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商场的品牌门店总是多得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起码詹姆·波特认为自己眼都看花了,莉莉与埃尔弗里德仍不亦乐乎地挑选衣服,他实在不知道某些款式之间存在着什么区别,最意外的是、西里斯不仅分得清深浅颜色、还能给出合理的建设性着装意见。
“……你背着我借阅《讨女巫欢心的一百种方法论》?” 女士们去更衣室的功夫,他对好友质疑道,这当然只是一句挖苦的话,迄今为止他们翻开的课外书除了和恶作剧相关的之外再无其他。
西里斯骄傲地摆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轻描淡写:“叉子,审美品味是一种天赋。”
“懂了,你要接摩金夫人的班开长袍店是吧。” 他不由阴阳怪气。
“麻瓜衣服可比裹得严严实实的巫师袍好看。” 西里斯又恢复懒散的神情。
詹姆刚想反驳,从更衣室出来的莉莉让他乖乖闭上了嘴:她试穿的是一件吊带牛仔裙,收腰处是简单的小蝴蝶结,红头发衬得皮肤更加雪白,绿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活泼而甜美。
这时隔壁的埃尔也拉开帘子,她穿得和莉莉是同一条裙子,却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像是浸泡月光的静谧海洋般清冷、只可远观的神性。
看到对方,她们不禁一边笑一边拥抱在一块儿。
购买姐妹服装是莉莉的建议,她喜欢和最好的朋友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对亲姐妹,毕竟真正的亲姐姐佩妮从来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相似之处。
“噢,这景象真美好。” 西里斯佯装感动地捂着胸口,揩了揩眼角。
“你还别说,我确实后悔忘记带相机出门。” 詹姆没再挖苦西里斯这副妇女之友的样子,反而遗憾地感慨。
收银台结好账,下一个地点是香水店,摆在柜台的香水瓶琳琅满目,巫师界也有香水、但不够普及和丰富,詹姆·波特他们这些从小没接触过麻瓜文化风俗的人、就从未想过喷香水去装点自己原本的气味。
试香的纸片摆满整整一面陈列台,好奇心重的詹姆每张都去闻一闻,却闻不出丝毫所以然来。
相反,西里斯非常擅长分辨它们,甚至如同一位调香大师形成自己的理论——
“……这个调太甜太腻了不适合你。” 他对埃尔弗里德分析道,认真地嗅了嗅另外款式的样品:“或许混合了木香和果香更好,会让人联想到春夏……”
听得詹姆一头雾水,明明听得懂每个词、怎么连在一起就跟天书似的呢?西里斯是狗鼻子吗!哦好吧从某种程度来说、似乎真的算是狗鼻子。
“嗯,这款闻着很像冬天岸边带着盛开花朵的海滩,甜度恰当。” 他找到最喜欢的香气,心情大好。
“你形容得真美,可以去当诗人了。” 埃尔微笑道,凑近闻了闻那一款香水样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亏你送的麻瓜书籍。” 他一和她待在一起笑的次数总会增多,不是和詹姆一起时的大笑、而是稍微顾及形象的浅笑,“我的文采因为你才突飞猛进。”
“那你得在出版的第一本书扉页上鸣谢鸣谢我的支持。” 她捧场地回了一句俏皮话。
“我直接在作者栏署你的名。”
路过乐高积木店,詹姆被展柜里的制作复杂精妙的机器人模型吸引,忍不住驻足,一方面想买、另一方面又怕莉莉说他幼稚。
“……你干嘛,到底进不进门?” 不料,莉莉不但不评判,还已经率先走进店里等着,她喜欢的积木的原因有很多,其一就是动手成就感和纪念价值。
得知模型是用手一点一点拼凑而成,詹姆顿时肃然起敬,他豪爽地买下摆在橱窗最昂贵的汽车人系列,这下是全部店员和顾客都对他肃然起敬。
购物历程罕见的和谐。
当他们提着各自的大小包裹走出商场,夜幕早已降临,路边的咖啡馆大多打了烊,不过上街玩的年轻人不少,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店铺灯火通明。
其中一家类似音乐发烧友的店让西里斯特别感兴趣,里面摆满了唱片、磁带与留声机等等,海报及宣传纸牌贴满四堵墙,他一进去好比一位流浪音乐人找着了家、也令整家店蓬荜生辉,本来比较冷淡的老板见他气质不凡,以为自己会捞着一个大客户,特意招呼他介绍时下最流行的播放器,他津津有味地听完,却一台都不买。
