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太阳已出云层一个时辰时,沉浸在温暖柔软里的云清安朦朦胧胧苏醒,发现自己环抱着墨矜睡了一整晚,忽而有种与寻常不同的感觉萦绕心头,正欲起身时,听得一句:“陛下怎么不睡多一会儿?”
墨矜平日里的声音稳重端庄,这会儿却带了点睡音,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软,此刻正从背后拦腰抱着云清安,头微垂下抵在她的肩头。
清安就这般任由他抱着,只是微微向后,变成她靠在墨矜身前,然后轻轻嗤笑一声:“墨贵君呐,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呢,从前总劝着朕做个勤政明理的君王,怎么今日带着朕一块儿贪恋重衾呢?不怕朝臣皆言:‘墨贵君蓝颜祸水么’?”
墨矜没有抬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有什么更重于陛下圣体的呢?就让臣做一次祸水吧。”说罢搂着她缓缓躺下。
云清安就这么枕在墨矜手臂上,仰头望着满眼的明黄色,“朕自即位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可以如此放松地贪衾,朕一直想做个合格的君王。”
墨矜悄悄握着她的手,“陛下在臣的心里,一直是个出色的君王。”
云清安又笑了,“能得到君澈你的认可,可真是不容易呢。”接着又聊了很多儿时趣事,神情时而灿笑,时而低落,时而惊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灵动生趣。
墨矜静静看着她说话,是那么清脆好听,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其实他从没有说过,在他心里,她一直是最好的,从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足以让他心动慌乱如雪崩。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云清安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墨矜便道:“陛下用早膳吧。”于是便为陛下洗漱更衣,“陛下又瘦了。”
“是么?那待会儿君澈可要喂我多吃一点。”云清安调笑道。
待早膳布来,菜量明显比昨晚少了许多,这会儿没有外人,倒也不用做给外人看。
“这是陛下最喜的番茄粥,熬的时候刚好,趁还温热吃吧。”墨矜舀了半碗粥递到清安面前,玉碗中的橙红色泽衬得墨矜的手更为白皙修长。
云清安细细尝了一口,鲜香的番茄汁携着浓浓米香萦绕舌尖,粥的味道,从来不带着侵略性的,反而是一种温顺柔和的感觉。
番茄粥的做法并不难,不过是放些米在砂锅里,放进一两个整个的番茄,加入适量的水,熬到一定时辰,便连米连汤舀出来,在碗中将番茄用勺子碾碎,果肉带着浓郁鲜甜的汁水瞬间流出渗透整一碗粥,不加任何的调料酱汁就足以让人心醉,最原始的味道反而令人返璞归真。
做法不难,却是云清安所钟爱,可知那年出宫走失时尚为幼小,夜晚流走街头之际饥肠辘辘,忽闻巷子里鲜香,只见一老妇于不大的庭院中煽火,瓦罐熬粥,在旁还有一似乎与云清安同龄的小女孩手持细枝玩着地上的蚂蚁。
闻着香味,云清安手揉揉肚子,却不好意思进去,老妇好像是注意到她,慈笑着招手让她过来,正巧粥已熬好,为她舀了整整一大碗,三个人就这么坐在庭院的小石桌上吃着番茄粥,陪着极简单的小菜,桌旁是高过院墙的玉兰花树,微风拂过,飘来阵阵玉兰花的清香。
暖粥下肚,幼年的云清安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好像在这方慢悠悠的庭院里,隔绝了外面喧闹的世界。
幼年的云清安贪恋这种感觉,却不敢沉溺,吃完起身道谢,留下一方帕子,“来日若能相见,必将报今日之恩,凭此物相认。”说罢鞠了一躬,走出了这四方的庭院。
她走出街道向宫门方向走去,竟恰好遇见四处寻人的宫人侍卫,当她还未进宫门时,就看见父君急急小跑过来抱住她,那是父君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她笨拙地用袖子擦父君的眼泪,怯声说自己再也不乱跑了,父君没有说话,只是自上了马车一直紧紧搂着她,生怕她再乱跑走。
到了殿内,母皇正焦急的踱步,云清安一见她立马跪下,母皇立在她面前,她低头只看得到脚尖,虽不知母皇的神色,却也感到了威压。
“你身为皇太女,怎能如此偷跑出宫?!你可知外面多么危险吗?!”云帝怒斥,若不是父君在旁,恐怕怒得更甚。
“来人,拿朕的戒尺来!”“陛下!”父君钝钝地跪了下去,抓着云帝的衣袍,“陛下,昙儿她已经知错了,放过她吧。”云帝慌忙将他扶起,只见他已满目泪水,眼圈微红。
“你这、你又何苦如此,我说过你不必跪任何人……”云帝重重叹了口气,“皇太女有违宫规,罚跪祠堂三日,抄先祖遗训十遍,其余宫人皆打三十大板,下去吧。”云清安乖乖退下。
云帝转身对他道:“你身子怕凉,怎好跪那般冷的地?况且皇太女私自出宫本就不对。”继而坐回塌上,拉他过来坐在膝上,“我知你心疼她,可她不仅仅是你的孩子,更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昙儿以后是个正直庄重的君主,不想她走歪了。”“是臣的错,臣会好好教导昙儿的。”白氏道。
而后罚跪时,父君常来看她,多带着小食怕她饿着,就连抄写也心疼她,仿着她的笔迹来一起抄,即使母皇后来知道了,也因着心疼父君而减半了抄写,最后才不了了之。
她后来每日想起那时,虽罚跪得膝盖疼,但是感受到了父君不一样的疼爱,也值得了,后来生病时迷迷糊糊说梦话,父君竟通过这只言片语也熬出了她想喝的粥,她一直记得那个味道,以后生病时,父君都给她熬粥,她一直记得,从来从来没有忘记过,那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