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一)
姬蘅令人把妖兽的脑袋砍了下来,装到马车上拉回了轩辕城。
回去的路上,夏幼清看林麓运用灵气帮湛川疗伤,被毒液腐蚀的皮肤。
在灵气的治疗下,渐渐结成了血痂,伤口在缓慢的愈合,要不是湛川方才用灵气抵御,怕是早就化在了妖兽腹中。
这一战多亏杀出了那疯癫狂人,众人才能全身而退,捡了个胜利。
可是那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夏幼清想不明白。
身上挂着几个破袋子,莫不是丐帮的几代长老?
可他的武力值,又好像是个修仙之人?
她想不通,也不觉得快乐,只是有种不祥的直觉,离轩辕城越近,她这种不安的直觉就越大。
风霁月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直到入夜,她歇息在离轩辕城还剩五十里的驿站床上,才发觉了一点异样。
烛,是昏乱的光,一丝直烟,升起在夜间窗前。
床,是柔软的踏,干净白洁,躺上面如入云端。
香,是清幽的气,一缕幽魂,萦绕在整间屋子。
可是一个人来过往,大多是男子官员暂住的夜宿,怎得有那么香的味道?
夏幼清暗暗觉得不对,睁开眼,看得那桌上的烛光忽然闪动了几下,接着听见哪里窸窸窣窣,忽的从窗外射出一根根箭来。
箭尾着了火,直插入门框,瞬间,门框便被点燃了。
夏幼清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她身倚墙壁,推开一条窗缝,这才发现楼外火光冉冉,如同白昼。
只听得“嗖嗖”几声,数十只箭又汹涌而入,射到床榻上,立刻燃了火。
她从缝隙中看去,谢生辰为首,正骑着马,得意的望着她的窗户。
她连忙把门关上,用毛巾湿了水,捂住口鼻,心里想着,这是来杀人了。
她抓了被子,想要把门前的火扑灭,去找风霁月。
还没等她实行,却忽然有人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林麓闯了进来,领着她便要从屋后逃离,风霁月披着鹅黄披风,被湛川护着,跟了上来。
“姬蘅呢?”
夏幼清左看右瞧不见人,林麓气得锤了墙:
“他房间没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想起那晚姬蘅与风沐雨的夜谈,心中暗叫不好,无论姬蘅是与风沐雨合作,还是与谢生辰配合,眼下都是大麻烦,还是趁早逃出去更好。
哪知刚启窗,便听得谢生辰的声音张扬跋扈的破窗而来:
“阿柚,火烧屁股了,都还不出来吗?
听闻你杀了妖兽,算你侥幸。但让你回轩辕城,便是不能了。
你现在乖乖出来,让我一剑杀了你,总比葬身火海要好些吧!”
夏幼清眼见窗外火色逐渐烧过来,气的隔窗大骂:
“谢生辰!你个王八蛋!你想得美!你敢杀我们,也不怕姬蘅拿你是问!”
谢生辰也不气,一张猴脸在火光映照下越笑越狰狞:
“阿柚,说你蠢钝,你是真的如猪一般,你不想想,若我没有那先斩后奏的本事,怎么能到驿站里来。”
“我实话告诉你,你如果只是个奴婢,我大可放过你一条贱命,偏偏你是个什么华胥国的公主,那我更不可能让你回到轩辕。今夜我便在这杀了你和风霁月几个人!”
“为什么?”
夏幼清愤怒不解。
谢生辰扬着马鞭,猖狂起来:
“你以为风沐雨在轩辕,当真就能保的了你吗?她一个风氏余孽,不被司幽追杀就不错了,还能保的了你的命?
你以为在华胥败族和贵妃娘娘之间,王上会选择谁?”
他洋洋洒洒言道:
“我今夜杀了你,回去只报是山贼夜袭,我前来救援,奈何风氏一族惨遭杀害,无一幸免。待我领了送兽首妖的功,王上大抵还能赐我一个官当当。”
“阿柚,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生辰挖苦讽刺道。
不等夏幼清反驳,他又急促的接声道:
“你放心,你一心维护的谢瑾之,也活不过今夜,我也已经派人去杀他了。”
张狂的兴奋使他的面容扭曲成月下鬼影。
“谢生辰!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没有人性也是被你们逼的,今夜我就用你们的人头,来祭奠我娘的在天之灵!”
