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决战(一)
“苏先生?!”
李书珩回身收了剑招,只见昏迷多日的苏珏此刻掀开帐帷缓步而出,姿态娴雅,若不是还苍白的脸色,任谁也看不出他之前受过伤。
“主帅的剑法精妙,可心却乱了。”
苏珏拢着披风走到李书珩跟前,面容平淡,浑身带着令人舒心的书卷气。
看着李书珩的眼眸也温润平和。
“昏迷了这么久,苏先生终于舍得醒了。”
李书珩长剑回鞘,伸手想扶一扶苏珏,苏珏也没躲闪。
他还有点晕。
甚至觉得自己还未完全清醒。
直到李书珩手掌的温度触碰到他的手臂,他才有回到现实的实感。
“睡得太久了,我怕错过主帅大破擒龙阵的风采。”苏珏漫不经心笑着,他的声音和着兵戈之声,隐隐回响着风的微凉。
“苏先生知道了?”李书珩讶然,这人才醒来不久,竟然知晓了擒龙阵。
“方才苏某看到了主帅放在书案上的兵书和演算纸,略微知晓了一二。”苏珏眉眼间收敛了几丝闲散,大敌当前,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那苏先生以为擒龙阵如何?”李书珩问道。
“从您的手稿来看,确实玄妙。”苏珏如实回答。
“连苏先生都是这样认为的。”李书珩轻叹一声。
之后被风吹散。
“主帅,能带苏某去看看那擒龙阵吗?”苏珏眼眸微微眯起,认真而冷静地看向李书珩。
他清澈的眼眸里,弥漫着风云与墨色。
“苏先生刚醒,何必如此。”
夜深天寒,李书珩并不想让刚醒的苏珏太费心神。
可苏珏坚持,“主帅,或许苏某能帮到您呢。”
“苏先生,不急于一时。”李书珩还在劝他。
“主帅,大敌当前,谁还在意什么生死。”
“好,我就带苏先生去看看。”
见苏珏一直坚持,李书珩便答应了下来。
“陆羽,守好军营,我带苏先生出去一趟。”
李书珩牵过两匹马,又吩咐陆羽守好军营。
“是,主帅!”陆羽很快接过命令,心里也在惊讶苏珏的苏醒。
“苏先生,接着!”李书珩递给苏珏一件青色的大氅。
苏珏依言接过大氅穿好,然后跟在李书珩的身后,二人一路策马飞奔,直往雁门关而去。
站在雁门关城楼上,苏珏心神未定,脚步有些摇晃,幸好李书珩扶住了他。
风雪很大,几乎迷乱了苏珏的双眼,可等他真正看清楚眼前元夏的围困之景时,心中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震撼。
太过震撼。
也太过诡谲。
以雁门关为界限,百里边关尽是元夏的三万军队,还有元夏军旗迎着的风雪猎猎飘展。
而西楚完全被元夏围困,几乎和困兽无异。
苏珏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狂风一次又一次打乱他的衣衫。
“主帅,我们回去吧。”
许久,苏珏才收回目光,已经亲眼所见围困西楚的擒龙阵,他打算离开。
毕竟有些话,还是不要在元夏阵前说为好。
“好,我们回去。”李书珩点了点头。
漆黑的夜空下,苏珏和李书珩牵着马,风声呜咽,二人谁也不说话。
良久,苏珏才开口道,“主帅,苏某看了你写的手稿,这擒龙阵是根据二十四节气走阵的,其中杂糅了一字长蛇阵,五虎擒羊阵,八门锁金阵等阵法,变幻无穷,如今所见,确实精妙。”
“没错,白日里将士们演练了一遍这个擒龙阵,总是不得其法。”
想着元夏的虎视眈眈,李书珩愁眉不展。
“主帅,距离破阵还有几日?”苏珏牵着马,行步有些迟缓。
“只剩一日。”
“既如此,那就不破阵。”苏珏抬起眼来望着李书珩,语出惊人。
“苏先生这是何意?”李书珩不解。
“不破阵,却也不让元夏出阵,不变才能应万变。”
苏珏一字一句缓慢说着,清澈坚定的眼神始终对着李书珩。
而李书珩也自苏珏的眼眸中看出了那份坚定。
“不出阵,以不变应万变……”李书珩反复揣摩着苏珏的话。
“苏先生,本帅明白了!”
李书珩瞬间灵光乍现,要想让元夏无法出阵,他自是有办法。
所谓当局者迷,他才想不到这层关窍。
而有了苏珏的引导,李书珩立时拨开云雾,“苏先生,不变亦可生万变,节气对应天干地支,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未必不能杀个元夏措手不及。”
“主帅聪慧。”
苏珏朝李书珩灿然一笑。
……
接下来的时间,西楚军营整兵操戈,士气高涨,都在为初十的决战准备。
是否功成,只在此一战。
与此同时。
并州,广武城。
李明月乔装成一个乞丐来到王氏的府宅前。
不论管家如何施舍驱赶,他就是不走。
“我有事要见家主,烦请您通报一声。”
李明月倚在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虽然一身破衣烂衫,但还是难掩气质。
管家打量了他半天,怎么也不像乞丐。
“你这个乞丐,钱你不要,吃的你也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见王家主。”
“行,你在这等着。”
没法,管家只好去向王孝全禀报。
“家主,府外有一乞丐,给了吃食银钱也不走,直言要见家主您。”
因为苏珏的缘故,王孝全解了多年的心结,虽然还是信佛,但周身的那股颓败之气已然褪去。
“你可看好了,他真的是个乞丐?”
