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都能实现的话,我愿意许千千万万个
秋袅袅想得正出神,后面的纸已经传了上来。秋袅袅接过纸,偷偷瞟了眼林晌的。他勾了两个篮球,可是秋袅袅记得他小时候好像足球欸。
秋袅袅浑浑噩噩地混到晚上。18:30开始晚自习,她在那儿写着作业,刚写两笔就没什么心思了。她勉强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写完了作业。林晌和莫筱言笑晏晏地走到二班后门。刚好,秋袅袅就在自己班门前看明天的课表。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还不怎么熟,所以基本上都只在自己位置周围活动。
林晌似乎没看见她,只顾自己往二班钻。秋袅袅往后站了一步,看见一个寸头男孩走了过来。这不是昨天中午遇到的男孩吗?他就是梁庭秋?秋袅袅看见林晌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喜形于色。
林晌笑道:“喂,你数学做得怎么样了,借我去对对。”
梁庭秋:“怎么,中考数学150还来问我对数学?先去厕所。”
于是,三人一起向厕所走。林晌向梁庭秋介绍着:”啊对了,这是我新认识的同学,莫筱。”
秋袅袅一直看着他们,直到曲落渝拍了拍她。何解忧走过来:“这么点作业,我晚自习还没上一半就做完了。”确实厉害,秋袅袅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回来之后,秋袅袅始终望着门的方向。林晌正和另外几个别班的相谈甚欢,要不是上课铃,他恐怕还得在门口多讲几句。他走进来,直接回了位置。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他总是粘着她,寸步不离。
秋袅袅只看到了林晌光鲜亮丽的一面,却对他所历经的苦难一无所知。
林晌在很小的时候他家就遭遇了变故。那年,他还和爸爸妈妈住在城里,幼儿园刚去了两天。有一天,他和妈妈刚到家,妈妈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他只记得当时妈妈脸色惨白,让他独自待在屋子里后就飞奔而去。
他独自摆弄着摊在卧室地毯上的玩具。不知不觉,他就睡倒在了地毯上。待他一觉醒来,夜色已浓。月光洒进他的房间,打在他的地毯上。他望着那凄清的月光,缓缓站起身。他揉着眼睛走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后,里边正好在放《铠甲勇士》,只听得的里面的人说:“无论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晌听了,为之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部剧。林晌强忍着泪水问剧中人:“那……那……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怎么办?这也是最好的安排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忙着去打怪了。林晌坐到沙发上,取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强忍着泪水看完了那集。他关掉电视后,第一次独自来到洗漱台边洗漱起来。忙完一切后,他关掉了客厅的灯,他怕黑,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关灯,第一个没有睡前故事的觉。
他浮想联翩,把美好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那时他只有美事可以想),终于把自己骗睡着了。
第二天,他被厨房里油烟机的轰鸣声惊醒,他以为是母亲。他一掀被子,一骨碌儿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便连滚带爬地打开门。可是,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暗淡了——客厅里坐着的是爷爷,厨房里忙碌的是奶奶。
爷爷道:“小晌来。”他朝林晌招招手。林晌走过去,发现茶几上是他最喜欢的珍珠奶茶。
爷爷道:“爷爷新学的,不知道和外面买的像不像。”
林晌吮了一口,淡得和水一样,还苦苦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他依旧笑着说:“爷爷做的比外面好吃多了!”十多年以后,林晌才知道自己喜欢的从来不是珍珠奶茶本身,而是爱的人把它递给自己的瞬间。
爷爷笑着喝了一口,便皱起眉:“这,呃,糖放少了。”
奶奶捧着一盘早餐走过来,她让二人上餐桌吃饭。林晌和爷爷上桌后,奶奶就往他的房间去了。林晌问爷爷,奶奶这是去做什么。爷爷说:“去帮你收拾一下东西,以后你和我们住。爷爷家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林晌猛然想起昨夜的梦:
他和爸妈去游乐园。
爸爸说:“小晌,爸爸有些事,先走了。你和妈妈在这儿等我。”
林晌点点头,抬头望了眼爸爸买的哆啦a梦的气球。可是不知怎得他竟松开了手。气球飞向天空,与蔚蓝色的天融成一片。他远远看着,却无能为力。
妈妈说:“小晌,妈妈去帮你把气球找回回来。”
林晌点点头。妈妈对他说:“呆在原地不要动哦。”
他目送着她的离开,自己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地。他想说话,可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想罢,林晌问:“爷爷,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爷爷没有说话,林晌眼眶通红,接着抽泣起来。奶奶听了怒火冲天,冲过来直接把书包砸他头上去了。她骂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再哭一个试试。”
林晌想憋住眼泪,可眼泪还是往粥里掉。他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他又和爷爷说,他想上幼儿园。爷爷道:“欸,今天不去这儿的幼儿园了。咱们去爷爷奶奶那儿的。”
家里的座机响了,林晌爬下椅子去接,走过去的时候还被书包带子绊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只听得对面极其混乱:“妈,对不起,凯他还是被抓了。”林晌懵了,听着母亲的抽泣声,他把电话递给奶奶。他不明白“被抓了”是什么意思,是躲猫猫被抓住的意思吗?不过,他看着奶奶冲着话筒咆哮,就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晌默默地走出房间,看见代表三口之家的熊娃娃安详地坐在柜子上面,便心生烦躁。他把那只最小的熊打在了地上。他望着地上的小熊,觉着他和自己一样没人疼没人爱。
最后,他临走时只拿了小熊。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天天出门喝酒的爷爷,时不时情绪失控的奶奶,让他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他不敢向二人吐露自己的心事,更不敢给他们增添麻烦。刚开始,他总问他们,爸爸怎么了。每次奶奶都会用凶神恶煞的表情看着他,他就没再问了。
有一回儿,他和肖玉瑶一行人在河边玩闹时,跌了一跤磕破了肘子。旁边四楼的的老奶奶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见他刚才险些落水便脱口大骂:“哪儿来的泼猴儿?还往河里走!这里面掉了多少人,你知道吗?”那声音可以说是震天动地。林晌无语,心想:你要是早吼一点儿的话,我可能真被你吓河里去了。一行人在旁边面面相觑,有一人还说:“哪有人啊。我咋没看见河里有人啊?”
