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赵盼娣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她有两个姐姐，都已出嫁。
二姐赵望娣比赵盼娣年长七岁，赵盼娣几乎是二姐一手带大。
也是因为二姐，她才有上学的机会。
下课铃响，赵盼娣飘远的思绪也被拉回。
竟然想到二姐了。
赵盼娣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坏的。明明二姐对她那么好，结了婚还想办法让她继续读书。
可是二姐去世后，赵盼娣除了在二姐下葬时去她坟前烧过香，后来一次都没有去过。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想到过二姐。
二姐去世后，家里人就不让赵盼娣读书了。
上学期的学费因为已经交了，所以他们让她读完了，等到过年，父母就不让她再继续读下去了。
可距离高考只有半年的时间，赵盼娣不愿意，父母便直说不会给她读书的钱，还要把她关着，等到开学了她就没办法了。
赵盼娣说读完高中之后，工资比起现在直接去找工作会高很多，并承诺以后的工资只留生活费，其他全部上交。
父母这才勉强同意让她继续读书，但家里还是不给出钱。
赵盼娣这些年偷偷藏了些钱，可是也不够交学费，她哭哭哀求，她妈才勉强愿意出一半的钱。
钱还是不够，赵盼娣在开学前三天出门。
她没有多余的钱坐大巴车，靠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到了宁市城里。
到了城里，她遇到了好心的人，开着私家车送了她一程。
下车前，赵盼娣又厚着脸皮，找私家车的主人求助，想借十块钱。
私家车主人是个很和善的阿姨，闻言诧异地看着她。
赵盼娣明白，这是十分无礼的请求，可她真的没办法了。
“我是一中高三的学生，我可以把学生证压在您那儿，也会写欠条的。”赵盼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等我参加了高考，我一定会努力还您钱的！求求您……”
私家车主人：“如果考上了大学，也是需要学费的。”
赵盼娣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再看私家车主人，“对不起，我马上下车，谢谢您。”
赵盼娣低下头，擦拭着翻滚而出的眼泪，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了一张大团结。
“拿着吧。”私家车主人说，“学生证不用了，你好好读书。”
赵盼娣赶紧将眼泪擦干，接过钱来：“谢谢您，我写欠条吧！”
私家车主人没有拒绝。
读书的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甚至于，连短期的吃饭钱，赵盼娣也有了。
可没过几天，她妈妈突然找来了学校，并带着她坐大巴车回了村，说家里给她介绍了个对象，还说那人许诺彩礼可以给到三大件和八百块。
对于他们家来说，八百块是全家两年甚至三年的收入。
害怕直接拒绝会惹怒父母，赵盼娣没说同意或是拒绝的话，而是选择了沉默。
在她父母眼里，沉默就代表了同意。
当赵盼娣提出返校时，用的借口也很简单：“那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学费都已经交了，不去上学浪费。”
父母想想也是，让她去了。
但是赵盼娣想的是，等回到学校之后，就不会再回去了。
赵盼娣知道，一直躲在学校也不是办法。
正好那段时间学校对学生安全的事情抓得紧，老师们也都耳提面命说，有困难找他们。
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赵盼娣选择了向老师求助。她也没有隐瞒，将她父母希望她退学嫁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安静地听她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让她回去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他帮忙解决。
赵盼娣眼眶蓦地一红：“谢谢老师。”
之后将近一个月，赵盼娣都没有回村。
一直到现在。
赵盼娣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书本上。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
第二天早上，赵盼娣在五点三刻醒来，她花了十分钟洗漱，然后来到楼下。
宿舍六点开门，赵盼娣从高一开始，就习惯早点起床，早点去教室。
学校的同学们都很用功，每一个人都利用着每一天可用的时间，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目标。
赵盼娣来到楼下时，阿姨已经打开宿舍大门，不少同学正在往外走。
赵盼娣和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
赵盼娣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她是你的谁呀？你们长得好像啊！”叶枝坐在花坛边，双脚晃来晃去，好奇得看看赵盼娣，又看看铁链另一端束缚着的鬼魂。
鬼魂身影颤了颤，哀伤地垂下头。
“她是我的妹妹。”
鬼魂说。
*
程筠刚洗漱好，就听叶枝说找到了昨天那个女鬼。
“我学着你教我的那样，问她有什么执念，可她什么都不说，闷葫芦似的。”叶枝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过来啊！送她去鬼门关之后，我想去玩！”
程筠有些无奈，即使叶枝当了鬼差，她的心理年龄还是小孩子，贪玩，爱撒娇。
