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刀(二)
“公子小心!”
沈爷动作迅速,挡在苏珏身前,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郑刚更是上前一步准备将苏珏带离。
然而在众人惊呼之后,却见苏珏动作干净利落,男孩竟被他踢倒在地,匕首插在男孩的肩膀上,看样子已经深深地插入地面。
“呜呜——”
男孩吃痛,不断地挣扎,想要挣脱这束缚。
如此一来,想要上前帮忙的沈爷和郑刚等人同时止了动作,他们都想看看苏珏还有什么花样。
“你不乖哦。”苏珏面带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对他束手无策,气急败坏的张牙舞爪。
就像不被驯服的野兽幼崽。
见此,苏珏心情大好,他反手抽出沈爷的佩剑,男孩的指甲被他齐齐斩断,无论男孩如何动作,也如同失了利爪的猛虎。
“我的耐心也很有限,你要听话,站起来。”
男孩躺在地上,直直地盯着苏珏看,眼里的一丝迷茫开始转变为凶狠。
他在野外生活多年,很少被其他野兽欺负,如今被人如此对待,心里起了好胜之意。
于是在苏珏的注视下,男孩用手摸索着匕首想将其拔出,手脚也在不停地踢打。
见男孩还不屈服,苏珏趁热打铁,长鞭缠在男孩的脖颈,猛一使劲儿,他就将男孩拽了起来。
匕首被大力带离地面,鲜血喷涌而出,溅到苏珏如玉的脸上,他浑不在意,继续用力拖拽。
“我说,站起来,像人一样站起来!”
苏珏的这一动作竟吓了郑刚他们一跳,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此人看着纤瘦文弱,实则却是出手狠辣。
长鞭缠在男孩的脖颈上,男孩脸被憋的通红,双手握住鞭子想得到一时的呼吸,苏珏岂会如他所愿,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两人都较着劲儿。
此时,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珏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孩脸色由红变得青紫。
他渐渐地使不上力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滑落,却还是握住鞭子不肯撒手,看向苏珏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恐惧。
苏珏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再次插入男孩的肩膀。
刀身没入骨肉肌理,鲜血又一次涌去,苏珏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连表情都没变,淡淡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孩。
“呜呜呜……呜呜……”
这一次男孩不再挣扎,他看向苏珏眼神里多了祈求,口里只能发出呜呜的痛呼声。
“你,怕我?”苏珏俯下身,轻声问着,可落在郑刚等人的眼里却像是阎罗索命的咒语。
可怕,太可怕。
就连沈爷也是一身冷汗,雁门关之行竟让公子多了几分阴冷狠绝。
在苏珏的注视下,男孩不住地点头。
果然,他是能听懂人话的。
于是,苏珏撤下长鞭的束缚,匕首也被他拔出,他摸了摸男孩的头,尽管男孩还在瑟瑟发抖。
“乖,上了药就不疼了。”
苏珏从怀里掏出一瓶止血的药粉,轻柔地撒在男孩的伤处,语气也是温柔至极。
“我再问你,想吃鸡腿吗?”
男孩再次点头。
“那你就站起来,站起来,整只鸡都是你的。”苏珏指了指被遗忘在地上的烧鸡,手里还握着方才伤了男孩的匕首。
男孩盯着烧鸡咽了咽口水,山里天寒地冻,他腹中早就空空如也,自是想吃那烧鸡。
再加上对苏珏的恐惧,他不得不尝试着用四肢站起。
因为长年在山里奔跑跳跃,男孩几乎丧失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本能,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站起。
他跌坐在地上,抬头透过长长的毛发去看苏珏的表情,生怕眼前之人再次对他下手。
看出男孩对他的恐惧,苏珏走上前抓住他的手,并示意男孩借力尝试。
“你靠着我,看能不能站起来。”
闻言,男孩先是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相信苏珏的好心。
过了一会儿,男孩见苏珏笑意温和,不由得胆子大了些,他紧紧握住苏珏的手再次尝试。
这次有了依靠,男孩一用力,双腿稳稳地站了起来。
这惹得众人惊喜不已。
神了,真神了!
苏珏没有在意郑刚等人的反应,他将手拿开,示意男孩往前走上几步。
没了支撑,男孩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一步,两步,三步,男孩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苏珏见目的达到,嘴角勾起满意的笑,然后悠然回首,毫不在意地嗅了嗅身上的血腥味,却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沈爷,把这个孩子送到我屋里,烧一大锅水,还有,我今晚要吃鸡!”
