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温淼和陈颂碰面时，已经下课十五分钟了。
物院教学楼里的人三三两两走光，温淼一个人在门前乖乖地等，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终于，不远处，陈颂单手揣兜，懒散地挎着包，朝她走了过来。
看见他，温淼原本没有着落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
“心情不错？”陈颂见她两个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有星河在晃动。
温淼“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上扬。
陈颂挑眉，从她肩上接过包，道：“真巧，我也心情不错。打算请我吃什么？”
温淼笑了笑：“我们北三食堂味道不错，要不要去尝一尝？”
“你决定。”
两人肩并肩走着，此刻夕阳最后一缕光线被地平线吞噬，两旁的路灯刹那间亮起，风里透着一股浅浅的花香，清透而凉爽。
陈颂垂眸看着女孩，柔顺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扬起，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还未全然褪去。纤细的胳膊，柔软的手指，以及无处安放的眼睛，都在陈颂的视线里。
陈颂无声地注视着，直到女孩的小手指，蓦然勾住了他的指尖。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陈颂发觉女孩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
红透了。恍若天边鲜艳透亮的云彩。
温淼此刻紧张得仿佛心脏随时要罢工。她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呼吸。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器官都聚集在这根手指上，偏偏这根手指触电似的，已经麻木了，甚至无法确定究竟有没有牵到陈颂的手。
平生第一次做贼心虚，她十分不熟练，浑身热得都快爆炸了。
反观陈颂，脸上倒没什么诧异的表情，就是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考究。
终于，男生开口，有些迟疑：“你——”
温淼慌慌张张地抬眸，像只惊魂未定的小鹿，等待着猎人的审判。
男生看了看她，眼中扬起一抹笑意：“这是怕我走丢？”
温淼愣了一下。
陈颂慢条斯理，语气闲散：“你放心，我认路。你丢了我都不会丢。”
温淼：“……”
温淼只好默默放下自己的小手。看来江涛说的“主动出击”，对陈颂来说没什么效果。温淼不禁怅然若失，蔫头搭脑。
陈颂看着她沮丧的神情，掩饰住了嘴角上扬的冲动：“你不是带路吗？带啊。”
温淼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步伐快了一些，埋头走在前面。像是在极力掩饰尴尬。
跟在她身后的陈颂不禁扬起嘴角。
在北三吃饭的时候，温淼突然接到了莫宁打来的电话。
莫宁联系她一般是通过微信，很少给她打电话，一般打电话都是发生急事了。所以温淼也不敢懈怠，立刻就接了电话：“喂，莫宁，怎么了？”
“听说了吗？”莫宁的语气有些激动，“你那不当人的师兄被人打了！”
“啊？”温淼有些茫然，“怎么会被打了？是不是之前那对情侣报复？”
她不禁看向坐在她对面吃饭的陈颂，陈颂依旧散漫地吃着饭，没什么表情。
“谁知道呢！”莫宁道，“我刚巧经过男生宿舍楼，碰到咱们班的男生，说他今天下午回宿舍的时候脸都肿成猪头了！其他人都劝他报警，他也不敢。这难道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温淼有些唏嘘。她忽然想到什么：“他具体什么时候被打的？”
“四五点的时候吧，我也不太清楚。”莫宁道，“我先挂了，我还有好多朋友没分享呢！”
温淼“嗯”了一声。
见她挂掉电话，陈颂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
温淼突然有些犹豫，总觉得黎苑哲被打，跟陈颂脱不了干系。
但是看着陈颂平淡如水的眼眸，她只好硬生生咽下要说的话。
从北苑食堂出来，天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繁星。温淼这才发觉，今天陈颂陪了她好久。她内心，突然升腾起一丝暖意。因为她总是很羡慕大学校园里的那些情侣，可以肆无忌惮地腻在一起，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去操场散步。
可是今天，这些小愿望，竟然被陈颂一点点实现。不经意的也好，不是情侣也没关系，温淼已经很满足了。
“去不去操场散步？”陈颂问。
温淼愕然地看着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的内心想法被陈颂看透了。
陈颂有些好笑：“你这种眼神让我怀疑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去。”温淼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泉大的操场很大，夜晚空气格外凉爽，有许多学生在散步和踢球，操场的一角甚至还支起了巨大的幕布，放着电影。
