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对于电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广播和报纸无疑是获取信息最快的方式。
程筠猜测，活人之所以会灵魂出窍，大概率是因为遭遇了某种事故导致昏迷，说不定可以在报纸上找到蛛丝马迹
图书馆不算太大，旧报纸都被装订成册，程筠找到今年的，来到附近的桌前坐下。
程筠从今年1月份的报纸开始浏览，一直到春节前，程筠都没有看到有用的信息。
“程筠！”叶枝从楼上飘了下来，“你还在看报纸呀！”
程筠轻声“嗯”了下，继续翻阅后面的报纸。
刚进来的时候，程筠还想着找个“鬼”和她一起看报纸，但是这几个家伙都不表示不想看书。
贺云益不愿意，程筠是理解的，其他几个给的理由就过于敷衍了。
叶枝说她还小，不认识几个字。祝芸娟说她看书就犯困，周恒一的理由更简单，直接就是懒得看。
程筠真想撂挑子。不过想想她又没和他们说自己来翻阅报纸的原因，算了，她自己看自己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唔，你还要找多久呢？贺云益找到他.妈妈了哎。”叶枝等了一会儿，站不住了。她也坐在一旁，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看起来十分无聊的样子。
但是程筠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翻阅的动作一顿。
她看了眼浏览到的日期，合上旧报纸册，抱在胸.前。
“要上去了吗？”叶枝飘了起来。
程筠点点头，跟着叶枝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格局。程筠远远地就看到了贺云益，他站在一个短发女人身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了拳头。
祝芸娟和周恒一靠在不远处的墙边，叶枝也飘了过去。
三楼人不多，座位还很空，女人对面的位置也是空着的，程筠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贺云益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动。
程筠打开报纸册，余光却在观察女人。
这个女人桌前竟然也放着一册报纸，另外还有一个新华字典。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抄写着，仔细看，她写的是报纸上的文字，她写的很慢，几乎每个字都要翻查字典，确定读音，文字代表的含义她也会看得很认真，但是上面也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字。
贺云益的妈妈竟然自己在学习认字。
而明白女人在干什么的程筠，下意识抬头看向贺云益。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贺云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悲伤，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很复杂。
但是看起来贺云益并没有因为见到妈妈消除执念，反而加深了某种执念。
程筠收回视线，继续浏览起后面没有来得及翻阅的报纸。
3月4日的报纸。
记者采访东沉市最好的高中，东沉市第三中学的老师和学生。其中有个学生说：“我能在上学期期末考试进步一百名，都是因为同桌周恒一的帮助。我想借着这个机会，祝同桌早日康复回到校园。”
记者打趣他说是不是因为想同桌早点回去帮助他学习。
程筠眼前一亮，找到了！
“小姑娘。”
贺云益的妈妈突然轻轻用笔头点了下她的报纸。
程筠抬头，小声问：“阿姨，怎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个字，没有在字典上查到，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
程筠不着痕迹地看了贺云益一眼，然后笑着说：“好啊。”
程筠帮贺云益妈妈找到这个字后，又指出了她笔记本上的几个错误。
临近中午，贺云益妈妈笑着道谢，还说想请程筠吃午饭。
走出图书馆，贺云益妈妈问程筠有没有想吃的。
程筠：“阿姨，你经常来图书馆吗？”
贺云益妈妈笑容温和：“休息的时候就会过来，想多读点书。”
“阿姨平时会在这边吃什么呢？”
“我就在附近集市的面馆解决了。”贺云益妈妈说，“不远处还有一家国营饭店，我请你到那儿去吃吧。”
“没关系阿姨，我也喜欢吃面的。”
贺云益妈妈有些犹豫：“这……”
“阿姨走吧。”程筠不由分说，已经拖着她往前走了。
等待老板煮面的时候，程筠和贺云益妈妈交换了姓名。
“阿姨您好，我叫程筠。”
“我叫王月红，程筠，是哪两个字呢？”
“阿姨，我写在您的笔记本上。”
程筠写上自己的名字：“阿姨，筠是竹子的意思，古时候有个很有名的诗人，叫温庭筠。”
她又写上“温庭筠”三个字。