谢生辰话罢,又是一排火箭向驿站二楼射去。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夏幼清气的直骂,她转头吩咐林麓弄湿了衣物,打算让他开路,硬闯一条道来。
可谁知就在这几句言语之后,火越少越旺,横梁忽的塌陷,砸到众人身后,没了路子。
窗外箭矢千百,众人心乱如麻,只顾得乱躲一气,慌乱之中,只听得湛川闷哼一声,抱着一根未烧着的柱子,撞开了原本锁住的后窗。
林麓离得夏幼清近,索性揽着她一跃而下,湛川也抱着风霁月紧跟其后,谁知众人脚刚落地,还未踩稳,便立刻被谢生辰的手下包围了起来。
双方互相持兵,僵持不下,侍卫们举着剑朝着他们四人砍去。
夏幼清被林麓挡在身后,紧张害怕的抱住了自己。
心中原本预想的兵器相交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她只听得见一声龙吟剑鸣撕裂了黑夜,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了滚。
她没敢睁眼,只听见人群中瞬间爆发出风霁月的尖叫声。
夏幼清不由得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朝外看去,只见得排成一圈的士兵们,眼睛瞪如铜铃,面目狰狞可怖。
他们的脖子间有一条细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纹,若不是血滴从中溢出,流成血注,夏幼清还以为他们被什么法术定了身。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位持剑的人。
那人挽了个剑花,血从他的剑上血滴下来,如圆润晶莹的露珠落进花蕊。
对方颔首扬眉,震开了剑血,仿佛一把刚锻造好的冷兵器,只有他割裂的嘴角旁的血迹,在提醒着他的锋利。
“风苃。”
他开口的瞬间,无数颗脑袋从侍卫们的脖颈上截断掉落,如同落盘黑棋,在地平线上跳跃着。
夏幼清只觉得头皮发麻。
来者是盈昃。
“你怎么还没死。”
他的声音极度低沉,像低吟沉重的埙,夹在夜风里吹来,他有着一双暮色苍茫中的明月星眸,但眉目却格外低,像是黑云压城般倾轧着他的星辰。
他一步步地走进夏幼清,夏幼清看见他身后的树下,隐约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形单影只,树影婆娑,传来繁叶沙沙声,仿佛全世界都在摇晃,只有这个人,紧裹漆黑长袍,无动于衷,他是片不会被凄风折断的竹影。
夏幼清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知道他是谁。
他身上散发着死一样的静谧。
风鹤唳。
夏幼清倒吸一口冷气,这疯子怎么阴魂不散的?
她还未来及抱怨,林麓便扔去了一枚磷弹,白雾降世,林麓揽了她,和湛川一样抢了马匹,冲了出去。
夜风凌冽,树林飞快从他们的身旁略去,夏幼清坐在马上,大脑思考不动,这跑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要被抓到杀掉?
谢生辰什么时候与风鹤唳联手了?
姬蘅又怎么不见了?
他这一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莫非……
从一开始……
风沐雨就打算……
不一定。
夏幼清摇了摇头,抓紧了林麓的衣摆,风鹤唳真的会和谢生辰这种人共谋吗?这不像他的作派。
慌乱中她又想起谢瑾之,谢生辰派谁去杀他了?该不会是谢贵妃吧……
那可就太糟糕了。
她这么想着,却不知自己已经在谢生辰的追兵下,被逼上绝路。
往来驿站只有一条官路,驿站外有一片树林,林子直通向附近的山脉,最近的一座,名为绝叫峰。
绝叫峰陡峭险峻,地处偏僻,又有着一处断崖,原本是有几条上山的小路,确因时常有人上山采药出事摔死,后被官府断了路。
因此那山已经多年无人问津了。
湛川只顾得躲,却没想到一头钻进了山,再想回去也无法冲出重围,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向山顶奔去。
却哪只山上早已下起了雨,马儿蹄子打滑,思虑再三,湛川只得喝跑了马,靠着矮树细木,顺着几乎看不见的山路,一路爬到了山顶。
众人打算从山的北面逃离,却发现山顶无路,北面是天险断崖,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只有一座百年古庙,立在断崖旁的不远处。
四人被淋得浑身湿透,风霁月被冻得浑身打颤,湛川把她揽在怀中,只觉得她浑身滚烫。
他心下懊悔万分,思虑再三,带着大家钻进破庙之中,打算在追兵来前好做埋伏。
哪知众人刚进破庙,却惊醒了庙中的守庙之人。
那人似是居住在此。
是夏幼清最先发现他的。
湛川扶着风霁月靠卧在佛像前,林麓忙着找什么能取暖的木柴,只有夏幼清,朝着庙中四处张望。
庙破漏风,漆黑一片,林麓的火折子湿了雨,怎么也点不起庙中的蜡烛。
夏幼清想起来霍阿婆之前送了自己一个,便把它从袖中掏了出来,刚拔开盖子,便跳出一抹微光。
然而就是这抹微光,让夏幼清看见了一个人。
这束微光映出了佛像后的一个影子,那影子朦胧暗淡无边,被更深,更黑的高大的佛像遮蔽着,像只藏匿其中的偷油老鼠。
林麓瞬间跳起,两下便擒住了那影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