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杀?
闻言,跟在苏晓身后的壮汉,拎起她的后领,强迫她仰起头来。
看似强迫,其实不然。
苏晓随意扫视发声之人,而后发出一声冷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长姐啊。”她皮笑肉不笑,凝视着苏丁兰,“诶,你怎么坐上轮椅了?我记得出嫁时,长姐还好好的呢。”
苏丁兰倏地收起笑,眼神几近仇视:“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她冲苏晓怒吼,恨不得站起身来,亲自将苏晓打残。
对上长姐猩红的双眼,苏晓心下疑惑。
出嫁当日,她没见到苏丁兰。
难道真如苏海所言,她失手伤了苏丁兰?
她原以为苏海胡编乱造,为的是诓骗她嫁去域朝。
推着轮椅的男子,脸上满是心疼,他抚上苏丁兰的肩,温声宽慰道:“丁兰,别动怒,眼下她落到我们手里,我一定为你报当日的仇。”
苏晓寻声望去,一位书生气的男子,也向她投来憎恨的目光。
她再没话可讲,苏晓曾经只是想教训教训,原主这个恶毒的长姐,可从未想过害人至此。
域朝走了一遭,她也变得心狠手辣,现下又如何去指责他人歹毒?
“既如此,那便请长姐动手吧。”
苏晓打了她,报了她从前欲毁原主清誉的仇,如今她行动不便,也算是报应。
她自己的报应,若是需要苏丁兰来给,倒还算得“礼尚往来”。
儒生男子大步跨到她身前,夺过侍从的刀,架在苏晓脖颈上,咬牙切齿瞪着她:“怎么?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你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真是狂妄至极,神女有什么了不起?主上在意你又如何?还不是给不了你堂堂正正的名分。”
她清冷悠闲的神态,叫儒生男子心中愤愤。
因为他,确实不敢杀她。
四目相对,冰冷的刀刃紧贴苏晓肌肤,她丝毫不露怯,直勾勾迎上男子的目光。
儒生男子见苏晓没有跪下来央求他,顿时没了下一步动作。
两人僵持许久,儒生男子眸光闪烁,心中邪念忽起。
“来人,将她扒去衣裳,我和夫人在外等候,你们守着她。”他快速收回,架在苏晓脖颈上的刀,言辞揶揄道,“要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黏腻的目光,苏晓尽收眼底。今日她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用在他身上,都侮辱了这个词。
样貌长得良善的两人,心思却极为肮脏。
侍从们听到儒生的话,只敢原地踱步,不敢上手动粗。
苏晓仍旧不语,皇后的位置她坐了大半年,这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即便这群黑袍侍从,听了儒生的话,她也不怕,正好临死前,再拉几个陪葬的。
她高傲地仰起头,勾起轻蔑的嘴角,转过身注视着身后的侍从:“不敢吗?来了这,你们倒怕了?来,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杀了我。”
最后一句,她讲得格外轻,眸光闪着妖异的光。
侍从们有的害怕苏晓身份;有的则被苏晓激怒,已收起手中刀,向苏晓靠近,势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内心惶恐,表面却慢悠悠站起身,嗓音锐利道:“主上刚走,明日他还会来。”
说罢,朝她靠近的侍从脚下陡然,激怒的心瞬间平复,后背倏然冒出冷汗。
她背对侍从,悠哉走向苏丁兰,语气淡然道:“长姐呀,你既知晓主上对我有情,又何必以身犯险来此寻我?”
苏晓话音很轻,轻到聆听的人头骨发酥:“长姐就不曾想过,主人怎会留我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说不准,周围暗藏玄机呢。”
苏丁兰面上露怯,余光左右扫视周遭环境。
侍从们也是一激灵,连忙握紧刀刃,小心翼翼探查四周的杂草。
“别找了,能让你们找到,怎配当主上的暗卫?”她依稀记得,王室里有一支暗卫,上次潜入域朝皇宫的,应当是那暗卫中的一部分。
“你想干什么?你事先都知道我杀不了你,还同我演戏?都是苏家的姐妹,我双腿尽废,你还不肯放过我?”苏丁兰怒指着她,说着说着又恸哭不已。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你知道我受尽了多少白眼吗?都是你害我,若不是你存心想让我死,我怎么可能站不起来。”
明明是苏丁兰不愿放过她,怎倒成了她为难人?
等等,苏丁兰方才说什么?
苏晓转念一想,当初她是打了苏丁兰,但她击中的是人的头部,苏丁兰双腿不能行走,跟她有何干系?