温淼和陈颂默默散着步。温淼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陈颂的胳膊，肢体的接触让温淼不断升温，脸上洋溢着一点淡淡的红晕。
他们两个现在，真的好像一对普普通通的校园情侣。
真希望这一切不要这么早结束。
猛然，她脑子里冒出江涛今天同她说的话：“安静又不失热闹的场合下，最适合告白了。”
告白……
她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陈颂告个白？
这个念头一出，她整个人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她只好心里告诫自己，温淼，你不要那么怂啊！
然而这种告诫并不能起什么作用，越是说不怂，她就越怂。
怂到一颗篮球迎面朝她飞过来，她都没有注意。
“啪”的一声，球在离温淼的脸还剩六七公分的时候，被陈颂单手拦住。
温淼堪堪回过神，一副茫茫然的样子。
“我说小姑娘，”陈颂把球掂在手里，又好气又好笑，“这球比你脸都大，你都看不见？”
“我……”温淼百口莫辩。
我这不是在想事情么……
“我早就想问了，”将球抛给篮球场那几个大学生，陈颂突然弯腰凑近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你一路上在想什么？”
温淼抿了抿唇，后退半步，眼神中有些怯意。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老实地接受大人的批评。
“我错了。”她语调中带着诚恳，“下次不会了。”
她的道歉令陈颂哑然，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给忘了个精光。
气氛突然有些焦灼。
陈颂直起身子，恢复到平日里散漫的样子，道：“你不用道歉，毕竟被砸到脸的又不是我。”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温淼点点头：“那我不道歉了。”
陈颂：“……”
“去看电影吧！”温淼突然说。
“什么？”
“我说，去看电影。”温淼指了指操场对面支起的那块白布。温淼觉得，假如这世界上有最适合告白的地方的话，操场肯定有一席之地。而操场上的电影院，那简直就是告白胜地。
就算告白失败了，在画面和声音的烘托下，或许也不会那么尴尬。
看了看那块幕布和地上那堆熙熙攘攘的人头，陈颂挑眉：“你确定？”
温淼笃定地点点头。
陈颂勾唇：“那就走吧。”
等走到幕布前，看着电影的画面，温淼傻眼了。画面中的人物骑着猪，一路横冲直撞，引起底下一片片笑声。
为什么……温淼不理解。
虽然但是，为什么是搞笑片啊！
看着她精彩纷呈的表情，陈颂笑了一声，不嫌乱似的道：“你看他骑的那只猪，跟你还挺像的。”
温淼：“……”
没办法，来都来了，温淼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跟陈颂一起坐了下来。
“你原来还对这类片子感兴趣。”陈颂眼中似笑非笑，“没看出来。”
温淼本来心里就乱，听了他这话，哼了一声，下意识就道：“你没看出来的地方还多着呢。”
“哦？”陈颂挑眉，似乎是很感兴趣，“说说看，比如。”
比如……温淼一时语塞。
“怎么，”陈颂眼神玩味，“我对你的了解太不深刻了，导致你还要花时间构思一篇文章来抨击我？”
温淼：“……”
不至于，真不至于。
也许是陈颂的眼神太有蛊惑力，温淼一时鬼迷心窍，张了张口，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我喜……”
而就在此时，电影放到搞笑的片段，底下扬起潮水般的欢笑声，淹没了温淼的声音。
“你说什么？”陈颂问，“刚才太吵，我没听清。”
那一瞬间的脱口而出花光了温淼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周围安静下来，温淼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你刚才说，洗什么？”陈颂问。
温淼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移到了画面上：“我说，我晚上要洗个澡。”
“哦。”陈颂也看着画面，“这种事情不用跟我汇报。”
“还有就是，”温淼咬了咬唇，“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不用住你那儿了？”
这话一出，温淼能够感觉到陈颂顿了顿。
然后，她就听陈颂淡淡道了句：“好。”
温淼牵强地笑了笑：“那我……今天回去？”
这回陈颂连停顿都没有，直接道：“好，应该的。”
一瞬间，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场电影就这么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回去的路上，望着车窗外阑珊的夜景，温淼忽然有些惆怅。
她仿佛，抓不住对方。
回到陈颂的住宅，温淼磨磨蹭蹭整理了好久的东西，陈颂瞥了一眼，也就两个纸袋子。
“就这么一点东西你整理了两个小时。”陈颂道，“还不如我帮你整理，两分钟搞定。”
温淼笑了笑：“都是我的私人用品。”意思是不能劳烦你。
陈颂不置可否，甩了甩车钥匙，道：“那，走？”
温淼“嗯”了一声。陈颂将她的东西全部放到后座，“碰”的一声关上车门。
