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
“诶,你看,这又来对不怕死的,也不知道这俩人,能不能坚贞不渝地走到儿孙满堂的位置。”
“我看了,这两人的红绸挂得不算高,能平稳度过余生已算天赐了。”
有人加入她们,好奇地询问:“是吗?还有这种说法?老嫂子,我第一次来,你们可得给我细说说,我好回家告诉我女儿。”
“你也是来给女儿求签的?那是得打听清楚。我告诉你,这红绸挂上去的高低,那可真是有讲究。挂得高说明两人长长久久,几生几世都甜蜜呢,挂得低了,那就不好说了,可能贫苦夫妻百事哀呀。”
“两位老嫂子经常来吧?我觉着跟你们有缘,要不,咱们求完签去逛逛?”
说着,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崔青尘没有立刻离去,想来也是听到了她们的话。
看着他愁苦的脸,苏晓有些心虚:“没事,她们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这红绸位置我觉得挺好的,我们立的誓言,抬眼便能看到,多好啊。”
崔青尘一笑了之,反倒安慰起苏晓:“我也觉得好,再说了,即便她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的红绸也不低啊,能平稳度过余生也是好的,晓晓你也不必介意,咱们走吧。”
她可不介意…
说罢,崔青尘拉着她,便快步往外走。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苏晓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
来到姻缘庙外,崔青尘什么也没说,便朝着马车走去。
刚走没几步,苏晓的裙摆,就被什么东西绊住。
她低下头看,一只毛绒软萌的小狗,咬住她的衣裙,死活不让她往前走。
苏晓叫停崔青尘,无奈地指了指脚边。
崔青尘面上不悦,扬手便要撵那萌物走。
小狗汪汪叫了几声,无论崔青尘怎么拉扯它,它都倔强地咬住苏晓衣裙。
折腾了半炷香,娇软的萌物累得直喘气,它倒在苏晓脚边休息,目光却格外委屈地看向苏晓。
望着白毛小狗,苏晓蹙了蹙眉,对着小狗问:“你想跟着我?”
小狗打了个滚,像是在附和苏晓的话。
“青尘,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苏晓指着脚边,毛发脏污的白毛狗,一本正经道,“我看它挺有灵性的,也好给我做个伴。”
“它的毛色…”崔青尘打量起白毛狗,片刻道,“晓晓,你若喜欢,我们便带回去。”
白犬的主人应当是官宦之家,只不过,这一身白毛已被灰尘裹挟,仔细去看,才能看出它原本的毛色。
会变成这样,只能说明白犬从前的主人,丢弃了它。
白犬许是听懂了二人的谈话,它开心地蹭起苏晓脚踝,蹦蹦跳跳跃上了马车。
见小狗格外兴奋,两人也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内,六目相对,一字不言,都在好奇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回到竹屋时,天边云层落下,覆上一层黑幕。
下了马车,苏晓同崔青尘道别后,欲往山间去。
没走几步路,便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苏晓还未回头,崔青尘便已来到她身旁。
他面色为难,叫停苏晓道:“晓晓,这白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它怎么了?”苏晓看着小白狗跑远的方向问。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等我说完,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崔青尘神神秘秘道,“自我第一眼看见那白犬,心里便不胜其烦。方才我想了一路,那白犬眉眼带煞,恐会叫你陷入危机。”
苏晓:……
看什么?狗的面相也能看?
“是不是你多想了?”苏晓面上平静道,“姻缘庙的事,若是你心中不畅快,你大可讲出来。我知道我心不诚,可我没想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苏晓误会,崔青尘立马解释道,“姻缘庙的事,我并未生气,只是那白犬,它确实有问题。无论你信与不信,都留个小心,若是今夜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你便当我空口说瞎话。”
崔青尘神情肃然,苏晓也认真地回应道:“好,我记下了。”
观狗面相她虽觉得离谱,但崔青尘也是好心劝她,留个小心也并无不妥。
古人的造诣,也不是她一两天能明白的,譬如那龟卜,她到现如今也没记全,兴许崔青尘真能观动物面相,也说不准。
见苏晓应下了,崔青尘松了一口气,他满脸担忧,一步三回头,半晌才肯踏入马车,往城中赶去。
目送崔青尘离开后,她也抬步,往山间小径去。
路上,她忆起龟卜,也忆起了,那个只想见广袤天地的少女。
方宛雅若生在现代,那该多好。也不知她在下面过得好吗?会不会同小莲,还有皓雪她们撞见?
