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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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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暑气仿佛只存在于白昼,清晨和入夜均有些清寒。由夏入秋,仿佛只在一瞬间。桂花的香味刚薄薄地氤氲起来,那边已送来姜去寒新做的秋装。

潇湘一上午都在清点、分类和整理衣服,并将它们放进衣柜里。但这样的事情在姜去寒眼里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一个只需要时刻穿着恰到好处的衣服的人和他人为此而作出的努力之间的关系仅限于看看而已。潇湘的忙碌,对他来说只是无聊的小插曲。

他一边喝茶一边冷眼看着潇湘,只觉她折衣服时比和他说话都认真。

“姜少主,还要吗?”潇湘叠着叠着,突然展开一件绣着各形“死”字的衣袍给他看。

姜去寒登时露出一脸辣了眼的表情来。

姜门主对自家儿子的怪癖毫不在意,听说之后甚至专门给他订了几件“死”字袍。但某种情况下,人只有闲得蛋疼的时候才会想死。上次骑扫帚逃离的时候,他已经狼狈够了,此时再看见,只觉得刺眼。

“不穿了,收起来。”他放下茶碗,摆了摆手。

“真奇怪,这不是姜少主你最喜欢的衣服吗?”

姜去寒心知潇湘是故意给他添堵,冷声道:“我不喜欢了。”

见姜去寒心情不好,潇湘反而心中一爽。姜去寒道:“你又不喜欢我这样穿,何必如此作态。”

潇湘装作没听见,把几件死字袍和其他收拾好的衣服塞进了衣柜。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姜去寒忽然低声一叹,起身走出门外。纤细的少年身形莫名带着惆怅,倒不像个孩子了。

“不喜欢你而已,犯了什么罪?”潇湘直起身,“你可以选择赶我走,把我扔到崖下,随你开心。”反正已经不指望走出暗门,她说话毫无顾忌。

姜去寒暗恼,转身进屋来捏她鼻尖。潇湘不让捏,两个孩子闹作一团。此时,时坞忽然进来禀报:“少主,门主找您。”

姜去寒闻言,急忙整整衣服头发,往外面去了。时坞跟在他身后,临走之前,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潇湘愣了一下,直觉他有些警告之意。她不确定时坞的意思,只能继续叠衣服,然后把整理好的衣服放进衣柜中。

姜去寒的衣柜很宽大,足以容纳三四个成年人。如果躺在里面的话,一定很黑、很舒服。

关上柜门前,潇湘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她想躺进去试一下,却又觉得这是一种逃避,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合上柜门,把那一柜尽是黑色、用料贵重的衣裳关在了里面。

她永远都不会理解姜去寒的。

在时隐时现的、初开的桂花香中,又过去了一个白昼。

或许是时坞向姜门主汇报了什么,晚上,潇湘被叫到了姜门主的书房。

室内点着明烛,姜门主坐在桌前看文书。潇湘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她说话,但她就像是沉浸在了那些卷宗中一样,一卷接一卷地看着。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她端杯喝茶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了潇湘似的,眸光一闪。

片刻之后,姜门主放下茶杯继续看文件,只淡淡问道:“小姜和你,怎么回事?”她的语气没有上扬,就像例行公事般,听起来殊乏兴趣。

“什么?”潇湘不确定姜门主指的是什么,难道是她和姜去寒打架的事败露了?

实际上,姜门主只是好奇得很。木讷的讨人嫌,心思玲珑的又容易害人,她想知道小姜看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

“关于小姜,你怎么看?”她坦然直白地看着潇湘,毫无羞怯之意。

潇湘先是懵的,恍然间想起她出身风芜城,这样的行为无非是城外诸地的老父亲相看女儿的心上人一样,没什么稀奇的,急忙摆手道:“姜少主好像有点喜欢强人所难,您别见怪,除了这点以外我也没什么意见……您相信我,我对他没有兴趣。”

这话一出口,姜门主更好奇了,放下笔道:“他干什么了?”

