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神
她随意扫视他的脸,心道:不介意她身为寡妇,还愿娶她为妻,崔青尘对原主的心从未变过。
“能办到吗?”她淡然问。
“你认为我能办到吗?”崔青尘眸底深情看着她,半刻也挪不开眼。
苏晓没说话。
能与不能,不是她来说。
至少接她回凉朝,他办到了。
刚走出山林没多远,苏晓恋恋不舍望着身后的山峰,道:“崔青尘,我能住这吗?”
“小莲她,一个人在这会害怕吧,她要是觉得孤单,我还能陪陪她。”
崔青尘叫停马车,嗓音润玉道:“你是自由的,你想住哪便住哪。”
说着,他先一步下了马车,伸出手等在马车旁。
苏晓走下马车,他唤来两名宫女,跟随苏晓并照顾她的起居。
而后,崔青尘又从马车里,取出两个包裹,交到宫女手上。
“这些,是我怕你赶路冷,准备的衣物。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了。”崔青尘羞赧地笑了笑,“怕你不喜欢,所以选得多了些,改日我叫人,再送些好的绸缎来。”
苏晓目光看向马车内,她坐了一路,却没发现崔青尘的小心思。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见今日天气好,所以厚褥备在了一旁。
她方才坐的地方,右侧有许多水果和吃食。而崔青尘坐的位置,却有一块化水的冰。
她收回目光,侧头朝崔青尘的后背看去。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崔青尘用身体焐化了冰,给她降温。
苏晓一时间不知所措,最后平静吐出两个字:“多谢。”
崔青尘笑容满面,只是个谢字,他便满足了。
“今日我无事可做,山林里没有屋舍,待会儿我让人来搭建。”
苏晓:“好。”
“我现在便吩咐下去,晚了,你今夜就要受冻了。”刚走出没几步,崔青尘脚下一顿,言语着跑下了山,“晓晓等我一会儿。”
她和两名宫女一起,等在了原地。
看着二人稚嫩的脸,苏晓不禁感叹,旧人去新来人,她不喜欢这样的变迁。
这座山,小莲定然喜欢。
阳光挥洒入林,上空盘旋着雾气,进入里边也不觉着冷。
山水之声汩汩流淌,水面波光粼粼,倒影着山脉之象。
她陪着她,小莲不会孤独的。
崔青尘回来了,他牵起苏晓的手,脚步欢愉地往前。
她跟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的肩宽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不少。
他的年纪,应当和历修远差不多…
待到了小莲的墓前,二人席地而坐,两名宫女立在远处。
苏晓问:“青尘,这半年你觉得累吗?”
他清瘦的脸,和他的肩相融,有些不甚协调。
“累也不累。”崔青尘不知从哪掏出一壶酒,给她斟了一杯,“想到你,我便不累。”
“你可曾怨我?”是她给崔青尘下了任务,他明明可以安心当皇帝,却要为她操劳。
“我只怨自己没本事留住你,害你去大域受了苦。”
他眼中泛着凄凉,和初见时一样。
苏晓:“倘若我没能回来,你会如何?”
崔青尘嘴角扬着笑,美得不可方物,他若是个女子,定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我会踏遍大域去寻你。若寻的是尸骸,便叫术士让你起死回生。若如都不能,我会长跪青灯古佛,用自己的寿命换来世相遇。”
所以他最后,沉迷吃斋讲经,不近女色。
原来是对原主放不下。
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苏晓是这里莫须有的人,原主不需要她救,也不需要她改变命运。
忆起当初,她信誓旦旦想要,原主活着嫁给崔青尘,那现在呢?
原主是谁?她留给苏晓的,除了她对崔青尘荡漾的爱意,还有什么?
苏晓天真的善心早就死了,死在了大域皇宫,再也寻不到了。
她不明白,不明白原主为何将身体让给她,不明白原主想要的是什么?
难不成,只因为当初苏晓骂了她?
“晓晓你怎么了?”崔青尘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崔青尘饮下一口酒,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也常说这句话,现在,倒轮到他人用此话来劝她。
“主上,匠人来了。”小太监领着一群人来到崔青尘身前。
崔青尘站起身,拂了拂衣裳的泥土,道:“知道了。”
他走过来,温柔把苏晓从地上拉起来,弯腰为她拭去裙摆的泥:“晓晓,你想在哪定居?”
苏晓指着半山腰:“那儿就挺好,离河流也近些。”
崔青尘颔首,众人得到命令,也下到半山腰,在一处平地,搭建起木屋。
苏晓坐在半山腰的崖边,看着脚下潺潺流水。
在崔青尘眼中,这一幕她是惬意的。
殊不知,苏晓脑海中想的是,是生是死有那么重要吗?
遇见了一桩不美满的婚姻,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就这样去死吗?