说完,苏珏扔下众人独自往屋中走去,也不管众人是何说辞表现。
“怎么样,郑刚,你可服气了?”沈爷眼角眉梢都带着骄傲得意,他替男孩解了铁链,带着男孩往屋里走,临走时还不忘问一问郑刚。
郑刚心服口服,无言以对,只是领着一干人等回去继续处理野味。
……
是夜,长安一片寂静。
因为楚云轩的旨意,楚越的父亲在自己的府邸后寻了处僻静的小院给楚越静心。
到底是郡主的住所,一时无人怠慢。
虽然日子清静,楚越却踏实不下来,中贵人灵均到底会不会替她告诉白雪。
府里更声起落,越发衬的夜色宁静。
楚越刚要收拾睡下,有清爽的夜风吹来,悬在窗上的玉饰发出琳琅清脆之声。
她没有在意,耳上的玉坠刚刚取下,窗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响动。
“是谁?”楚越拢好衣衫袖中藏好匕首才起身推门查看,却见一人披着黑色的大氅,眉目都笼罩在斗笠之下。
楚越心里咯噔一下,衣袖里的匕首几尽出鞘。
“楚越,是我。”
那人轻轻出声,一抬首,正是漏夜而来的白雪。
“白雪!”楚越激动地握住白雪的双手,一把将她带进屋内。
“中贵人那日告诉你想见我,我求了穆羽将军和张小姐,今夜是她们带我过来的。”
一入屋中,白雪便褪了斗笠,然后言简意赅地同楚越说清今夜的情形。
“穆羽将军和张小姐?”黑暗中,楚越面露不解。
“楚越,你不知道?”白雪同样不解,楚越竟是完全不知情吗?
“什么?”
“你以为长乐宫的凉亭怎么塌的,锦鲤又是怎么死的,是她们帮了你啊!”
白雪将事情和盘托出,这可令楚越震惊万分。
为了摆脱和亲的命运,她在自己身上用了刺身,又日日敷粉,就为了引来乌鸦。
她以为长乐宫后来发生的事都是巧合,是冥冥之中上天在帮她。
“穆羽将军,张小姐……”楚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只有默默的感激。
“对了,白雪,和亲真的是你自愿的吗?”
缓缓找回思绪,楚越问出了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
“当然是自愿的,穆羽将军给了我假死药,等过了几年,我就能假死脱身过逍遥日子,到时你尽可来找我。”
对于楚越的疑问,白雪并无藏私,她确实是自愿,名垂青史的事她为何不愿?
一听白雪确为自愿,她又安排好了后路,楚越这才放下心来,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好啊,到时我定去投奔于你,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说完,楚越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交到白雪手中。
“放心,我肯定好好招待你!”白雪明白楚越的心意,很自然地收下了那枚玉佩,同时也卸下了自己头上的银簪。
这是她们互相之间的信物,无论日后天涯海角,只有相见,便是知己。
伴着月色氤氲,二人聊了许久,直到银月西沉,白雪看了看窗外的光景,不舍的开口,“楚越,时间不早了,我不能久留,你一定要保重。”
“白雪,你也要保重。”
知道白雪不能等到天亮再离开,楚越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送她出去。
此一别,谁也不知何日再相见。
白雪戴好斗笠,一如来时,走的也是悄无声息。
楚越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自然也看见角门处接应白雪的穆羽和张禾瑶。
她对着二人点头致意,二人同样对她颌首示意。
待三人不见踪迹,楚越才依依不舍地隐入门扉,然后等待黎明的到来。
……
又过了几日,等郑刚等人再见苏珏时,男孩竟真的被苏珏驯化。
给吃就吃,让他站着就站着,也开始听得懂话。
每当苏珏和其他人说话时,他偶尔会露出迷茫,大概也是能懂得一二。
只是这孩子从不开口,总是跟寒冰死水一样,冰冷且漠然。
当日苏珏给男孩洗了澡,剃了多余的毛发,又给男孩换了新衣上了伤药,一番收拾之下,苏珏发现了男孩身上残缺不全的狼牙项链。
于是他便让沈爷去查一查男孩的身世。
没过几日,这孩子身份也出来了,“公子,他脖子上的项链是鲜卑特有的。”
彼时苏珏正在摆弄些梅花,沈爷就来禀了这么一段。
“继续。”苏珏看了眼那孩子,又看了看瓶里的梅花,神情专注。
“这孩子大约是上次两国战争某位鲜卑士兵的后代。”
“也是可怜。”苏珏唏嘘不已,然后将自己手里的梅花递给了那孩子,
“公子,这孩子毕竟不是我族……”
话还未落,沈爷看着苏珏笑着指指那小孩,孩子一手捏着花,眼神里依旧迷惑。
“沈爷,他只是个孩子,没有什么其心必异。”
“公子,我知道,您将他看做一把刀,但这孩子野性未消,也不懂是非善恶,驾驭不好很容易伤人伤己。”
苏珏嗤笑一声,不以为意,“沈爷,啰嗦。”
于是沈爷也止了话头,抖抖袖袍,饶有兴味看着那男孩。
过了半晌,沈爷又接了一句,“公子,前几日冀州派人来了。”
“是世子亲自来的吗?”苏珏又扔给那男孩不少干果。
“不是,是世子身边的陆羽大人,他还带了一位叫许攸的大夫。”
“许大夫?他果然是来了。”
听到许攸的名字,苏珏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不知他可见到了季大夫。
至于李书珩,他倒是不急。
他相信总有一日,李书珩会亲自来见他。
“对了,沈爷,郑刚现在何处?”
“公子找他有事?”
“无事。”苏珏捻了干果放入口中,无事就不能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