“这,”潇湘不知道怎么说,只低头道,“好像也没什么。”

“我替你说吧,他喜欢你,喜欢到心里去了。”姜门主淡定道。

潇湘面现尴尬之色,还没想到怎么圆说辞,就听姜门主说:“你装作喜欢他,让他开心开心就行。”

潇湘诧异地看向姜门主,烛火透过灯罩,将她的面孔照得柔和了些许。但姜门主的言辞恰恰与光色相反,依旧显得冷硬:“小姜素有心疾,从小到大没开心过几次,许多大夫都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十五岁。以前这孩子从早到晚都是一脸等死的表情,你来了,他才慢慢地有点活气儿,像个正常的孩子。”

但与这样冷硬的言辞又相反,她放下笔,看着潇湘,用柔和的语气询问道;“就一次,你能不能装作喜欢他一下?”

潇湘心里咯噔一声。

此情此景,难以立刻用“是”或“否”回答。

倘若答应,可能产生的后续问题一定很严重。虽然看不透姜去寒这样的人,但他的偏执是刻在心里的,潇湘自知难以招架,是万万不敢招惹。

倘若拒绝,姜门主用对她这种性格来说疑似恳求的语气询问自己能不能答应,实在不怎么好拒绝。可若是不拒绝,一个坑就在前面等着她往里跳。

——看起来,关于姜去寒的生命长度,他的母亲仍旧抱有悲观的看法。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儿子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吧。潇湘心中冷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门。不知道时坞是否在外面候着,看这样的情况,他或许没有把所有实情禀报给姜门主。

区区一个侍从敢这么做?他必定有些别的依仗。

没有得到潇湘的回答,姜门主的眼光便暗了一点,她低头继续看卷宗:“回去好好想想吧,小姜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长得也不差,你去过风芜城——对吧。”

言尽于此。潇湘总觉得如果她继续说下去,下一句很有可能是“以暗门的家底,总不会亏待于你”这种剧情。

但她最后一句似是征求意见的语气,又有些叹息之意,让潇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双腿有点发抖,心内却又有些似是愧疚的情绪,压得她有点抬不起头,几乎想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连路过的清梨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清梨望着她的背影,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但这事还没完——姜门主和她儿子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固执,半月后的一个晚上,她派人给潇湘送了几身精裁细绣的红色衣裙。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里,折角的金银绣线在光线下微微发亮。

潇湘还记得那次姜门主把红色花簪轻蔑地扔在地上的样子,她看着这些烛光下显得柔和的红色衣料,只觉得头痛。这对母子简直一模一样,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

姜门主自以为在退让,却送来她们都不喜欢的东西。

他们都没有问过她是否喜欢穿红衣。

沙柳堡的无怙孤女,永远无望逃出暗门,“下人”,怎么都不像应该具有什么意愿的人设,故而在他们眼里无关紧要。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命比蒲公英还轻。

但如果风够大,蒲公英的绒毛也可以飞过这苍翠的连绵群山,落在外面的平原上,生根发芽。

她却不能。

“小姬,我的作业——”本应睡下的姜去寒不知为什么穿着寝衣推开了潇湘的门,一打眼看到桌子上的托盘,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

潇湘只觉得这满目红色令人疲惫至极,伸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母亲准你在暗门穿红?”

一句话,姜去寒的神情变了三变。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再到喜上眉梢。他从没想象过,一向厌恶红色的母亲竟然为潇湘准备了这么多红衣裳。在他的理解中,这等于姜门主默认了潇湘日后的身份。

是他的。

姜去寒笑望潇湘,看到她的神情时,忽然敏锐地意识到她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至少不是像他一样高兴。

“怎么了,不高兴吗?你是第一个能在暗门穿红的人。”他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去揉潇湘柔软的脸颊。

潇湘退了一步,冷淡道:“拜姜少主所赐,您如果不嫌弃,还是自己穿吧。”

姜去寒闻言眉头一皱,刚提了口气在胸口,又想到以后,忽而笑道:“趁着现在好好生气吧。再生气,你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

姜去寒说的是实话,她半个字都无法反驳。

次日上午,潇湘做完事情,去了药房。她近来又有些肝郁,提前托小珑熬了药。喝过药,就和小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清梨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帮忙碾药。小珑见清梨进来,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微笑,转身去查看药柜里的存量。

“猜我是谁?”清梨从身后蒙住了潇湘的眼睛,笑道。

“清梨,你怎么来了?”潇湘惊喜道。

清梨松开手,走到她身边:“我来看你最近好不好。”

潇湘最喜欢他笑起来又纯又甜的样子,姜家母子带来的困扰瞬间一扫而空,也笑:“他又忘带什么了?”

