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流氓
姜瑶从河西沿着白水河畔,一路往回走。
穿过熙攘的人群,热闹的早市,路过新奇的杂耍,香气蒸腾的小吃,却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她心里只有被爽约的郁闷。
也许别人根本没把这口头的赌约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早已经相忘于江湖了。
姜瑶发誓,再见到他一定要装作不相识,然后痛快洒脱地走开,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一语成谶,姜瑶很快再见到了她口中不想再见的人——
谢不言一身玄色长袍,姿态闲散地倚靠在凤仙桥上,漫不经心地望着桥下往来的车马。
姜瑶不自觉停下脚步,意外地望着桥上那个不期而遇的人,他的侧影挺拔高瘦,沉吟时有种贵不可言的气度。
有那么一瞬间,姜瑶以为,谢不言是在这里等她。
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谢不言的目光似乎流连在葛氏布庄的门头,专注地留意着葛家掌柜伙计在河边快活地谈笑,并未朝姜家的方向看过一眼。
姜瑶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的火气,快步走上桥,目不斜视地经过谢不言的身旁。
谢不言余光瞥见姜瑶从身旁经过,仿佛与他不相识般,冷脸路过。
“姜姑娘……”谢不言低低唤她。
姜瑶脚步一滞,瞪了他一眼,扭头走掉了。
“这姜姑娘好大的脾气。”阿肆有些莫名其妙,姜瑶前几日还同他们言笑晏晏,今日为何不理不睬。
虽然这样走掉很酷,但姜瑶并不觉解气,心里依旧有些堵,丧着脸往姜家大门走去。
葛家几个好事的伙计见一个身板娇弱的小姑娘回姜家,凑上前去说风凉话,逞逞威风。
“哟,这是姜家的小丫头吗,长得还挺标致。怎么丧着张脸啊,是不是想到这姜家布庄快倒闭了,心里难受着呢!”
“小姑娘别难过了,守着这破店有什么好,不如来哥哥那儿,给你在隔壁安排个活计,包你挣得比在这儿多。”说话的是葛掌柜的外甥李大雷,仗着和葛掌柜的亲戚关系混了个小管事,平日在一众伙计里呼来喝去,轻狂得很。
李大雷是个好色之徒,见姜瑶模样秀气,是个俊俏的美人坯子,说话便愈加轻浮:“小美人,许了人家没有,跟了哥哥包你吃香喝辣,哪用得着这样抛头露面卖那几块土布?”
旁边几个伙计也趁机溜须拍马,在一旁添油加醋。
姜瑶见一群人如流氓地痞般围在铺子门前,有些害怕地往里头退了几步,紧张地回头望向后院,期盼阿爹阿娘在屋里。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姜瑶大声唤,声音微微发颤。
里屋静悄悄地,无人回应,姜源和李青都出门未归。
李大雷听出姜瑶声音里的隐隐哭腔,也看出此时姜家夫妇都不在家,独独这一个娇滴滴的小女郎在铺子里。
李大雷愈发狂浪起来,他一向狐假虎威,借葛家的势力在外头作威作福。想到舅舅葛大掌柜就在隔壁,他背后有人撑腰,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姜瑶眼里浮起一层泪光,眼尾泛红,眉尖若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更想欺负。
李大雷一边言语轻薄,一边用手有意无意地落在姜瑶的鬓发、肩头、耳垂。
姜瑶虽然害怕,却并不胆怯,她想也不想便抬手扇了李大雷一个结实的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让看热闹的葛家伙计都愣了愣,李大雷捂着脸好像被扇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气急败坏道:“他奶奶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打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非给你点颜色瞧瞧。”
李大雷揪着姜瑶的衣裳,立时就要狠狠还击。
姜瑶害怕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睁眼,旁边不知何时站着谢不言,他毫不费力地钳制住李大雷,稍稍用劲,李大雷便疼得龇牙咧嘴。
“滚出去。”谢不言脸色冷如寒冰。
李大雷忙不迭点头,拼命告饶。
旁边围观的葛家伙计见识到谢不言和阿肆利落的拳脚功夫,此时也纷纷做鸟兽散,不敢再造次。
谢不言怕影响探案,暂时不想和葛家有太多牵扯,见李大雷告饶悔过,便就此收手。
他押扣着李大雷走出姜氏布庄的大门,松手用力一推,转身走回姜瑶身边安慰她。
李大雷挨了打又丢了面子,心中自是不服,哪肯灰溜溜地回去。
他狡诈得很,自知正面迎击打不过谢不言,便趁其转身之后,掏出袖中匕首偷袭。
“当心!”姜瑶和阿肆同时脱口而出。
谢不言侧身避开袭击,反手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李大雷被狠狠摔倒在地,紧接着被阿肆痛扁了一顿。
“谢谢。”姜瑶垂着眼道谢。
谢不言抿唇,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姜瑶此时不想再问他早上为什么没来赴约,她把藕布递到他手中:“喏,送给你。”
谢不言握住手中不同寻常的布料,细细摩挲,它有一种特有的温润质感,与别不同的纹理,垂顺下去像一片荡开的裙摆,又附着淡淡的荷香。
这就是用荷叶梗织出来的藕布么,成品比他想象中更惊艳,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质朴美感。
谢不言豁然开朗,大燕有这样惊艳出色的布料,何愁在年底的布艺大赛上,输给沉香国的“锦绣绫罗”?
