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赵望娣回想过自己的婚姻，说幸福吗，好像也是幸福，说不幸吗，但也有很多遗憾。
但嫁人后的时光并不足以成为她的执念。
当初媒婆给赵望娣说亲时，听说对方是二婚，还有一双儿女，她其实并不愿意。
但是那家人能出很多彩礼钱。
赵望娣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她同意的条件就是，三妹可以一直读书。
那个时候，赵盼娣刚满十岁，在隔壁村读小学，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赵望娣知道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肯定能靠着读书走得更远。
嫁人后，赵望娣在婆家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她的丈夫是独子，公公多年前去世了，他接了公公在社队企业的班。
婆婆是个传统的女性，脾性温和，对儿媳也是客客气气，只是不停地催着她生孩子。
赵望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结婚四五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在丈夫不在意，还宽慰家里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了。
后来，赵望娣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她的丈夫害怕她生了孩子后，会对那两个孩子做不好的事情，所以刻意避孕。在得知赵望娣发现这件事后，丈夫和她沟通了一晚上，并说服了她不要孩子。
“听说你爸妈不想让你小妹继续读书了，因为他们不想交学费，我可以帮忙解决学费问题。”丈夫声音平和，“这件事，我妈那边你受累一点应付了。”
婆婆并不知道这件事，丈夫也不想让她知道。
只是被催生，但是可以让赵盼娣继续读书，赵望娣同意了。
赵望娣手巧，平时除了家里的农活，照顾小孩之外，也会和婆婆一起做手艺活，拿去集市卖，每次也能有十来块的收入。
这笔钱赵望娣会偷偷藏一些，等到赵盼娣上了高中后，她悄悄把钱全给了赵盼娣。
赵盼娣不想要，可是赵望娣硬塞，说上高中之后开销大，让她不能为了省钱不吃饭。
这些年，婆婆的催生，丈夫儿女的不懂事，丈夫日渐的冷淡，已经让赵望娣疲惫不堪。
赵盼娣的成绩单，是她唯一的盼头，可她到底没有盼到。
在一个十分平常的秋日，赵望娣晕倒在了田地间，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死后的赵望娣，在前往地府中途恢复了意识，她担心自己的妹妹，所以跑回了村子。
看到想办法说服父母让自己继续读书的赵盼娣，赵望娣是欣慰的。
当看到父母让赵望娣退学嫁人的时候，赵望娣愤怒不已。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在赵盼娣身边暗自着急。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再逼妹妹嫁人，妹妹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赵望娣说，“你，你们能帮帮我吗？”
叶枝有很多地方都听不懂，但她看得出来此时的赵望娣很难过。
难得的，叶枝没有对她进行抱怨。
*
赵望娣的执念其实并不容易完成。
现在赵盼娣是高三最后一学期，还有两个月就是高考。她既然已经在读书了，说明学费的问题她已经想办法解决了。
所以赵盼娣目前最大的阻力其实是她的父母。
穿过学校后方的小树林，是学校后门，不过后门长期都是被锁上的。
午休时间，会有不少学生来到小树林里背书。
高一和高二快要期中考试了，最近学习任务也很紧张。
程筠当天并找不到好机会去再见见赵望娣。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起得比平时稍早一点，她打着哈欠走到宿舍楼下，本想在开宿舍门的第一时间出去，结果她发现宿舍门已经打开了，现在还有两分钟才到六点呢。
这还是程筠第一次起来得这么早，她之前都不知道，学校的同学们都这么努力。
这让她莫名有些紧张感。
出宿舍门的时候，程筠又碰到了前两天那个女孩。
程筠多看了她两眼，她应该就是赵望娣的妹妹，赵盼娣了吧。
赵盼娣目不斜视地从程筠身边走过，程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俩人在岔路口走向不同的教学楼。
来到教室，程筠开灯，叶枝嗖地一下冲过来：“程筠，你想到办法了吗？”
“没有。”程筠拍了拍叶枝的脑袋，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赵望娣，“你好，我是程筠。”
最多再有二十几分钟，应该就有其他同学到教室了，程筠直接开门见山：“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你爸妈如果硬要你妹妹退学的话，外人是很难做什么的。”
赵望娣握紧双手。
叶枝想说些什么，却在撞上程筠的目光时，老老实实安静了下来。
