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隔那么久，味道依旧令人贪恋，或许她贪恋的不是味道，而是尝味时身边陪伴的人，她咬下墨矜喂来的一块牛乳糕，甜香软糯，正想咬多一口时，外头便传来一些动静。

李公公进来跪下：“陛下，太医传来消息，君后已经醒过来了。”

云清安静了一下，墨矜手中的糕点也放回盘中，“当真醒了？”墨矜适时道：“陛下去看看吧，也好叫人放心。”

“好，朕忙完再来看你。”言罢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件，托着他的手顺着帕子将物件套了去，是一个镯子，“前几日见了这个，觉得很衬你。”而后才转身出了殿门，乘轿向坤德殿方向离去。

墨矜送她离去后坐了回来，端详着手腕上的镯子，是一只清透的白玉手镯，一处雕着几朵昙花，偏中间的大一些，往两边的绵绵延延变小，然后低伏在手镯里，大一点的花恰好有一丝淡淡的黄色做了花蕊，远远看去形态逼真，流光在手，他拈着那块她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糕点，就着早晨的日光，慢慢吃了下去。

“贵君为何不随陛下一同去看望君后呢？陛下也许今晚就宿在君后那儿了。”站在一旁的侍从道。

“君后才醒，她必是有私下话要同君后说，况且再亲密的人相处，也要留有空间，她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墨矜平静道。侍从看不清他的神色，对他说的话也懵懵懂懂，大概在他眼里，宫里的贵人们无非就是想要分得多些陛下的宠爱，以此巩固地位，既然有机会就得去争一争，好过把机会留给别人。

院外一阵凉风吹过，又落下了许些枯叶，远处细得宛若线条的鸟儿飞向南方，皇城的冬天就要来了。

去往坤德殿的路上，云清安听李公公汇报，“夏府那边派了人来，说是看望君后殿下，奴才以君后身体虚弱不宜见人为由拦了回去……”“那冯家与夏家交情甚浅，本来这事儿与之无甚干系，却也急急忙忙来探望，若论情理，也当过两日再来才是……”“大臣那边见陛下醒了而君后昏迷本就蠢蠢欲动，各家都想要自荐秀男，现又听闻君后醒了，愈是躁动了……”

“夏家就是心急。” 云清安放下撑着太阳穴的手，换成两手交插相握，“冯家如今掌权那位，也是愚蠢至极。”云清安停顿了一下，脸色冷漠，手指不耐地敲着轿边：“至于那些扰乱纲纪的大臣，最是烦人。”

“陛下说得是，如今陛下正痊愈着，那头再如何也是陛下做主。”李公公低头道。

云清安不语，只是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冯家看似和夏家无甚交集，可冯家如今的家主冯蓉娶了个夏家隔着好几层关系的远房侄子，也不知道哪支落寞下来的旁系，虽说关系隔着几层甚浅，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远房侄子，而是夏丞相的私生子，不过借着什么远房亲戚的名头罢了，论由头还是夏丞相做表面功夫去寺庙祈福时撞见了未妥协订婚前的恋人，一见便更是难忘，巧的是那人又死了妻主，夏丞相就借着这个机会，一来二去两人又偷摸着在一处了，而后极隐蔽地生下了个男婴，记在他人名下掩人耳目，若不是恰巧冯蓉的嬷嬷在庙里无意中撞见，回去私下告诉了冯蓉，她又怎么会不顾反对娶了此人呢？

况且自冯老太去世后，冯家一日不如一日，冯蓉此人自小资质平平，又不喜踏实，好耍心机，偌大的冯家也不过是吃着老本，冯蓉见有树可攀，便不顾地娶了那名义上夏家的远房侄子，欲将重振冯家的希望系在夏家身上，双方明面上无甚交集，私下里早是一丘之貉了罢。

此时凉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云清安问道：“还有多远？”

“陛下，就快到了。”

说着坤德殿那简朴大气的牌匾就出现在眼前，云清安下了轿，抬脚进了外门，徐徐进入殿内。

床上闭目之人好似听到了衣裙碎声，睁开眼，“陛下……怎么来了？”说罢挣扎起身。

云清安略急地安抚他躺回去，他却又道：“臣恐陛下染了病气……”

云清安却没接他的话，拉起他的手试温，自顾自地说：“怎的手还是如此冰凉？”把手中暖炉递了去，握着他的手贴在暖炉上，“什么病气不病气的，朕好得很，君后快些好起才是，莫说那些话。”

夏梧溪淡笑，像是给这张苍白无力的脸赋予了一丝生机，他本就生得清俊，长眉过眼，浅淡适中，眸色深沉而不厚重，眼尾微挑，单只是看着你时，眉眼处似有情而非多情，温雅而动人，清丽而绝尘，只是现下脸色无气血养着，苍白许多。

“陛下无事就好……”

“朕知你担心朕，但也仔细着身子，太医可再诊过了？喝过药否？”云清安侧坐在床头轻轻说道。

“臣已喝过药了，不过要调养一阵罢。”

“那便别想太多，忧思过重极伤身子。”云清安停了一下，“可想见家中之人？夏家派过了人来。”

夏梧溪伏在了云清安膝头，抿了抿嘴，“臣不想见，陛下驳了去吧。”

“好，不见便不见了吧，如今你尚未痊愈，确也不宜见人，免得人群过躁。”

夏梧溪头动了动，算是点了头，“臣听陛下的。”眼皮半遮着，像是困了。

“你困了，先歇下吧。”说罢欲起身要走。

夏梧溪拽着云清安的袖袍，“陛下陪陪臣吧，臣许久未见陛下了……”说话声越来越小，说完手又无力松开垂下，眼慢慢合上了，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云清安轻叹了口气，看似无奈道，“那便依你吧。”

月色正浓，万物寂静了下去，只见几盏稀碎的明灯，夜晚寒凉，万物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