王孝全闭着眼,潜心念佛,似乎是早有预料。
“似乎是。”
“带他进来吧。”
“是,家主。”
得了王孝全的话,管家立即带着李明月往佛堂而去。
一进佛堂,李明月就开门见山,语出惊人,“家主,我就是李明月。”
若是换作他人,怕是早就通知官府来抓捕李明月了,可王孝全并没有。
他语气平缓,“等候二公子多时了。”
王孝全回过身来,手上的佛珠停止了捻动,他面色平静,吩咐管家上茶。
“果然,家主是知道我要来。”李明月略微见礼,丝毫不见连日奔波的疲累。
“在并州我算是东道主,自然一清二楚。”
“那家主可知我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呢?”
“借兵。”
茶盏适时被放在木几上,李明月展颜一笑。
“没错,我就是来借兵的,还望家主成全。”
李明月深施一礼,然后起身静静等着王孝全的回答。
良久,王孝全才缓缓开口,“二公子,你可是陛下通缉的要犯,我要是不应呢?”
“是吗?那就恕晚辈无礼了。”李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丝杀意,不过转瞬即逝。
可王孝全却看得清楚。
他眯起眼打量起李明月,这位冀州王的二公子,似乎与传闻中的慈悲样不太相符呢。
……
一路车马加急,不出三日,李元胜就到了长安。
楚云轩不审也问,直接将李元胜囚于体元殿,并派重兵看守。
只待抓回李明月,以及李书珩回朝,然后再做定夺。
不过,虽是囚禁,楚云轩倒是衣食供应不缺,偶尔还有伶人献艺。
只是,伶人献艺的内容却是让李元胜心寒心惊至极
杀人不过诛心而已。
那曲曲词音正是李书珩在雁门关的种种传言。
李元胜心下更加荒凉。
他的一片忠心在楚云轩那里终究是一文不值。
……
风云变幻,转眼就到了初十对决之日。
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
雁门关前,呼延庆一早就排兵布阵等在那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元夏的擒龙阵蓄势待发。
呼延庆望着两军垒前李书珩的军队,依旧是防守的态势。
看来李书珩并未找到破解之法,他是想来个鱼死网破,孤注一掷。
只可惜,李书珩注定算盘落空。
西楚的兵力支持不了多久的。
呼延庆抬手打出令旗,元夏的士兵依他的指挥进行走阵。
眼见着元夏步步逼近,李书珩这边却是迟迟未有动作,还是持盾防守。
不过,这盾牌上另有玄机。
只见西楚士兵的盾牌上涂了一层金色的亮漆。
这些盾牌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辉。
那光晃的人睁不开眼,元夏士兵忙抬手挡开光线,更有一些士兵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是如此一来,擒龙阵的前阵就乱了。
呼延庆一愣,他没料想李书珩竟会想出这么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来。
按理说,他们只要将眼睛蒙上便可,然而元夏的甲胄一向以轻巧为主,除了玄铁重甲,从不带披风。
是以一时竟找不到可以蒙眼的巾布。
“将军,我们看不清!”
“西楚好生狡猾!”
因为金光的干扰,元夏的阵法瞬间成了一盘散沙,不得其法。
见此,李书珩淡淡的抿了抿唇线,唤来一旁的陆羽,“陆羽,迎敌吧。”
“是,主帅!”陆羽低声领命,之后一声令下。
西楚士兵随着陆羽的命令骤然间如散沙一般纷乱的四散进入元夏的阵法中。
令呼延庆的是,散入他们军阵的士兵摆出的阵法分明是他的擒龙阵。
只是此擒龙非彼擒龙。
完完全全是反着来的,而且李书珩还在其中加入了天干地支。
中原讲究天干地支衍生节气万物,纵使擒龙阵是他创制,一时竟也摸不到破阵的法门。
非但如此,西楚士兵身上的甲胄也涂了金色的亮漆。
甚至他们的甲胄上还缝制了一块椭圆形的护心镜。
两种光芒来回穿梭飘摇,元夏士兵根本无法睁眼作战。
先前演练好的阵法几乎是溃不成军。
而西楚士兵个个手持大刀长枪,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手起刀落之间元夏士兵已是多半倒地。
不多时,之前散落元夏的西楚士兵又聚成一字长蛇阵,同样对元夏士兵成包围之势。
元夏士兵几乎没了还手之力。
眼见元夏已经处于下风,呼延庆蹙眉大惊,他立即吩咐手下赶紧把人带来。
没了擒龙阵,他还有别的后招。
招招连环。
每一下,都会正中李书珩的要害。
当下,他要做的就是拖延。
“李书珩,你弄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实在是贻笑大方,有本事就想办法破阵,又何必东施效颦!”
呼延庆嘲讽的话音刚落,“嗖”的一声破空之声直奔呼延庆而来。
却是苏珏一手搭弓,五指张和,两箭齐发,箭劲势大,围着呼延庆的两名传令官被箭矢穿喉而过,卡在喉间的惨叫戛然而止,只剩软肉一摊。
“呼延将军,从来都是兵家鬼谋,技不如人就要认输!”
苏珏收了弓箭,笑得恣意而张扬。
李书珩看了一眼城楼上的苏珏,泠然一身傲骨。
这样的人,合该耀眼的活着。
“随本帅杀敌!”
收回心思,李书珩一声令下,然后带着五百王府亲卫入阵杀敌。
然而呼延庆却是鬼魅一笑,大声呼喝,“李书珩,你看,他是谁!你还要再打吗?”
随着呼延庆的话音落地,他身旁的一队士兵自动闪出一条路来,几个鲜卑士兵押着一人快步走来。
此时,黑云压顶,旌旗翻涌。
听到呼延庆的声音,李书珩抬头往呼延庆所在的城楼看去。
然后李书珩手上挥舞的银枪差点脱手,他瞧得清楚!
那人分明是他的弟弟。
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