岹爻之战(三)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夜色降临,两军对峙。
“他们想抢先占领高处,那我们就在山下死困住他们,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突厥首领望向西楚军营处,虽看不真切,也能瞧个大概。
士兵涌动,看方向,是向丘陵高处进发。
呼延庆没有反驳,就静静地听着,心里只觉突厥首领愚不可及。
若敌军占了高处,最忌讳的就是仰战。
你能想到用围困之策,西楚就想不到吗?
真是没半分脑子,怪不得一直依附于西楚。
虽心里鄙夷,但呼延庆面上不显,反而继续夸赞进言,“大王真是英明,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进攻为妙。”
“呼延将军此话深得本王心意,虽说运昨日我军吃了水战的亏,那也是西楚狡诈,如今转为步找,西楚拼不过的,趁他们,一边出兵围困,一边派人往上进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呼延庆这个马屁拍的极妙,突厥首领十分受用,他拍了拍呼延庆的肩膀,大笑出声,“怪不得野利大王如此器重呼延将军,连本王也觉得你文武双全,十个奇才。”
“谢大王夸奖,突厥与元夏结盟,小臣这都是应该的。”
呼延庆回的十分恭敬,心里却在冷笑。
好啊,这突厥之地很快就是他们元夏的属地了。
“本王这就去部署,不出三日,就能开上一次痛快的庆功宴!”
目送突厥首领离开,呼延庆收了方才的容色,转头让心腹立马回元夏报信。
……
经过一夜的休整,晨光下的岹爻关竟有几分萧索,突厥军营沿河而建,像是一条盘环着的锁链,环环相扣,无坚不摧,散发着肃杀之气。
楚越趴在远处的山丘之上,心里带了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前日交手,她听刘将军说起突厥与元夏结了盟,刘将军更是在突厥首领的身边看到了元夏大将军呼延庆。
凭她在新元纪对这位呼延庆的了解,他怎么会放任突厥首领轻易入了圈套。
唯一的解释就是元夏所谋极大,结盟是假,吞并突厥是真。
她不能让突厥落入元夏之手。
楚越想赌上一把,
所以在军队开拔之际,楚越向刘将军进言,她要一小部分士兵杀入突厥军营,待大军解决了突厥的主力,双方立马发送信号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手突厥。
刘将军那时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楚越的请求。
他要的,也是万无一失。
此时,楚越抓着一根树枝,单膝跪地,在山丘上一处平坦的土地上,画出了突厥营寨周边,仔细看着这幅地势图,只是在那里沉吟。
这时,西楚军营与突厥军营同时传来了一阵金戈敲击之声,又短又沉,直敲入人的心底。
这是军中起营的号令,她现在所处位置,已经是逼近突厥营盘,只隔了一条河岸,相隔不到三四里。
楚越丢掉手中的树枝,起身用脚拂掉地上的图,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山丘,翻身便上了马。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拔转马头,朝着西楚营地相反方向奔去。
楚越身上背着一捆藤绳,她马骑得不快,心中反复推敲着自己将要行动的每一个环节。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楚越忙拔转马头,朝着密林处藏去,想避开来人。
“楚越——楚越——”
那人声音喊的极小,楚越却听出来人正是那个裴浩。
他怎么会跟来?
楚越一时不解,他不是已经随大军开拔了吗?
裴浩耳力和骑术都是拔尖的,尽管楚越尽力隐藏,还是被裴浩找到。
“这么大的功劳,郡主是想独占吗?”
一见到楚越,裴浩什么也没多说,只把功劳胜负挂在嘴边,“刘将军让我和你一起深入突厥军营,这份功劳,郡主可别想独占。”
“裴浩,想要功劳,那就各凭本事。”
二人心照不宣地策马,身后跟着三百人的小队。
此时,他们距离突厥军营只剩不到三里。
刘将军那边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突厥大军被引诱着上了山,西楚的三万将士兵分两路,上下夹击,打了个突厥措手不及。
一时间,突厥进退两难。
而楚越与裴浩这边咄咄几声轻响,他们身旁的树上赫然插着几根箭羽。
远处传来马蹄声,又听到远处箭弦的声响,两人同时取下背上的铁弓,反手一箭,赶紧利落的解决掉突厥的弓箭手。
呼延庆虽作壁上观,却也早有部署。
元夏看上的东西,怎能拱手让与他人。
箭矢越来越密,两人一边躲避着射来的箭雨,一边带着三百士兵朝着树林里跑去。
有几波箭雨射来,却大多都射在了树干上,两人暂时松了口气,背靠背坐在一颗粗壮的树后。
“他们也不傻,早有部署,时间不多,将军那边很快就能得胜,就看我们了。”
楚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她看了看众人箭筒里的箭矢,皆是所剩不多。
再拖下去,他们毫无胜算。
又是铺天盖地的箭雨,钉在树上发出咄咄的声响,呼延庆的手下见来人躲在树林中不出来,便直接收了弓箭,提着大刀长剑朝着树林靠近。
“不知那呼延庆在不在这,要是能杀了他,功劳可不小。”
裴浩一边和楚越调侃,一边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知道是突厥士兵朝着他们过来。
恰好此时刘将军的信号在空中炸响,西楚胜了。
这也说明,留给楚越和裴浩的时间所剩不多。
“楚越,杀出去!我掩护你!”
