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
苏曦禾的泪水渐渐干涸,感觉自己的魂魄也被嗜魂鸦吸干似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她呆呆坐在血泊之中,冰冷的地面传来寒意,冻得她的四肢失去知觉,仿佛掉入一个暗黑幽冷的寒冰深渊。
眼前成堆的尸体映入眼中,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就那么麻木呆滞地坐着。
不知该干什么,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半晌,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才打破僵局:“曦禾,你没事吧?”
苏曦禾还怔怔地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那人已经跑到她的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慌张地检查她的身体:“你没哪里受伤吧?”
苏曦禾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注视着她,她愣了愣,艰难开口:“我把他们……都杀了……”
又举起她满是鲜血的双手:“你看啊,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到底还是变成了他们口中的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邪魔歪道。”
北堂离骁眼色黯淡,心底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疼,喉咙上下滚动,想要说出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苏曦禾。
他抿抿唇,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圣水我已经拿到了,我们回去吧。”
苏曦禾眉心一紧,颇为震惊:“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北堂离骁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就是那个大师带我去拿的。”
苏曦禾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那个大师会愿意把圣水给你?凭什么?”
北堂离骁大脑飞速转动,想要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混过去。
可苏曦禾一眼就看出了北堂离骁心里有鬼,毕竟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对他的动作神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她冷冽而压迫道:“你最好说真话,不然我不介意让我这双手再多染上一个人的血,反正那么多人我都杀了,还在乎多一个你吗?”
北堂离骁轻叹一口气:“好吧,我说,其实我们双修那两次后,我的法力就有复苏的迹象了,今夜那大师不知用了什么灵药给我疗伤,不仅我的伤很快就好了,就连我的法力也突然恢复了一部分,所以我便要挟那大师带我去取圣水,天行派的大人物都来誓师大会了,剩下那些看守的人哪里是我的对手,我自然是手到擒来。”
苏曦禾恍然大悟,她怎么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和北堂离骁双修,阴阳结合,他便会从她的身体里获得灵力。
她体内邪神的灵力巨大,不过两次便足以让他的功力有了质的飞跃。
真是便宜他了。
许是见她一脸不高兴,北堂离骁作死灰状:“我知道我的法力定是保不住的,你要废我法力也等回曲风山再说,现在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漠视北堂离骁,不想再说话。
无所谓了,他有没有法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她的对手。
北堂离骁将她扶起,她才发现她的腿竟伤得这样重,想迈出步子,却一步都无法挪动。
如果不是有人扶着,她几乎要站不稳再次摔倒。
苏曦禾不理解,她是法力无边的邪神啊,怎么身子这般脆弱?
刚刚她还是杀伐果决的邪神,现在就成了柔弱女子了?
不信邪的她推开北堂离骁的搀扶,屏气凝神,强行抬腿,剧烈的疼痛袭来,一个踉跄眼见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胳膊忽然横在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搂住,然后背过身,将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个弯腰苏曦禾便趴在了他的背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曦禾被北堂离骁背上了背,这让她十分抵触。
“你放我下来!谁准你这个贱人背我了?”
“你背过我两次,这次就当是我还你的。”
任凭苏曦禾怎么闹腾,北堂离骁都稳如泰山将她背在背上,绕过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苏曦禾气恼道:“我让你放我下来!你别忘了,我脚是受伤了,可法术还在。”
见北堂离骁仍旧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只一味向前走,她举起手掌,愤愤往他的肩上劈去。
手掌正要落下,又被北堂离骁怅然的话语打断。
“今夜之事,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这个世道的人就是这样,在他们眼里,好坏都是绝对的,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只要你是邪神,他们就认定你一定是坏的,这不能怪你,你无须自责!”
他苦笑一声,无奈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生来就被冠上魔头的名头,除了魔族所有人都对我恨之入骨,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所以后来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被这些人逼得做了恶事,倒真的坐实了魔头的名号。”
北堂离骁失意的声音随着凉意满满的晚风飘荡在苏曦禾的耳畔,她顿觉举起的手掌失了力气。
她想:应该是晚风太冷了,把她的手冻得没了劲。
收回手,靠在北堂离骁的背上,不再挣扎,也没有再说话。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贱奴的背还挺暖和的!