感到不太好意思的埃尔弗里德象征性地拿下几张黑胶唱片付钱。
见状、他又临时变了主意,买下一大堆磁带,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他懒洋洋地解释:
“我舅舅也喜欢麻瓜的东西,他家有磁带机。”
店长附赠了一些海报给他,有印着麻瓜豪车的、其他品牌的越野摩托、还有穿着比基尼的麻瓜模特……他吹了个口哨、快乐地说:“我要拿回家贴在我的卧室。” 气死沃尔布加。
确定今晚是通宵局,埃尔跟莉莉到路边的电话亭打回家报平安,伊万斯夫妇一听到埃尔也在立即就放心了,爽快地答应下来;反倒是瓦伦娜听见埃尔说不回家犹豫好一阵——
“……宝贝,妈妈不是思想狭隘,我真不认为这会是个好主意,虽然你同学人看着不错,可是你太年轻了……” 话筒另一头瓦伦娜的语气莫名复杂,埃尔辨别不了她担心的原因。
旁边的莉莉看埃尔的表情就知道这通电话不太顺利,她做着口型示意埃尔说点别的理由,于是福至心灵、埃尔弗里德插话道:
“妈妈,莉莉也跟我一起。这儿人很多,肯定安全的,你放心吧。”
果不其然,瓦伦娜松了口气,并瞬间改口、叫她们玩得开心点。
今天大家问得最多的话是“去哪儿?”,而这次埃尔首先抢答、完全是突如其来的灵感:
“带你们见识见识麻瓜们无意义的奢华。”
他们一脸茫然,只有莉莉清楚她的意思、暗暗忍俊不禁。
“等会儿,寄存服务是不是快要超时?” 西里斯时刻记着自己的爱车。
时间太晚,商场停车区的服务点自然关闭。他们取了车,接下来的旅程他都得带着这俩既酷又笨重的机械行动,詹姆赶紧趁机取笑道:“现在知道飞天扫帚的好处了吧。”
“飞天扫帚能载人吗?实际上,我大可载着韦勒克先走,你们俩坐巴士,目的地碰面。”
“为什么不是你载着波特,我和埃尔坐巴士?” 莉莉扬高了眉毛,反问。
“都行。” 他无所谓地说。
“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坐车尾巴。” 詹姆提出异议。
“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又不远,在隔壁而已。” 埃尔弗里德觉得他们的讨论没有意义。
最终步行到新的街区,显然人少且安静许多,有一家尤其气派的门店,招牌只印着几个组合起来不知所云的字母,但装潢十分豪华,配色全是冷色调,西里斯感觉这风格和自己家极其相似,立马深刻体会到埃尔说的“无意义的奢华”是何意。
店内一切商品,包括定制西服、领带、钱包、鞋子和皮带等等,价格牌上的符号是英镑、詹姆不了解换算成金加隆要多少,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小数目。
“先生,请问您想看我们系列的哪一个专柜?” 穿得黑沉沉的售货员走近,口吻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挑剔的眼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四个年轻人:俩男孩明显是养尊处优的有钱少爷,姑娘们大概是中产或以上的家庭……属于值得招待的来客。
“随便逛逛。” 詹姆漫不经心地说,随手拿过一条领带看了看。
“这是我们的春季最新款……很衬您的气质。”
“衬我?我是想买给我爸的。” 詹姆不高兴地直言道,立刻放下了领带。
“哈。”西里斯轻笑一声。
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莉莉和埃尔则憋笑得很辛苦。
“抱歉,您再看看这一款?” 另一位店员颇为尴尬地救场。
“好丑。” 詹姆继续坦然回应,皱眉道:“这别说我爸,给我埋土里的爷爷戴上都能气活过来。”
“请问您期望什么样的风格呢?这展柜都是我们的最新款。”
“你们的设计不太行。” 詹姆眯起眼努力端详半晌,得出结论:“不如摩金夫人,对吧。” 说罢还询问旁边西里斯的看法。
“对。” 好兄弟连连点头称是。
真正的富家子弟作派是装不出来的,骨子里趋于目中无人的自信、甚至是高傲都带着一层贵气,所有不屑一顾的直言无疑彰显着他们的出身,从小吃穿用度全是最好最顶尖的配置,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品牌效应,难看就是难看,还不让说了吗?詹姆·波特的自大简直就是为这种场合而生,他此刻的目空一切属于为对付消费主义而量身订造,恰如其分的令人下不来台又无法指摘。
出了店外,西里斯悄然低头在埃尔弗里德耳边问:“你跟这家店有仇?”