她们若是一道投胎,去了现代,做自由的女子,那广袤天地自然便能见到了。
来到竹屋内,她翻找起从大域带来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小玉瓶,被她小心翼翼握在掌心。
她的双手已然落下病根,这玉瓶里的伤药,对旧疾复发甚是有用。
这伤药,还是方宛雅送她的。
如今,只剩下她了,小莲也走了。
她小心将玉瓶放好,随手从桌上拿起执壶,去到小莲墓前就座。
两名宫女也跟着她,只是脸上显露着害怕的神色。
她平静道:“若是害怕便回吧。”
宫女们面上欣喜一瞬,又遮掩下去。
“二小姐,您不回去吗?”
“她和我情同姐妹,你们回吧,我在这陪陪她。”苏晓说。
宫女们犹犹豫豫大半晌,最终还是没敢抛下主人独自离开。
小白狗不知去哪逛了一圈,风风火火撞进苏晓怀里。
“嘶——”
她吃痛哼唧一声,随即又扬起笑,温柔问小白狗:“你弄疼我了,知不知道?”
小白狗“呜呜”两声,委屈地卧在她脚边,不敢抬眼去看她。
“来,这是你姨母,叫两声给你姨母听听。”
小狗乖巧地汪汪两声。
“真乖。”苏晓猛然想起,她还没小狗取名,“小狗,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白摇着尾巴,像是冲着苏晓撒娇。
“好,那便这样,我叫苏晓,以后你跟我姓,叫苏白。”苏晓明显比小白还开心。
笑着笑着,她的余光无意中瞥见,埋葬小莲的泥土,苏晓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抱住小白的手顿了顿,我…我为何还活着?
苏晓这一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苏晓眨着空洞的眼,尽力憋住眶中的泪。
执壶中的酒,她倒出一半浸入泥里。
苏晓什么也没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花灯的火光摇曳,星星点点撒在苏晓身上。
霎时,一阵阴风扫过,烛火顷刻间黯淡无光。那一刹,妃衣女子寡酒落泪,眸底星火,坠入万丈。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都不敢大喊出声。
小白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再抬眼时,妃衣女已然换作常态,似笑不笑地站起身:“你们若是害怕,那我们便回罢。”
说着,宫女们哆嗦着行礼,让出路来,给苏晓走在前边。
就在宫女们以为,她们立马便能脱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时,偏巧出了岔子。
那白犬竟不走了!
苏晓察觉到小白的异样,她停下脚步问:“怎么不走了?”
小白呆愣在原地,视线朝着一个地方看。
她心下好奇,顺着小白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一片忽远忽近的火光。
“啊——鬼!是鬼!”
两个宫女已然吓傻,她们再不去管什么规矩,提着衣裙撒腿便跑。
苏晓也吓得一噤,只不过是被宫女吓的。
她不理会两人的张皇,只细细往火光处看去。
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心道:若真是鬼便好了,最好把她收了去。
等了片刻,山下除了火光,还多了些声音。
她听不太真切,只能分辨出有人声。
小白猛地动弹,它也惊惶地逃窜,丢下苏晓往别处跑去。
苏晓:……
连小白都害怕了,那定是阴间的阎罗,来收她了。
她嘴角再次上扬,只不过这笑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带着阵阵阴气,骇人蚀骨。
烛火愈来愈近,几乎来到苏晓身前。
她定睛一看,心中的期许转变成怒气。
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举着火把走近她,还不由分说将她绑了起来。
她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二小姐,下了山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罢,几人便推搡着她往山下赶,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
苏晓跌跌撞撞,刚跌倒便被人拎小鸡一般抓起,她踉跄几步,没站稳身,又猛然被人推了一把,反复数十次。
来到山下时,她已浑身是伤。
她忍着痛,一声不吭。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山下等着她。
看到苏晓狼狈的样,一位相貌娟秀的绛衣女子,桀桀笑出了声。
“哟!这不是咱家的二小姐,为父争光的大域皇后吗?”绛衣女笑颜逐开,顶着清纯无害的脸,说着轻蔑人的话,“大家快过来看看,瞧这满身的淤青,哪还有什么神女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