程筠：“你平时没有天天待在你妹妹身边吧。”
赵望娣是去年去世的，但是这么久，程筠都没见过她。
赵望娣摇摇头：“我担心打扰盼娣读书，只有在想她的时候会来看一眼，平时都是待在村子里。”
“哪个村子？”
“我娘家的村子。”赵望娣欲言又止，“其实，我爸妈给盼娣介绍的对象，我弟弟好像是认识的。”
“你弟弟？”
“嗯。在嫁人之前，妹妹和弟弟其实都是我带大的，弟弟叫宝正，我们平时都叫他大宝。在上次家里说要给盼娣介绍对象时，我无意间听到了大宝和我爸妈说，他是好不容易才把彩礼钱谈到800块的……”
程筠皱眉：“他去谈的彩礼钱？”
“我应该是听错了。”赵望娣忙摆手否认，“这种事都是媒婆去谈，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哪能去帮着自己姐姐聊这个。”
听得出来，赵望娣对弟弟是没什么意见的。
教室外传来了脚步声，程筠不再追问，示意叶枝和赵望娣先离开。
程筠琢磨着让赵望娣带叶枝去她们村里看看，突然反悔不让赵盼娣读书，肯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她才刚这么一想，还没和叶枝说，就听说她们爸妈来了，正在老师办公室大吵大闹。
这件事是隔壁班班长回来说起的，他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的时候，正巧听到高三教师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
“他们想让自己女儿退学嫁人去！”
“天啦，这都什么年代了！”有人惊呼，“而且高三的师姐也才十八岁左右，又不能结婚！”
“你是城里人不太清楚，好多村子都是媒婆给双方介绍后，先过了明路办酒席，等到了年龄再领证的。”
“竟然还能这样？”
“当然了。”
……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高一高二整栋楼都听说了这件事。
到了下课时间，有人假装找老师，还专门去了办公室。
“我本来还因为那件事和我妈吵了一架，幸好我爸妈不像他们那样。”丰苹小声说，“也不知道这个师姐怎么样了。”
得知最新消息的同学回来报信：“听说那对父母被警察抓走了！”
“啊？”
“这，不至于吧？”有男同学不理解，“怎么说也是人家家务事，怎么还报警了？”
“怎么不能报警了！”前桌的女生回头瞪他，“这父母都跑来学校卖女儿了，凭什么不能报警！”
“不是……”男同学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同桌也说：“兄弟，人师姐马上都高考了，她父母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哼，同样是男同志，看看人家的觉悟。”前桌的女生哼了一声，转过头，不乐意再和男同学说话。
也有人提出疑问：“虽然但是，警察还管这事？”
又有人从其他班听到新消息回来报信：“听说这对父母来学校的时候，门口的大爷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把大爷打了！这才跑进来的！”
“竟然还打人了？！”
“难怪警察会把他们抓走。”
“大爷没事吧？”
……
程筠腾地一下站起来。
丰苹吓了一跳：“程筠，你去哪儿？”
“帮我和老师请个假。”
校门口门卫室，两个老师正在帮大爷擦药。
大爷半躺在床上，龇着牙咧着嘴，表情痛苦。
程筠看着都疼，她没出声，就在门口站着。
等两个老师帮大爷上完药，年轻一点的老师担心地问：“大爷，您真不去医院？”
大爷摆手拒绝：“不去不去！就是皮外伤，又没伤着骨头！”
“可是……”
“行了，孙老师。”年纪稍大一点的老师打断他的话，“这钱大爷比谁都犟，谁劝都没用。”
“嘿，还是李主任懂我。”
李主任，也就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李有福，他将医药箱收拾好，淡淡开口：“但这件事钱老师知道了。”
钱大爷脸色顿时一变，责怪道：“这，这点小事怎么还和我闺女说？”
“校长说的。”
“……哦。”钱大爷扭头试图逃避事实，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咦，你这丫头咋来了。”
李有福和孙老师转头看去。
程筠走进门卫室：“李主任好，孙老师好。”
“哪个班的？现在是上课时间？”李有福背着手，觉得她有些眼熟，眯起眼打量：“你是高一的，我记得叫程筠？”
“是的李主任，我是高一一班的程筠，听说大爷受伤了，来看看她。”
李有福：“现在看到了？钱大爷没事，赶紧回去上课。”
“是啊是啊，我身子骨好着呢……嘶……”钱大爷想从床上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
李主任揉揉眉心，无奈道：“您老悠着点吧，我已经叫小徐来替你班了。孙老师，待会钱老师会过来接钱大爷，你帮忙搭把手。”
孙老师站直身体：“没问题。”
“辛苦。”李有福拍拍孙老师的肩膀，转头对程筠说，“走吧，回教室去。”
“好的，李主任。”程筠对钱大爷说，“大爷，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钱大爷：“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