就这么被北堂离骁背着,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曲风山。
众魔族核心人物在凌华殿门口,站成两排,迎接苏曦禾的归来。
天行山各门派在誓师大会上,被邪神尽数杀害,并盗走天行圣水一事已经传遍了六界,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邪神终于开始大杀四方了,也已经身败名裂,引发公愤,相信很快就会攻上天界,统治六界。
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但他们并不想看到她拿到圣水。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成为邪神后的苏曦禾永远是一副盛气凌人,傲视群雄的样子。
可今天,当他们看到苏曦禾竟像一个柔弱无助的少女被人背在背上时,他们差点以为看花了眼。
有眼尖的人迎上前去,关切道:“邪神大人,您的脚怎么受伤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脚受伤了走不了路,才被人背着。
“不碍事,快叫人给我备一坐辇。”
那人不敢怠慢,立马吩咐下人去安排。
在等坐辇的间隙,众人又开始对背苏曦禾的这个面具人产生了好奇。
晏鸣首当其冲:“邪神大人,这人是?还有……怎么没见北堂离骁?”
他真害怕圣君已经遭遇不测,毕竟现在的苏曦禾对谁都不会心软。
苏曦禾轻哼道:“你那么关心他,他就戴了个面具,你就认不出了?”
北堂离骁此刻才无奈地开口:“晏鸣,是我!”
晏鸣不解:“你……圣君,为何你要戴个面具?”
“我……”北堂离骁黯然神伤:“我的脸受伤了,见不得人了。”
晏鸣皱眉:“怎么受伤的?是天行派的人干的吗?”
苏曦禾觉得晏鸣甚是聒噪,厉声道:“是我干的,我看着他这张脸就烦,所以……就毁了。”
“什么?!”晏鸣大为震惊,他知道苏曦禾对圣君惨绝人寰,可没想到她变态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你有意见?他的命都是我的,我毁他一张脸又算什么。”
说着,她感觉北堂离骁的身体一滞,这让她心里一阵烦闷。
她推开北堂离骁,从他的背上落了下来,
北堂离骁想要去扶她,她却不屑地推开:“滚回你的马棚。”
接着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北堂离骁环视周围的人,那些人一个个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他。
他这副样子,也顿感无地自容,落寞地离开了。
在曲风山,他还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回到马棚,芯瑶带着阿愉早已等候多时。
“圣君,你可算回来了,我把阿愉送回来了。”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阿愉回来跟着我过苦日子吗?”
他走之前,将阿愉交给芯瑶照顾,现在他才刚回来,苏曦禾就马不停蹄要将阿愉送回来,实在狠心。
阿愉跟着芯瑶,至少不用在这风吹日晒、臭气熏天的马棚度日。
可是,她却一刻都不愿意让阿愉多呆,他真怀疑阿愉是不是她亲生。
芯瑶垂头丧气:“其实……她是想留下阿愉的,可是阿愉他……”
阿愉跑过来抱住北堂离骁的大腿,仰着小脑袋:“爹爹,阿愉不要和恶毒娘亲在一起,阿愉只要和你在一起!”
北堂离骁低头,阿愉倔强的眼神也不知像谁。
原来,是他错怪了苏曦禾。
他附身抱起阿愉,心疼道:“阿愉啊阿愉,你干嘛要放着你娘亲身边的好日子不过,偏要跟着爹爹过这悲惨生活呢。”
阿愉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扒拉起他脸上的面具来。
阿愉疑惑道:“爹爹,你在玩游戏嘛?为什么要戴面具?”
北堂离骁脸一侧,躲过阿愉的小手,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想让阿愉知道真相,更不想阿愉看到他面具下伤痕累累的脸。
于是敷衍着:“是啊,爹爹在玩面具人的游戏,爹爹要一直扮演一个神秘人,这样大家都认不出我来了。”
阿愉笑笑点点头:“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阿愉也要玩!”
北堂离骁无奈摇头,孩子就是孩子,三言两语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他哄着阿愉抱入马棚:“要是有机会,爹爹也给阿愉买一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