车很快驶入温淼租住的小区。小区的物业疏于管理，夜晚路上黑灯瞎火，野猫四处乱窜，陈颂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一路开到底。
将车平稳地停在楼下停车位，温淼解开安全带，诚恳地对陈颂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晚上回去注意安全。”
陈颂抬了抬眸，语调懒散：“谁说我要回去了？”
温淼愕然：“那你……要上来坐坐吗？”
陈颂慢条斯理地开门下车，替她将物品全都拿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淼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这栋楼是十几年的老房子了，只有六层，所以没有电梯。而温淼住在五楼，每次回去都要爬楼梯，很不方便。
陈颂爬楼的时候，楼道的感应灯依次亮起，墙壁上斑驳的墙灰和没撕干净的广告纸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股霉味。”他道。余光甚至还能瞥到台阶上大大小小的小强尸体。
温淼道：“再忍一忍，我家里其实还好，没什么霉味的。”
陈颂“嗯”了一声。
终于爬到五楼，温淼有些微喘，她提起包，借着微弱的楼道光翻找自己的钥匙。
一根手指将她的钥匙串给拎起。温淼错愕地对上陈颂淡然的双眸。
陈颂慢条斯理：“我来开门吧。”
他这么主动请缨，温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乖乖站到一旁让他开门。
岂料，小小的钥匙在陈颂手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反正陈颂将它放入门锁中的时候，安静的空间里只听到一阵诡异的“咔嚓”声，紧接着，便传来陈颂那毫不意外，却十分无辜的一声短促的“啊”。
“怎么了？”温淼关切地问。
陈颂回头，向她展现手里那把断了的钥匙。
“我把钥匙插进去后，它貌似断在里面了。”陈颂说。
语气莫名松快。
温淼尝试了无数次，想要把那截断了的钥匙从锁里弄出来，可是条件有限，她做不到。
她只好拿起手机，想要拨打墙上的开锁电话。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机屏幕。陈颂懒洋洋地问：“你现在打给人家，人家都睡觉了。”
温淼指着墙上的广告：“他是24小时随叫随到的。”
“不要听他瞎说。”陈颂摁掉了温淼的电话界面，语气正经，“人家需要休息，我们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
温淼：“……”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温淼：“那我今晚住哪里？睡楼道？”
陈颂心安理得，十分坦然，仿佛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跟我回家。”
“等等，”温淼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我家这锁就不用管了？”
陈颂道：“明天打给房东，跟她说钥匙不小心断在里面了，她会找人处理的。到时候我来报销。”
温淼总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流畅，流畅到好像是事先精心设计好的。
可她除了接受这一切，乖乖跟陈颂回去，也没别的办法了。
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陈颂的手，温淼脸颊一烫，下意识道：“抱歉。”
陈颂却浑不在意，只是在温淼下楼时，轻轻说了一句：“你要不把这个房子退了吧。”
“你说什么？”温淼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颂却道：“我说，这房子你别住了，住我那里去。”
温淼抿了抿唇，道：“一直跟你住……不太方便。”
“你住在这里每个月房租多少？”
“一千七。”
“这么贵？”陈颂一本正经地道，“你完全可以把这房子转租出去，住我那里，付我租金。”
温淼突然觉得他这个提议可行。于是她战战兢兢地问：“那我每个月付多少租金给你比较合适？”
她还是有些残存的理智的。
因为陈颂的房子太大，而她又占据着主卧，要是租金太贵，她一个学生党负担不起。
陈颂无所谓：“你就看着给吧。”
看着给是最难办的，给多了不好，给少了也不好。温淼有些拿不定注意。
陈颂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说：“一个月一千，你看怎么样？”
这么便宜？
温淼抬了抬头：“其实两千以内，我都能接受的。”
陈颂挑眉：“你有没有想过，我住的地方那么大，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无论你给多少钱，我都是赚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温淼总觉得陈颂有些亏。
她道：“那每个月的水电费，我来付吧。”
“随便你。”陈颂道。
温淼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我困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陈颂笑了笑，道：“那咱们回家，小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