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
李成蹊也被这变故弄得愣了愣,但他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在医务室自己处理伤口了,没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孙医生离去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旋即便淡定地走到桌边,拿起了对方之前搁在那里的酒精,重新打开瓶塞,走到宓桃面前。
显然是准备按照孙医生说的,接手接下来的工作。
随着他一步步地走进,宓桃感受到一股强烈又陌生的男性气息向自己袭来,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心脏重重一跳。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退缩的动作。
“没、没什么。”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垂下的手臂再度抬起,置于水池之上。
“怕疼吗?”李成蹊揣测,“酒精消毒确实会有些疼,稍微忍耐一下。”
宓桃细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他以为她担心自己不是专业的,又补充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医生,但这类伤也处理过很多次,没事的。”
“……哦。”
他沉着地打开瓶盖,把酒精浇在棉签上,然后轻柔地扶起她的手腕,让蘸了酒精的棉签在伤处轻轻擦拭。
肌肤接触之际,宓桃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嘶——”
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酒精触碰到伤口之时,乍然如烈火灼烧一般,刺激着神经末梢,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听到这声痛呼,李成蹊停下动作。
她的手臂纤细白净如牛奶一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下就可以折断,一般的擦伤在她身上也格外狰狞,想必,痛感也较普通人放大了很多。
“忍一忍。”他沉声道。
“嗯。”
宓桃其实并不想哭,但生理性的疼痛却让她忍不住地带着些许地哭腔。
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丢脸,都这么大了,处理个小擦伤还会想要掉眼泪。
努力平稳了一下心绪,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你弄吧,我没事。”
然后,她紧紧闭上了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见状,李成蹊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只是棉签愈发轻柔地接触伤口,尽可能快速仔细地帮她把伤口都消毒了一遍。
“好了。”
听到这话,宓桃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眼眶有些红,鼻尖渗出了些许细小的汗珠,下唇自己被咬出了一小排齿印。
李成蹊看她忍耐许久的疼痛模样,不知怎的,也多了几分燥意,见对方要放下手臂,提醒道:“别收回,还要包扎。”
宓桃又老老实实地把手臂抬了起来。
他的手很稳。
白色的绷带一圈圈地缠绕,既不松散也不过于紧绷,将她的伤口包裹了起来。
宓桃的视线顺着缠绕的绷带,缓缓地移到了对方的脸上,只见他微微低着头,专注着自己的动作,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如鸦羽一般,眼眸低垂,鼻梁高挺。
完成了最后一圈缠绕,李成蹊简单打了个结,抬头对宓桃说:“好了。”
宓桃被他的突然抬头打了个措手不及,恰巧对上了他看来的视线,仿佛是偷看被人抓了包,有些慌乱地说道:“好、好了吗?”
“嗯。”
“那我们走吧。”
“好。”
去教室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李成蹊的一声询问打破这种沉默:“你是几班的?”
“高三一班。”宓桃恍然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回复道,此时她才注意到仍然是对方拿着卷子,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拿吧。”
“我送你到教室吧。”
“哦……好。”宓桃没有勉强,想起来之前在收拾卷子的时候,对方的手机似乎也掉到了地上,“你的手机……刚刚有没有摔坏?”
“屏幕裂了点,没什么大问题。”
“……是不是要换屏?”宓桃拿出手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转你钱吧……”
“不用。”李成蹊打断了她的话。
“哦……”对方的话过于果断,显然是真的不用而非客气,宓桃只好放下手机,面色讪讪。
二人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高三一班在二号教学楼的最东面,走到最后一个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宓桃停住了脚步。
“卷子给我吧,那边就到了。”宓桃指了指前方,走到一班还要再经过一条走廊,路过四个班级,不过并不远,且都是平地。
“你好拿吗?”