“温庭筠，我听过他的诗。”王月红充满了怀念，“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啊。”
“有谁很喜欢他吗？”程筠问。
“嗯，我儿子很喜欢他，他如果还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吧。”
贺云益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月红，无声喊了句“妈妈”。
老板将煮好的面条端了上来。
吃过后，程筠和王月红慢慢朝图书馆走去。
程筠问：“阿姨，您是来东沉市打工的吗？”
王月红：“是的，你猜猜我在哪里打工？”
程筠指了指她放在布包里的安全帽：“是工地上吗？我记得东沉市西边有个正在建的酒店，是在那里吗？”
“哎呀！这都被你猜到了。”王月红笑得很开心，“你真厉害。”
程筠也笑了笑，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可以帮我问问我妈妈为什么来这里吗？
程筠顿了顿，问：“阿姨，刚刚吃饭的时候，您说，如果您儿子还在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他……”
“嗯，他死了。”王月红脸上笑意还未收起，眼眶却微微泛红，“他爸爸说，云益是不小心摔下楼磕到了脑袋，他没抗住就死了。可惜我来得太晚了，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程筠皱了下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贺云益的死因。之前贺云益只简单地说了句他是去年死的。
程筠看向贺云益，贺云益指了指纸上的字。
程筠收回视线，但没说话。
王月红收拾好情绪继续说道：“本来我是为了见儿子最后一面才来到的东沉市，但他死了之后，我也没了别的亲人。东沉市是云益最后生活的城市，我想留在这里继续生活。”
“我力气比较大，有个老乡给我介绍了份工作。”王月红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你也猜出来了，就是一个建筑工地，我现在在那里干一些杂活，为了这个，我还特意把头发剪了。这里工资不高，但是每个月都有休息时间，我也有时间学习认字。”
程筠：“阿姨，您真的很坚强。”
王月红：“……坚强吗，只是经历了太多次。孩子，你是认识我儿子吗？”
程筠本想问问贺云益她应该怎么回答，结果从刚刚开始，贺云益又再次恢复了沉默。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嗯，认识。他和我描述过您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通过语言描述其实很难让一个人的形象在心中具象化，但是贺云益描述得很仔细，再加上短发的王月红和贺云益在容貌上也有几分相似，所以程筠一眼也能认出来。
王月红笑着说：“难怪我请你吃饭，你都没拒绝。下次可别随便和刚认识的一起吃饭了。”
程筠眨眨眼：“平时我肯定不会随便和陌生人走的，更别说吃饭了。”
王月红：“那就好。”
对话结束后，王月红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贺云益写了字的纸又递了过来，程筠看了一眼后，对王月红说道：“阿姨，其实贺云益一直都很想你。”
王月红彻底红了眼眶，很久之后才说：“真好。”
程筠和王月红走进图书馆后，便停止了交流。
程筠趁着借书的时候，将看到的报纸内容指给周恒一看。
书架间没人，程筠直接小声问：“是你吗？”
周恒一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又是同名同姓。
“我不确定。”周恒一说，“东沉市第三中学，我现在去看看。”
程筠一愣：“现在？你不等贺云益了吗？”
程筠观察贺云益刚刚的样子，像是快离开了。
周恒一摇头：“天下无不散筵席，况且，等我找到自己的记忆，也会和他在地府见面吧，这次的离别就先存着吧。”
“额……”程筠眨眨眼，正想说实话的时候，周恒一已经离开了。
“真是的，跑得真快。”
程筠合上报纸册，算了。反正周恒一是阳魂，就算运气再次不好碰到了驱魂人也不会有事。
上楼后，程筠看到了贺云益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轻轻拥抱住了王月红，身体渐渐透明。魂魄随着地府的召唤，前往了鬼门关。
程筠如无其事地坐回去，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和王月红道别。
回到地府的祝芸娟也传来消息，说贺云益已经到鬼门关了。
又送走一个相处很久的鬼魂啊。
回家路上，程筠开着窗，不知名的花香随着风吹进公交车内。叶枝倒在程筠肩膀上昏昏欲睡，时不时还砸吧嘴。
公交车到站后，叶枝清醒了，说她睡够了要去逛逛这个城市，她第一次来。
“那你空了后帮忙去看看周恒一，他是阳魂，别出事了。”程筠说。
叶枝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