谢不言脸上映着冰雪消融的笑意,从阿肆那取来十两银子,放在姜瑶手心:“谢谢你让我见识到这么美的藕布。”
姜瑶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多织点藕布,便宜卖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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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雷被阿肆狠狠教训了一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瘸一拐地回到隔壁葛氏布庄。
葛掌柜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外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李大雷脸肿成了包子样,说话含含糊糊道:“是隔壁……姜家……那俩小子。”
旁边的伙计见李大雷这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地憋着笑。
葛掌柜怒不可遏,但听旁边的伙计说完来龙去脉,明白了是李大雷欺人太甚在先,自知理亏,闹大了并不讨好。
葛家布庄明日开业在即,葛掌柜以大局为重,暂且忍了下来。
但他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等开业以后,有的是法子叫姜家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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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源和李青午时才回来。
见姜瑶紧闭着门坐在屋里心事重重,李青担忧地问她发生什么了。
姜瑶想到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忍不住地后怕,一五一十地说给爹娘听。
“阿娘,我好怕下回你和阿爹不在家的时候,隔壁那帮浑人又过来寻衅滋事。”
李青心疼地搂着姜瑶,摸头安慰她。
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葛家伙计就敢在她家铺子里这般放肆撒野,姜瑶对这里的府衙治安没有半点安全感。
姜源听完姜瑶的话,眉头紧锁,思虑重重。
“阿瑶,你一个女儿家,年纪又小,抛头露面地打理铺子,是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依我看,铺子里还得招个信得过的伙计才行。”
姜瑶点点头:“阿爹说得对,我平日里忙着织布,有时顾不上照看铺子的生意,是该请个得力的帮手。明日我就在门口张贴招工启事。”
姜源犹不放心地补充道:“招工一定得人品上佳之人,你年纪浅识人不清,一定得让我来相看,是不是可信之人。”
姜瑶被姜源的话逗乐了:“阿爹,我是招工,又不是招上门女婿。”
姜源不接话,心里默念着,招个上门女婿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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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姜瑶便用米浆在门板上粘贴了红纸黑字的招工启事。
但今日并没有人登门应聘。
所有的人流都是奔着隔壁刚开业的葛家布庄去的。
今日葛家布庄开业大吉,请了溧水镇最有名气的舞狮队伍,在河边演了一场热闹的舞狮表演。
隔壁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络绎不绝的宾客快要踏破门槛。
姜氏布庄只有被风吹进门的几片树叶,冷冷清清。
姜瑶的心情却半点没被影响,她坐在柜台前,用炭笔记录着招工以后的经营计划。
藕布已经织出了样品,接下来便是推广宣传。铺子里的大批土布得想法子运到乡野之间,卖给农户和猎户。
姜瑶正思索着,突然听到有人轻扣门。
“掌柜的,还招工吗?”一个淡淡的嗓音,慵懒闲散。
谢不言逆着光站在门口,脸庞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姜瑶反应了一秒,才迟钝地点点头。
“招、招工……你要来这儿帮工吗?”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还有我!”阿肆从谢不言身后冒出来。
“呃,可是我目前只打算招一个人,小本生意,开不出两份工钱……”
阿肆大大咧咧道:“不要紧,我们俩只领一份工钱就好。”
这样自降身价的员工实属少见,姜瑶没理由拒绝。
“行,但是要试工三天,我爹满意了才能雇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