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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芳菲凋谢,桃花瓣铺满了大街小巷回廊路,漂亮的如同仙境,千百万花瓣从天女的一个篮子里洒落。
“没想到白玉京还有这样的地方,真像凡间啊。”卫南书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边说道:“改天带宋星阑来看看,他总说想念凡间的烟火气,这不就是?”
朝远处扬了扬下巴,那边是个小村落,挽着发髻的妇人正在门前烧饭,用的是老旧炉灶,一边扇风一边点火,忙的不可开交。
卫南书见她要用火,便掐了个最拿手的火焰法术,想让她别那么累,谁知炉灶中已填满柴火,一个小火苗便能燃起熊熊烈焰,火舌将妇人的裙摆烧了个黑窟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见状,沐轻涯问:“白玉京流传的法术有成千上万种,你师父难道只教了你控火术?”
“倒也不是,本来师父说我天赋含灵,能学无数法术,可是教了一段时间,他又反悔,只准我学一种法术,却要将这一种法术练到极致。”
“那为何选控火术?”
“哈哈哈,当然是因为奉天太冷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取暖避寒啊。”说着给沐轻涯表演了一番:手掌一翻,冲天烈焰分成三股燎绕在她身边,却不触碰到分毫;收拢在手心,又如发丝微弱,红艳艳的火光千变万化,用起来得心应手。
收了火焰,突然又有些伤感:“只可惜这么好的法术,却不能用来救人。”
沐轻涯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
卫南书抬头,正要说不用安慰她,她不难过。
可是沐轻涯说:“看开点,这样就算以后你去街头卖艺,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还是那对琉璃般的瞳孔,深沉而真诚。
踏过青青芳草地,经过一条浅浅溪流,水边有一小舟,二人上了舟,沐轻涯边划木桨边看水波荡漾,清风徐来,很是惬意。春宵艳阳之下,小舟摇摇晃晃,衣角也轻飘飘摇晃,卫南书很快酣睡过去,直到黄昏时分,才被人唤醒。
“我们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第二种方法。”
从卫南书这里一眼望去,夕阳下仙鹤吐息、姿态绝美,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成百上千只仙鹤,每一只的羽毛都散发着金光,仿佛只要一抖落羽毛,就会变成满地黄金。
有几只已经成年,通体雪白,唯有头顶上一抹红,舒展开硕长的翅膀,神色倨傲的俾倪众生,仿佛在说快看我,我好美,我的羽毛是最珍贵的。
沐轻涯抚摸着一只小鹤的绒毛,修长的手指像是在拨弄管弦:“我让人找来了白玉京周围的所有仙鹤,待它们全部长成,在细雪山顶搭一座鹤桥,通往有四季的人间。”
卫南书想象着那个场景,眉飞色舞:“我只盼它们一夜全部长大!”
又感慨难怪他能做统领,这个效率够靠谱!
这才多长时间,他居然能找到这么多的仙鹤,这速度就好比跑步,自己还在穿鞋的时候,沐轻涯已经跑遍了整个白玉京再加九重天关。
沐轻涯也笑着看她:“你可以常来看它们,只是小心些,它们吐出的火息灼伤力很强。”又摇摇头:“我忘了,你是不怕火的。”
卫南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又看了看,然后痴痴的笑他。
沐轻涯不明所以,她才说:“你只管看我的脸。”
然后蹙起眉、抿着唇,垂下睫羽,眼神故作哀伤,再恢复原状,笑问:“你方才看我,像不像照镜子?”
沐轻涯说:“我平时不是这样!”
卫南书说:“你就是这样,像只忧郁的狸猫,还是像刚才那样,多笑一笑好看,然后变成招财猫怎么样?”
沐轻涯说:“随你。”
卫南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我看外围东城都是张灯结彩,怎么西城如此人烟稀少,竟然有这么大一片空地?”
沐轻涯说:“东城有长乐坊,民居、集市众多,自然热闹繁华,而西城多半是贫寒村落,虽也属于白玉京,却很少有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南书说:“之前有人告诉我,来白玉京的多半是王族子弟、皇亲贵戚,莫非是让他们的仆人住在这里?”
沐轻涯摇摇头:“凡间越是豪奢贵族,越是等级分明,可即便是仆从,住的也是金屋银楼,吃穿用度与普通人家天差地别。皇家没有没落只有覆灭,所以西城居住的,通常是没落的世家贵族。而且若不是实在倾家荡产,他们也不愿住在这里。”
卫南书实在搞不懂,这都倾家荡产了,还图什么修仙的名头。
正闲聊这事,静谧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远处一青衣男子背着个竹篓,正踏溪而来。
卫南书抬眼一看:“哎,我认得他,是洛舟行!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我去同他问个好。”后面那句是对沐轻涯说的。
卫南书一直忘不掉,两次见洛舟行,他穿的都是这件青衣,今天却发现衣服上多了个补丁。
他正在和一条红鲤鱼较劲,被鱼尾巴甩了一身泥水,还是费力的用双手去抓。
卫南书问:“需要我帮忙吗?”
看到卫南书,他连忙整理着装,红着脸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啊!不用,我……我喜欢捕鱼。”
卫南书点点头,指尖蹦出一簇小火苗,咻的一声直冲红鲤鱼飞去,鲤鱼被烫的一蹦三尺高,刚好掉进了洛州行的竹篓里。
“好了。”卫南书拍拍手,想着今天又助人为乐了。
不料洛舟行脸色一变,像是被吓坏了:“你你你……你居然拿火烫它,太残忍了……”
卫南书笑得喘不过气了:“我……我太残忍?”差点学洛舟行说话了,吸口气调整一下:“你说我太残忍,那我问你,你捕这条鱼是为了做什么?”
洛舟行不敢看她:“做鱼汤。”
“好,那你把它放在案板上,拿刀刮去它的鳞片,算不算残忍?你把它放进锅里,用滚水烧烂它的皮肉,算不算残忍?既然觉得残忍,你不如放过它吧,从此以后不食荤腥,出家当个和尚,你看如何?”卫南书也不较真,只是想看看洛舟行怎么回答。
没想到洛舟行一下子就哭了!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这么哭!
眼泪像小鱼吐泡泡一样,咕咕咕噜咕噜咕的滚落出来。
洛舟行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能出家啊!我还有娘要照顾啊——从我爹去世以后,我阿娘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呜呜呜……我也想让她和以前一样……嗝,可是我做不到啊怎么办!”
越哭越来劲,和之前那个懦弱的少年判若两人。
还抓住卫南书摇摇晃晃、眼泪汪汪的问:“我就是个废物,我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