刚有疑窦,儒生便骂骂咧咧给了她答案:“对,就是你这个害人精,若不是你殴打丁兰,她也不至于昏睡半月之久。连医女都说,她是被人打伤了头,致使双腿无力起身。”
“丁兰说的一点也没错,都是苏家的儿女,你为何下如此重的手,你可有把她当亲人看待?”儒生像是抓到了生机,一个劲对着苏晓叫唤,“主上爱慕你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这般心肠歹毒的人,谋害自己亲姐,主上来了,他会不会受你这个毒妇挑唆?你想杀了我们,没门儿!”
儒生知道他们的主上宅心仁厚,断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便不明不白地处死他人。
凉朝新皇除了在王宫里,为修建寺庙一事发过脾气,其余的污点一概没有。
苏晓:“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包括你们寻到此处,来辱我名节?且不说主上会信谁的话,你叫这么多人,来玷污主上心悦的女子,就不怕他动怒?或者说,就不怕他人道你看不起主上,不把他放在眼里?你是真的蠢?还是嫌命长?”
她走上山间小径,试探苏丁兰想她死的心有几成:“今夜你们已然来了,现在留我不是,不留我也不是。说说看,你们眼下该怎么办?想杀我,尽快。”
给人丢难题,这也是苏晓的难题。
是留是走,交给他人定夺。
苏晓在这个时空里,也没什么好留念的。有的只是迷雾散去,云开见月的不甘心。
不甘心为了活这个字,她做了太多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如今苏晓能自由自在的活,她却闭眼死去,那她先前的搏杀又算什么?
吹到了自由的风,她的身边却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人就是这样,得到了不珍惜,永远奢望着远方的风景。
侍从们悄悄收了刀,脑袋压得极低,谁都不敢揽这个活。
苏丁兰明显慌了,她眸中的凶光愈来愈盛,气得直咬牙,双拳青筋隆起,恨不能上前,徒手将苏晓撕碎。
众人陷入僵局,周围的空气静得可怕。
半个时辰过去,苏晓都困了,她等得不耐心,挑衅地问:“怎么?到底是杀还是不杀?留个话呀,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困了,长姐这身子骨,能不能吹得了深夜的寒风?”
方才话最多的儒生,也蔫在轮椅后,打着瞌睡。
苏丁兰一直盯着苏晓,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她的生命只在今夜,若想不出对策,她难以两全。
只能杀了!
杀了苏晓她会死,不杀苏晓,她一个人死。
“动手!”苏丁兰大喝一声,眸光没有半分犹豫。
儒生吓得一噤,他瞬间清醒过来,撑着沉重的眼皮,大步跨越到苏晓身前,再次举起冰冷的长刀。
待睡意全无,他转过头向苏丁兰确认:“夫人,确定杀吗?”
“赶快动手!”苏丁兰显然是疯了,她撕扯着嗓音吼出这句话。
儒生打起精神,命令侍从:“把她按住了,别让她跑了。”
杀苏晓他其实是怕的,但他一介穷酸,好不容易攀上苏丁兰这个首相庶女,绝不能让夫人察觉出他的不忠。
主上在凉朝是能独揽朝政了,只可惜仍是新皇,朝堂大事还是得他的岳丈,以及那一群老臣点头。
主上此番私自调遣兵马前往大域,已遭老臣们不满,若再为此女做出其他惊人之举,他的岳丈定然不能干看着,让主上任意“胡闹”。
他听苏丁兰说,苏晓这个嫡女,在岳丈眼中什么也不是,这次返凉,也让岳丈气得生了场大病,现在还在榻上昏睡不醒。
这个女人为何遭苏家白眼,他不知道,也懒得打听。
儒生只关心自己是一顿饱,还是顿顿饱。
他的岳丈是首相,不是主上,他得事事以岳丈一家人为先,其后才是主上。
况且,看眼下的情势,他的岳丈,有极大的谋反嫌疑。
若他那不好惹的岳丈谋反,他便又翻了身,成了金尊玉贵、万人瞩目的驸马,岂不快哉。
想到这,儒生内心激动,仿佛自己正身处满山的金银中。
他晃了晃脑袋,眼底满是对权利的渴望。儒生咧嘴发笑,迫不及待地举起长刀。
苏晓被侍从推倒在地,脸贴着泥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满意地笑了笑。
儒生手中刀,因摇曳的灯火,闪着不起眼的白光。
他瞅准苏晓的脖颈,心底肆意狂笑,而后使出最大的力气,挥刀向下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