“也不算吧。” 埃尔有点讶然于他的观察力,诚实地娓娓道来:“我一直记得我妈妈毕业刚找工作时被这个品牌近乎羞辱地评价她的设计稿是浪费资源的废纸。虽说如今我妈妈作为业界一流设计师唯独拒绝与他们的合作已经是最好的惩罚,只不过,看他们出糗真有意思,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 他充满惋惜,“刚刚我都没好好发挥。”
她笑道:“你表现得很好了,沉默的狂妄是最有力的傲慢。”
和莉莉走前排的詹姆提议:“嘿,我记得麻瓜的游乐园也挺好玩的,怎么我们不去?”
“因为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傻瓜。” 莉莉无奈地说。
“那为什么麻瓜电影的主角们总会凌晨去玩过山车?” 詹姆不解。
“那只是电影!”
穿过马路正前往下一个街区,远处某街道小巷子里陡然传来女人的尖声呼救——
四人脸色一变,迅速闻声跑去——准确而言西里斯是毫不犹豫地直接骑上车、连同一样毫无迟疑跳上后座的詹姆,飞驰驶向声源处。
“完蛋!” 莉莉见他们又冲动行事、大声叹道。
话音刚落,一辆巡逻的警车呼呼开过、警员用喇叭喊话:“前面骑摩托的小伙、赶快给我停下来!”
确实完蛋。埃尔弗里德心一沉,这下他们得到警局做客喝茶了。
唉,也怪她,应急能力不强,忘记这里治安尚可、有专门巡视的警车,刚才他们不必过于紧张。
她们追向警车驶去的方位,跑得气喘吁吁到目的地、见着面前的景象更觉得两眼一黑:被扣下摩托车的西里斯满脸不悦,詹姆在跟警察们据理力争什么,呼救的是一个打扮得很嬉皮士的年轻女孩,“小偷”则头破血流的,沥青地上是一顶破损了边角的头盔。
“你们两位小女士,跟他们是一起的吧?” 一警员看她们掩饰不住瞠目结舌,主动问。
这一刻她们可真想否认自己认识他们呐。
谁能料到,他们会坐上警车到警局观光。
“伊万斯,为什么麻瓜要在车顶装一个亮闪闪的红灯?好滑稽啊。” 乐观的詹姆坐进警车仍然嬉皮笑脸,小小声地问东问西。
“波特,我对梅林发誓,你再多问一句我会让你开学回不去霍格沃茨。” 莉莉咬牙切齿着低声回道。
警局的值班警员瞧他们年纪不大,早已见怪不怪,这年头大晚上犯事的小青年多的是。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四人都算大高个,警察不确定他们是否成年(不然光是基于未成年人宵禁这一规定、即刻不由分说命令家长到场),要求他们出示证件。
“驾照。”
“没有。” 西里斯不以为然。
埃尔弗里德急忙解释:“车是我的,他们俩是游客。”
“你出示你的驾照,他们出示护照。”
“呃,都在家。” 她闪烁其词。
“小鬼们,别跟警察耍花样!” 对方气急败坏。
“你吼什么?” 西里斯皱起眉,语气跋扈:“犯事的又不是我们。”
“就是啊、我们明明是在见义勇为!” 詹姆激动地附和:“凭什么审我们而不是审那个抢姑娘皮包的男的啊!”
“你用头盔把人的头砸了!” 警员严肃地一摔文件,“以及摩托车超速!不用我说、你们肯定才十几岁,这几条加一起够你们喝一壶!”
“梅林的蕾丝裤袜、这算哪门子道理!你们麻——” 詹姆被莉莉踩了一脚才刹住话头,及时纠正:“你们太缺乏骑士精神啦!”
