被匆匆赶来的命格星君给拦下了。
“星君?”
正愁一会儿到底要不要为李闫解毒,一见命格星君来了,白芸兮自是喜出望外,忙对他道:“你来得正好,帝君他……”
“死劫将至。”命格星君抢白道:“方才我已经透过玄天镜,大致了解了李闫中毒的来龙去脉,如何,你可有顺利取回解药?”
白芸兮摸出了收在衣袖中的玉盒,“拿是拿到了,不过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若这么容易就为帝君解了毒,那他这一劫……能算是应成了吗?”
命格星君摇头,“自然不行,死劫乃为‘向死而生’的劫数,所以李闫必须先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只要赶在他踏上奈何桥之前,想办法召回他的魂魄,这一劫才可算真正应成。”
“那这解药……岂不是要等到他毒发的最后一刻,才能喂他服下。”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