她把脸盆放回宿舍，室友们都去洗漱了，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枝枝，你先随便和她聊聊天，也可以带她去玩玩。”程筠安抚道，“记得录入她的阴气。”
“她又不是小朋友，我能和她玩什么呀！我不想和她玩！”叶枝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我把她带到你那儿去，我自己去玩！”
“哦，行啊。”
“真的？”
程筠收好书本：“真的啊，不过你出去玩一天，我就扣你三天工资。”
叶枝气急败坏：“凭什么！”
程筠语气平淡：“凭给你发工资的是我。”
叶枝没了声音。
程筠的室友们陆续回来，被叶枝录入的鬼魂阴气也同步了过来。
很好，小鬼差还是没有甩手不干。
但程筠在看到鬼魂的名字时，还是不由压下了唇角。
赵望娣。
程筠和丰苹下来时，看到了闷闷不乐坐在宿舍楼下花坛边的叶枝，还有她身边无措站着的赵望娣。
叶枝也看到了程筠，跳下花坛就朝程筠跑来。
赵望娣不知道叶枝要做什么，却因为铁链的束缚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中途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回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
程筠没有注意到，她刚看了叶枝她们一眼，就被丰苹拉着去了食堂。
叶枝也明白就算这个时候和程筠说话，她也不会理自己，于是她带着赵望娣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这个点食堂人不多，很多人甚至是买了早餐后直接去的教室。
排到程筠时，窗口都没有人。她多买了两个包子和两个鸡蛋，然后趁着没人注意递给了叶枝，并示意她分给赵望娣一份。
她可以直接将阳间的东西递给叶枝或者其他鬼差，却只能通过烧香祭奠的方式给到鬼魂。
其实程筠也不只是单单想分食物给她们，只是想求证一下，如果通过鬼差这个媒介，她能不能把阳间的东西给到鬼魂。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很好，许悠悠之前坑了她一次。
不过叶枝对包子和鸡蛋似乎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她都给了赵望娣。
赵望娣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害怕，她不明白这个鬼差为什么把吃的给自己，更不明白的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能把东西递给鬼差。
赵望娣下意识朝程筠看过去，却见她朝自己轻点了下头。
等到程筠坐到了食堂餐桌前，赵望娣才反应过来。
“她是人？她能看见我？”赵望娣喃喃，最后确认，“她是阴阳眼。”
“当然啦！你想什么呢！”叶枝眼珠转了两圈，指了指她手里的吃的，“你快吃！”
“我死了，也能吃吗？”
“当然啦！”叶枝仰着头，笑容可爱，“你都拿在手上了，是我给你的！”
叶枝重点强调“我”。
赵望娣并没有注意到叶枝的强调。
她知道是那个阴阳眼女孩买的，是叶枝递给她的。
赵望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包子，一口下去，并没有看到肉馅，但还是能吃到肉香。包子皮柔软，还带着一股甜香，是赵望娣记忆中的味道。
赵望娣慢慢地吃完了手里的包子，然后将鸡蛋和另一个包子收了起来。
“好吃，谢谢你。”她对叶枝说。
阳间的食物并不能给鬼魂或是鬼差带来能量，吃了也仅仅只是尝个味道。
比起这个，香火纸钱之类反而更让他们垂涎欲滴，因为只有这些东西能带给他们能量，令魂体更加稳固。
但即便是这样，大多数鬼魂对于阳间的食物都有着天然的向往。
“不客气。”叶枝说，“我都给你吃的了，你要告诉我你的执念哦。”
赵望娣垂下头：“执念是什么？”
“对啊，你的执念是什么？”
“不是……我听不懂执念这个词。”
“就是你生前最想做的一件事。”叶枝说，“你怎么那么笨！”
赵望娣：“对不起，我没读过书。”
“你和我道歉干嘛呀？又不是你的错。”叶枝皱眉，“好了好了，快说说你的执念是什么？我帮你，不对，刚刚那个人会帮你完成的！”
等了好久，赵望娣终于再次开口：“我只希望我妹妹能好好生活下去。”
叶枝刚想细问下去，却发现不停地有人跑到他们这边来。
食堂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叶枝和赵望娣又正好站在窗口位置，程筠也早就不见了。
知道程筠去上课了，叶枝皱了皱鼻子，干脆带着赵望娣去了没有人的小树林。
叶枝第一次被许悠悠带到这里见程筠的时候，就觉得这片小树林是个好地方，非常适合玩捉迷藏，但只有她也玩不起来。
叶枝坐在树下，双手捧脸：“你继续说说你的执念，我没听懂，你妹妹是谁？她怎么了？”
“我的妹妹叫赵盼娣。”
“哦哦哦！我知道的，那个你一直跟着的女孩就叫赵盼娣！”这个名字叶枝昨天就听过了，她在高三四班等了很久，有听到其他人叫赵盼娣的名字。
“是她。”赵望娣说，“我死了之后，唯一担心的是妹妹不能上学，她和我们不一样，她读书很厉害的，不应该一辈子被困在那个村子里，然后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叶枝有些困惑：“可她现在不是在读书吗？”
赵望娣语气苦涩：“你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明明是你没说清楚！”叶枝不开心地瞪了赵望娣一眼，“你说清楚一点！”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虽然看起来在生气，但赵望娣面对这样的女孩，也很有耐心。
另一边，程筠听着冥牌里传来的声音，听到赵望娣说，她父母为了彩礼钱想让赵盼娣退学嫁人的的时候已经没了看书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