“你所谓的骑士精神是鲁莽又犯傻!你以为你砸的是小偷?那是人姑娘的男朋友……我们自然会处罚这抢女友钱包想买药嗑的家伙,但你们的问题也不小!”
“我们又不知道实际情况、一着急超速很正常啊。” 西里斯愤愤不平。
另一警员看不下去:“好啦,少废话,去打电话联系你们家长来一趟。”
“快去!否则你们需要体验体验跟精神病关一块儿睡牢房什么滋味。”
即使清楚他们的话是吓唬自己,埃尔实在拿不好主意:如果打给妈妈,今后类似的放纵时光绝不再有;莉莉打给伊万斯夫妇也是一个下场。
“我爸妈家可没有装设麻瓜的电话。” 詹姆苦恼地说,况且这时段他们早进入了梦乡。
“要沃尔布加来领我回去,我宁愿和精神病待一晚。” 西里斯嗤笑道。
“……那么还是打给我妈妈比较好。” 埃尔正要拨号,却被西里斯的手按了回去: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 他朝她眨眨眼。
几分钟后,警员见他们乖乖打完电话、百无聊赖待在一边,还以为自己一如既往地解决了麻烦。
果然一群小屁孩罢了。吃着甜甜圈喝着茶的值班警员心想。
十分钟不到,一个穿着藏青色薄夹克与工装裤、内衬淡灰花衬衫的黑长发男人潇洒地走进门,在詹姆“哇好酷”的惊叹声中,他摘下墨镜,灰蓝眼眸闪灼冷傲的神采,单刀直入道:
“我是阿尔法德·布莱克,我外甥打电话说你们要扣留他?发生了什么事。”
后半句带着颇具威严的命令意味。
“布莱克先生,请坐。” 警员指指对面的座位,开始大书特书他们的“罪状”:宵禁外出,非法驰车,公路超速,误伤他人等等……
“嗯,我懂你的意思。” 阿尔法德·布莱克神色慵懒,压根没听一个字,“有什么要我签名的先弄了吧。”
在警员弯腰拉开抽屉找文件的间隙,他敏锐地抽出魔杖快速施咒:“一忘皆空①。”
埃尔和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法炮制“处理”好在办公室的另一个值班人员,一脸若无其事地对他们招招手:
“不走?”
“走!”
他们纷纷快步跟着他出门,西里斯拍拍埃尔的肩膀自豪道:“我就说他靠谱吧。”
是……靠谱。她一言难尽。
“你们这群小鬼,胆子够大。” 阿尔法德教训他们的口吻和严厉毫不沾边,反倒是戏谑的:“西里斯,谁帮你搞到这台东西的?”
“我的好朋友韦勒克!” 西里斯得意洋洋地宣布,搞得埃尔弗里德面带几分尴尬、礼貌地问了句好。
方才事态紧张,顾着先逃出警局再说,阿尔法德没有留意外甥的朋友们,此时才看清这金头发女孩的模样。
有一瞬间埃尔弗里德感觉对方在审视着自己,不过只维持了一秒钟,他就移开了目光。
“你们接着打算去哪儿?” 他问。
“唉,其实已经累啦,哪儿也不想去。” 莉莉疲倦地说。
“不行,离通宵远着呢。” 詹姆倔强道,忽而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去你家!”
“我无所谓,假如你们不嫌弃快五十岁的单身汉生活作风单调。”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石雕头像扔给他们:“我家门钥匙。” 他骑上西里斯的越野摩托:“这车就给我开来过过瘾。”
不等他们反应,车子一溜烟没了踪影,他大约用了点魔法加持。
“天呐,他居然快五十岁了吗?” 詹姆抓错了重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
“我们真要去陌生人的家?” 莉莉嘟囔。
“可是我们没别的地方去了。” 埃尔摊摊手。老实说,鉴于她信任西里斯,当然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也信任阿尔法德——比起舅舅与外甥,西里斯倒更像是阿尔法德的儿子,他们不仅长得形似又神似,连行事风格都差不多。
“我怀疑他来是为了骗走我的车。” 西里斯小声抱怨。
四个人各说各的。
注释:
①一忘皆空(Obliviate):可根据巫师需要修改对方特定一段记忆或所有记忆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