现代的一切,真的真实吗?
可眼下活在古代,她又是什么身份?
难道,只是为了活着而活吗?
崔青尘走到她身旁,眉宇间皆是笑意:“这里危险,你不怕掉下去吗?”
“怕。”可她又渴望掉下去,这样她便不用选了。
“我该走了。”他叹气说。
苏晓转过头:“去哪?”
“王宫啊,还能去哪?”
她从崖边脱离,站在崔青尘面前:“这皇位你想坐吗?”
崔青尘笑意失了一半:“不想坐。”
“那你为何不逃?”
他也不瞒她:“既选择了,怎有不乐意便丢弃的道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在这个位置,它本就有该做的事。譬如说,治理水患,修建堤坝。”
“不然你这个竹屋,随时会被大水冲走。”崔青尘笑得灿烂,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嬉闹,“冲走了,有的人就没家了,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他大笑出声,瞳中泛着波光。
苏晓怔然,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她嗓音坚定地说:“青尘,你是个好皇帝,一定会被世人所牢记的。”
“借你吉言。”崔青尘转身,对她投出暖阳般地笑,“世人记不记得无所谓,我只要你记住我就足够了。”
她的心跳加快,崔青尘的笑脸,仿佛印在了她的心尖。
苏晓晃了晃头,让自己停下不该有的想法。
她不爱他,她十分清楚。
即便原主春心动荡,她也会遵循自己的心。
月轮高挂于顶,天也黑了下来。
匠人们忙碌到子时,才勉强搭建出一间小竹屋。
只是看上去小,里边住下她和两名宫女恰好足够。
山下停了许多马车,全是崔青尘为匠人们准备的。
天一亮,他们便可直接上山搭建,不费多余的脚程功夫。
苏晓卧在自己的新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翌日,崔青尘在正午时分来到竹屋。
他牵着苏晓,上了马车。
她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崔青尘故弄玄虚,不肯告诉她。
*
来到城中,他们径直去了姻缘庙。
崔青尘告诉她:“凉朝民间的规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民间的夫妻,若两情相悦,便会来到姻缘庙,写下誓言挂在姻缘树上,若是违背会遭到天神的惩罚。”
“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最怕来这。”崔青尘带她来到姻缘树下,“写了便是三生三世的羁绊,你可愿和我写下誓言。”
三生三世,她若是写了,与他缠绵三世的人是谁?
苏晓眉头微皱,绕开话题道:“我不信,神明都是假的。”
她不是不信,她是太信了。
崔青尘挑了挑眉,打趣道:“你别是不敢吧?”
“你定是记得姻缘庙的传闻,所以害怕了。”
传闻她不知道,但赌注太大,她有些虚。
见苏晓半晌不语,崔青尘眸光黯淡,肃然道:“晓晓,你心存杂念,是不是爱上了他?”
“不可能!”苏晓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喃喃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恶魔,爱上他简直就是炼狱,谁会这么蠢。”
人声嘈杂,来往的男女很多,后面的话,苏晓料定他听不到。
他听到了,但他装没听到。
崔青尘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只表现出一半。
“走吧,我们去找庙童,取姻缘树浆染过的红绸。”
苏晓无奈地被他拽走。
途中,她回过头,仔细看那棵粗壮的姻缘树。
约莫十丈高,许是百年老树,也许更久,苏晓不确定那是什么树,她好像没见过。
待找到庙童,崔青尘兴奋且激动地看着她:“晓晓,你愿意和我立下三世的誓言吗?”
他的话中满是期许,苏晓有些不敢看他。
庙童也一脸美好地看着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古代苏晓,算了,写吧。
不是妥协,只是她悄悄看见,身边其他写下誓言的人,不仅报了名号,还写了版籍。
难怪红绸如此长,原是这样。
“好。”苏晓不敢说愿意,怕祸从口出,神明听到。
崔青尘格外高兴,他将红绸的一端交给苏晓,便埋下头,开始写自己是谁所生,生在何年等。
苏晓几乎把原主的版籍,从头到尾都写了出来,她生怕上头弄错了人。
她不想骗崔青尘,主要是他对原主的感情,实在纯粹,苏晓不敢冒领。
写完红绸誓言,二人十指相扣,来到姻缘树下,“虔诚”祷告,便将红绸扔到了树上。
苏晓特意使绊子,两人的红绸,虽不像她想的那样落地,却也没挂在高处。
祷告时,她听到路过的人说:“红绸掉落那是要倒霉的,这是姻缘神在告诉凡人,你们其中一方没那心思,不能在此立誓。”
“对对对,我还听说这棵姻缘树可神了,立下誓言的人,若有人在后来背叛,都会过得相当凄惨,要么就是枉死。”
“啧啧啧,可真是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