裴浩声音一字一句,有金戈之音,楚越咬了咬牙,点头应答。
“裴浩,保重!”楚越面容沉肃。
裴浩点了头,然后带着五十士兵冲了出去,他手里还捻住三根羽箭,朝着前进的队伍射去。
几个三箭连发,包围圈被突破了一个口子。
楚越看准时机从后方杀了出来,直奔突厥营地而去。
裴浩深深朝楚越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又陷入无尽的肉搏厮杀。
……
游骑腾文马,前驱转翠旌。
在金光寺吃了两日的斋饭,诗会也就举行了两日。
诗会办在桃林,风雅倒是风雅,只是没什么出彩的诗作。
而且他虽与韩大人同往,但那些文人才子自恃身份,眼高于顶。
对他还好,对小苏元眼里尽是鄙夷。
小苏元心智不全,但也看出这些人的,他待在苏珏身侧,闷闷不乐。
见此,苏珏就有些兴致缺缺,草草地作了首桃花诗了事。
不出挑,不平庸,却也看不出什么惊才绝艳。
韩闻瑾注意到苏珏心情不佳,便和众人推说苏珏身体不适。
是以苏珏只在诗会上待了半日,临走时又看见了那位书生。
他就站在桃林外,一身还算体面的月华白衣,目光赤忱,满身淡薄,就算受了冷待,也挺直着脊背,一派的君子端庄。
就那一眼,苏珏就看出那书生的不凡。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外如是。
后来听韩大人说,那书生每日都会来,他站在桃林外远远地,刚开始还有人出来赶他,后来也就无人在意。
“韩大人,我觉得那个书生或许也是个人物呢。”
这日早茶,苏珏主动提起那位书生。
“大约是哪家的寒门。”
“寒门,我看不像。”苏珏放下茶盏,又接着道, “今日是诗会的最后一日,也是金光寺拜佛求签的上吉之日,我想去看看,错过也是可惜。”
听苏珏主动说去诗会,韩闻瑾喜不自胜,早茶过后,二人便立马收拾一番。
他们打算先去正殿的求签处。
进了正殿,旁侧的信徒虔诚地跪拜,苏珏和韩闻瑾却只是双手合十欠身一拜。
小苏元有样学样,可他不知其中的含义。
本就是求个心安,自然是不够虔诚。
拜完佛,他们并没依着寺里的传统去佛龛上的签筒求签。
见他们二人衣着不俗,负责的签筒的小沙弥满脸喜色说道,“两位施主,要不要求支签,问问前程啊?很灵验的。”
那小沙弥殷勤地把签筒捧到他们面前。
“多谢指点,我们听天由命……”苏珏淡笑回绝。
“你们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真是!”
后面的香客一看苏珏和韩闻瑾没有求签的意思立马蒲团上跪下,毕恭毕敬地摇着签筒,边摇边念“菩萨啊菩萨,看在我那么诚心跪拜的份上,保佑信徒抽支上上签,仕途通顺,子孙昌盛。”
“啪”一支签飞出签筒,掉在蒲团前。
香客捡起来看了看,又将签筒放回原处,站起身念道“二十四签”,脸上既有喜色,也有不解。
“这位施主,请到那边解签。”小沙弥给香客指了指路,那是东面墙边的两尊罗汉中间的拱形角门,门边写着“解签”二字。那香客立马大步而去。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看看我抽的是不是上上签,是不是会升官发财。”
苏珏和韩闻瑾同时摇头轻笑,突觉此事有趣起来。
“韩大人,要不,我们也求一支,得个解密心安,如何?”
“那就,试一试。”
韩闻瑾向来不会拒绝苏珏的请求,二人回过身在签筒中各抽了一签,小苏元不知所谓,也抽了一签。
临走时苏珏又给了小沙弥二两香火钱。
三人走到门口,看到方才的那位香客正在找庙祝解签,他们便在门口候着。
苏珏随意朝里面扫了一眼。
屋子不大,约十尺见方,屋内陈设也简便,就是一桌一椅一人一香炉,屋子正中的一个高约两尺的塔形香炉上,淡白的袅袅檀香丝丝缕缕,一室馥郁氤氲。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块约四尺长二尺高的黄帆,上方写着“金光寺观音灵签”,下方贴着五行十五列共七十五张妃色签文纸。
那庙祝就坐在黄帆前的桌案后面给他对面的人解签。
虽被挡住,看不到脸,但听声音庙祝挺年轻的,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个白底蓝花的盖碗、一把白色折扇。
苏珏看了几眼,觉得这庙祝有些眼熟。
因为有人在解签,他们不方便旁听,便退到角门外等候,随意打量殿中的情形。
不过须臾,解签房内的香客走了出来。
苏珏和韩闻瑾带着小苏元迈步而进。
“三位施主,请拿出你们的签,稍候片刻。”
见又有人进来,那庙祝地拿起桌上的折扇拂开,轻轻扇了几下。
然后将手旁的书册翻过一页,似乎马上就要沉浸其中。
年轻的庙祝书看得入神,苏珏仔细打量起这位庙祝。
面如冠玉,清俊出尘,虽有书卷气,但不重,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莫过于此。
然而比起学子的文气,苏珏更觉得这人内里通身一根晶莹剔透的玉骨支起,外在形容整洁,修剪得宜的指甲到挽起的漆黑发髻都一丝不苟。
实在是清俊端庄。
但他觉得此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一阵思索之后,苏珏猛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位庙祝。
竟是他!
同时,韩闻瑾也认出这位庙祝。
还真是有缘。
于是苏珏坐到庙祝对面的椅子上,递上竹签,口中说道:“那就麻烦庙祝了。”
“这位施主,实在不好意思,看书看得入神,竟忘了解签。”
听到苏珏的声音,庙祝终于从书里回神,他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接过苏珏手里的签文。
“这位施主,您的签是第三十六签,签文在此。”
庙祝笔下纷飞,不多时就写好解签的内容交给苏珏。
在抬头的瞬间,庙祝也认出眼前这位施主是何人。
“施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