“最近不是我侍书,”清梨道,“好久没和你说话了,出去走走吧。”

潇湘跟小珑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清梨从后边的院墙翻了出去。清梨一路上都袖着手,不少路过的杂役看到他则恭敬行礼,他也颔首回应,看来混得比较如鱼得水。

他既过得不错,潇湘也就放了心。二人并肩而行,渐渐地走到了暗门的外围。清梨忽问:“想去坊市转转吗?”

潇湘忽然感觉有点怪异。但清梨那样笑着,她想不到应该问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任何可疑的点。

——比如,清梨怎么能把姜去寒院子里的人带走。

“走吧。”如果能出得去的话。

潇湘心中怀着些微的希冀,犹如一粒萤火般。

清梨甜甜地笑了,很快又面无表情地给守卫看了一个什么东西。

沉重的大门缓缓拉开,潇湘试探地踩上了那座连接暗门与坊市的石桥。

没有埋伏,没有姜去寒突然出现。她的喉咙激动得颤抖起来,几乎发不出声音。

染了些许青苔的石桥下是深渊巨谷,四面青山薄雾,眼前是微笑的风芜城少年,潇湘忽感飘然眩晕,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扶着额头喃喃道:“好像做梦。”

清梨只是微笑着,轻轻地扯着潇湘的袖子,既没有督促她向前,也没有露出半分怯意。他如此淡定,潇湘几乎错觉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站在桥边吹着自由的风,清梨便与她并肩而立。浅碧衣裙和清梨的白衣在风中扬起,像一个似真似幻的梦。渐渐地,潇湘觉得自己有点喜欢清梨,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默默地藏在心里。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又或许是很久,直到太阳从云雾间露出脸,两人才继续向桥那头的坊市走去。

走到桥中间时,潇湘问他:“刚才为什么变脸那么快?他又不会拦你手里的信物。”

清梨道:“我年少德薄,却得到少主垂青,若是见了谁都笑,恐怕令人不服。”

这倒也是,潇湘暗笑自己多想时,走在她右前方一步的清梨忽然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小姬,你真好。”

“彼此彼此。”

清梨干脆背向前方走着:“我有月钱了,你想要什么?”

“我不缺什么,你留着吧。”

“听说上次你因为替我写信,被少主问责了?”

“没有。他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常,但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责罚我。”在他身边,潇湘甚是放松。二人走过长桥,进入坊市。

她没有意识到,当时只有她和姜去寒在,为何第三个人会知道情况。

二人在坊市里流连了半个上午,巳时末,潇湘才慌张道:“糟了,我要回去了!”再等一会儿学塾就放学了,若是姜去寒回去的时候她不在,保不齐会连累清梨受罚。

清梨含笑看着她,颔首道:“那我们就回去。”

他用了“我们”这个词,就像和暗门、姜去寒去分开了一样,潇湘莫名地轻松了许多。过了桥,进入大门,清梨指着一条与她相反的方向道:“我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潇湘心里有些不舍。

她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了。

这边刚转过墙角,她就开始发足狂奔。回到姜去寒的小院时,总算赶上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回忆起这一上午久违的快乐时光,她心里都是甜甜的。

“小姬,我回来了,什么事如此开心?”

那边姜去寒抬脚进院,潇湘的脸一下子绷住了。如果天天都能跟清梨见见面、说说话,或者不用面对姜去寒,她的肝郁可能早好了。

“看到我就不笑,”姜去寒从她身边经过,顺手捏捏她的脸颊,“我渴了,去倒水。”

潇湘今天心情好,甚至不自觉地哼着小曲儿。没有留意到姜去寒喝水时,目光不时飘到她脸上。

最近江家子弟开始在北斗宗附近活动,他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把江笠这个天之骄子捉来。无论是当伴读小厮还是丢到坊里,或者用来刺激小姬,应该都是很好玩的事情。想起江笠那沉稳而略显木讷的反应,姜去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要怪只能怪小姬喜欢他了。姜去寒眯起眼睛,恶趣味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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