“嗯,可以的。”宓桃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李成蹊便把卷子转交给了宓桃,注意不去碰到她的伤口,确认她拿稳了才松手。
“那……再见?”宓桃从卷子的后方歪头,露出盈盈的眼睛,对他说道。
“再见。”
她抱着卷子,小步快走到了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正准备推门之际,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复又向楼梯转角处望去。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摘了戴在头顶的鸭舌帽,随意地拎在指尖把玩,黑色的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凌乱中透着几分不羁。他的手臂撑在外侧的栏杆上,下巴微抬,露出了好看的下颚线,目光望着远方,眼神幽幽。
余光觉察到少女停下了步伐,他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侧过头来望向了她,扬了扬眉毛,张开嘴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似乎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准备抬步向她走来。
她摆摆手,止住了他,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
宓桃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张的课已经接近尾声。
她轻手轻脚地把卷子放到讲台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陈安琪站起来给她让出道,恰瞥到她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跟人撞了下。”宓桃食指放在嘴唇上,作出了噤声的动作。
“怪不得这么久。”陈安琪压低了声音,恍然道。
从文印室到教室一个来回,显然不至于到下课才回来,同桌也不是那种乱晃的人。
“待会再说。”宓桃轻轻拍她,努努嘴让她注意讲台上已然有所觉察的老张。
陈安琪瞄了眼,迫于老张的威慑力,立刻老实了:“好吧。”
宓桃终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了。
她轻轻地舒了口气,翻开课外书,找到刚刚看到的地方,准备继续阅读。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书本始终没有翻到下一页。
她看上去似乎在看书,目光却十分涣散,文字左眼进右眼出,根本没过脑子。
思绪飞飞扬扬的——
忘了问他叫什么了……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遇到。
毕业两年……欸,那不是跟陶乐言一届的?
……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下课铃响了,校园重新从寂静中涌动起来。
“卷子传下去。”老张点了点刚刚宓桃拿回来的试卷,难得没有拖堂,“下课。”
同学们陆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些人如百米健将般飞速地冲向食堂,有些人则慢悠悠地,不疾不徐,宓桃和陈安琪就属于后者。
陈安琪嘟嘟哝哝地抱怨:“老张简直了,那眼睛跟雷达似的,我稍微一动,他就瞄过来了。”
“给。”前桌于亮传来卷子,听到她的嘟哝贫了句,“这不是对你深深的爱嘛。”
“这爱给你要不要啊?”
“我不要,我又不想考S大!”于亮立刻反击。
陈安琪立志要考S大的事并不藏着掖着。
“那倒也是……”她拖长了语调,亲昵地撞了宓桃,“等我考上了S大,还可以跟蜜蜜一起,哦?”
“嗯?嗯。”宓桃有些走神,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
“你怎么了?”陈安琪注意到她的异常,顺手把卷子递给后排,“怎么呆呆的?”
“有吗?”宓桃掩饰了一下,转移话题,“待会去哪里吃?”
天茗高中有四个食堂,风味不一,但再好吃、再多样的食物,吃了三年都会腻味,因此“中午吃什么”是每个天茗学生共同的问题。
“出去吃吧。”陈安琪想了想说道。
“好。”宓桃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见方才还晴朗的天气暗沉了些许,便穿上了搭在凳子靠背上的校服外套。
陈安琪挽上了宓桃的左胳膊走出教室。
微风夹杂了些湿润的气息,带来了一丝丝凉意。
陈安琪拢了拢外套,想起来:“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啊?”
“去拿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陈安琪愤然:“谁啊这么不小心?!”
“没事啦,当时我也没看路。”宓桃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好吧。”见同桌自己不甚在意,陈安琪便也没再多问。
她们走出小学大门,穿过马路。
“吃这家怎么样?”陈安琪指着康康小食店的招牌问。
“行啊。”
康康小食店在天茗高中对面经营多年,老板是一对姓康的夫妻。此时正值饭点,店内人声鼎沸,大多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天茗学生,看来吃腻了食堂想出来换换口味的人不在少数。
点单的队伍排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俩,老板娘熟练地操作着面前的点单电脑:“吃什么?”
“我来个……青椒肉丝面。”陈安琪看着墙上红底黄字的菜单,略有迟疑地说道,“再加个荷包蛋,蜜蜜你呢?”
“蛋炒饭吧。”宓桃不是很有胃口,随口点了一个。
“好嘞,一份青椒肉丝炒面加个荷包蛋,一份蛋包饭!”老板娘冲着后厨吆喝了一声,又把打印出来的小票塞给二人,“你们自己找位子坐啊。”
陈安琪拿了小票,望着人群密集的店内:“这哪有座位啊?”
毕竟是用餐高峰,一位难求也是正常,宓桃扫了眼,“我们去二楼看看?”
“好吧。”陈安琪点了点头,正要迈步走上通往二楼的台阶,突然听到——
“宓桃!宓桃!”一个男声穿透熙攘的人群。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男生正在不远处冲她们招手,“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