这时,奶奶抄着一把扫帚来了,她一看见林晌就打,打得林晌东躲西藏,旁边的孩子还在笑。他求奶奶不要打了,可是奶奶依旧挥舞着扫帚,不肯罢休。林晌绝望地跑回家去,可是他无论怎么敲门,门都不开。眼看新一轮挨打就要实现,他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脑袋。奶奶走过来,她没再打,只是在打开门后,把林晌拽起来一把扯了进去。
奶奶帮他清理伤口,冷不丁地说:“刚刚和你玩的三个是女孩子。下次但凡让我看见你和她们玩,我就把你打回去还给你妈。”林晌连忙点头答应。为着不让自己挨打,他装着活泼开朗,小心地避开奶奶的每个雷点,天天想方设法逗奶奶开心,慢慢地,他都以为这是真实的自己了。好在,奶奶很少挑他的不是了。
肖玉瑶她们是那种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的孩子团,所以林晌不来找她们玩,她们就不会来找他。于是,林晌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要么和母亲隔三岔五送过来的玩具作伴,要么就是练习母亲下次要来检查的钢琴曲。
林晌第一次来到爷爷所说的幼儿园,自然逃不过自我介绍。众人哭声连篇,没人在听他讲话,他便扑哧一笑。他对老师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大家都在哭呢。”他走到一个哭得最猛的小孩身边:“是你啊,你哭的最厉害了。”然后,他又转头对老师说:“老师,就是他,他在故意捣乱,他故意带着其他人哭。”老师们迷惑地看着他,问他怎么知道的。
林晌拉着那个男孩的手说:“就是他。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见他大喊了一声‘我要找妈妈!’,然后全班都哭了。这种人的声音,我记得。”
果真一管住那个男孩,周围孩子基本都不哭了。
事后,那男孩走到他身边笑里藏刀:“交个朋友吧。”林晌便以同样的微笑和他握手。
那男孩猛地拍了下他的手,一脸不屑:“我当是谁,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小屁孩。你说话太直了,小心被打。”啧,你不也是小屁孩吗?
林晌:“你也是,小心点。”说罢,他就去摆弄墙上的四字成语。
男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炘南说‘人间有天道’,那就让天道来收拾你。这多好,听了多舒服,哪像你。”
林晌一听“炘南”,他猛地转过身。此时他已是铠甲勇士的忠实粉丝。恰巧他昨夜听见“北淼”说:“进了这个门以后就是兄弟了”。于是,林晌转过身学着北淼的语调说话。
那男孩瞪大了眼,然后又嬉皮笑脸:“你好,我叫路子爷。”
林晌再次向他伸出手:“你好,路子爷。我叫林晌。”“路子爷”怎么写不重要,反正他不知道。
直到老师叫了他一声“凌朝路”,林晌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立马改口“小路子”。虽然二人可以在幼儿园形影不离,不过,放学后也难逃各回各家。
林晌那时就许下心愿:什么时候可以出现一个时时伴在我身边的人?如果真有这个人,我一定会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像爸爸妈妈那样离开我了。
这一切都是秋袅袅不曾知晓的。21:30下课铃终于响起,秋袅袅站起身,却见林晌早已消失了踪影。她理了下书包,随后一个人出去。她走着便望了眼灰暗的天空,自言自语:“我认识的还是这片天空吗?”她站在岔路口仰望星星,又道:“如果对着月亮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的话,我愿意许千千万万个。”
小时候的她经常对着月亮许愿,对着星星许愿,许愿自己背会九九乘法表,许愿自己下次语文别再倒数。现在她的愿望都实现了,她考进了重点中学。但是,她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到现在还觉得是月亮、星星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