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裂痕
一个小时后，黄建中带着复杂的情绪走出了《大宅门》剧组，背影看上去，竟然有些苍老。
哪怕是媒体记者们追着他走了很远，问他对《大宅门》如何评价，他也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了办公室，张继中闻讯来找他，口中还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大胆了，疯了，疯了……”
张继中纳闷不已，等黄建中终于平复下来，他才问其原因。
黄建中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不等张继中说话，他大声道：“我竟然看见咱们组不要的那个周易，竟然坐着导演椅，对一个剧组指手画脚。”
“什么？”张继中一排椅子，站了起来，震惊无比，道：“你说周易混的很好？”
黄建中苦笑的点头，又道：“而且郭保昌安排的第一个镜头竟然是打斗的戏，他说想打出一片大大的天空。”
张继中道：“看来他野心不小啊。”
黄建中道：“更奇怪的还在后头，这家伙，还有那个周易，竟然一起商量着一起把镜头改了又改，连续拍了十几遍，按照咱们的标准，每一遍都没有问题，都能过啊，但是这帮小子，竟然改的一次都比一次好。”
张继中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黄建中道：“当初第五代那帮臭小子，也是这么较真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戏，让郭保昌改了又改，最终到底是怎么拍的？”张继中这么问，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危急，想知道对手的水平到底如何。
黄建中认真的回忆所见的每一个细节，道：“开始是白景琦把白颖宇顶到门上，有几句台词，后来郭保昌他们竟然把台词给去掉了，然后给陈保国饰演的白景琦竟然全部都是特写镜头，郭保昌说，陈保国的表情足以告诉观众他很愤怒，再加上台词反而是累赘了。”
张继中道：“这对演员和摄影的要求相当高，还有呢？”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镜头的精彩了，不由得问。
黄建中道：“最后，白景琦将白颖宇顶到了门上，这还不要紧，最后竟然直接拎着他，丢到外面，白颖宇吓得屁股尿流……”
“表演，节奏，镜头……”
黄建中喃喃道：“都无可挑剔，特写镜头表现陈保国的表情，侧面镜头将他丢人时的力量感和动作幅度放到最大，而全景，则是体现了白景琦和白颖宇两人对立的关系，同时斯芩高娃站在远处，和二人形成完美的三角关系，甚至连胡总管，都站在最精美的黄金比例位置……”
张继中不淡定了，站了起来，忧心忡忡道：“如果这么下去，‘大宅门’的质量，完全可以和电影媲美了，而且你说的这些视听语言的用法，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
黄建中有些失落道：“郭保昌完全采用了周易的新思路，‘大宅门’的每一个镜头，都将是新的，都将打破以前的成规……都是新的。”
“周易……”
张继中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年轻人的影子，以及他为剧组付出的一切，他终于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空了么？
此刻的他，是不是想着如何帮助郭保昌打败《央视笑傲江湖》，称霸华语？
然后狠狠的来打自己的老脸么？
良久，张继中竟然朗然一笑，道：“老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后悔放走了周易，甚至觉得是不是咱们错了？我想说的是，咱们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们和周易的立场不同，毕竟时代变了啊，而我们却没变，但是……”
他看着黄建中，随后低喝道：“咱们也要变，要让郭保昌，让周易看看，他们的前辈，可不是吃醋的。”
“但是，投资方那边，你怎么交代？”
张继中哈哈一笑，摆手道：“管他娘的，老子改定了，可不能让周易那小子来嘲笑我，咱们不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咱们也要变的更强。”
“干吧。”
这一刻，黄建中不禁想起当年和张继中一起出道，一起求学，一起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却仍旧单纯的想拍好作品的日子。
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已经逝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风骨，那么一点血性！
但是现在，他忽然间找回来了，再也不是之前苍老，干瘦的身体焕发出了灿然的生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张继中和黄建中的手，又一次紧紧的攥在一起，狠狠的向上挥了挥。
“我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感谢周易了。”
黄建中哈哈一笑，张继中道：“其实我向来就很感激他，但我的立场更重要，它毕竟是我生存的根本呢。”
“咱们继续开会吧，估摸这帮臭小子又该抱怨了，但也是为了电视剧，不是么？”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分别拨出了电话。
……
《大宅门》剧组片场。
没有了媒体记者打扰的剧组，此刻却仍旧热闹的争论着。
“陈老师，我觉得您的表情是不是再放松一点？嗯，痞子相嘛，应该时而眼睛眯起来，时而瞪着，灵动一些……”周易拿着一个本子，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跟表情严肃的和陈保国交流。
陈保国当年被称为“冷面小生”，沉着脸的时候，确实可怕，一般人看见他一张脸，就不敢说话了，但周易却是大方的提意见，也不顾陈保国的脸色。
“嗯，确实应该这样，我有点紧，哈哈。”陈保国干笑一声，不由得看向旁边的刘佩齐。
刘佩齐撇嘴道：“想和我飚戏？嘿，景琦，打麻将你不是个，这演戏你照样也比不过。”
提起这个，陈保国就来了劲儿，平时他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搓麻将，在剧组演戏的时候，也会手痒搓两把，而且他牌技很好，向来进账多出账少，人送外号“冷面战神”。但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昨天却不想被刘佩齐这个二五子给赢了，简直晦气到家了。
输了也就算了，想不到刘佩齐这破车嘴竟然说了一天风凉话，现在又提到演技上了，虽然打麻将有时候靠手气，有失控的时候，但如果论演技，在华语圈子里，还没几个陈保国服气的。
“周易，这场戏什么开始？”陈保国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刘佩齐见陈保国认真起来了，也叫上了劲儿，道：“演就演，谁怕谁啊？”
得！
周易心说别的演员，还需要我引导着进入状态呢，就算如斯芩高娃和杜宇路那样的老戏骨，也有进入不了状态的时候，而且多半时间也是需要酝酿一会儿才行，所以没有主动催着导演组开始拍摄的。
却不想陈保国和刘佩齐还较上劲儿了。
虽说两人不是真较劲儿，玩笑的成分很多，但也不排除真想比一下，毕竟这几天两人对戏较多，很难免有竞争。
不过有这种竞争，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是好事儿。
他忙进了导演工作间，问郭保昌的意见。
对方自然也在监视器里看到陈保国和刘佩齐较劲儿了，哈哈笑道：“那就开始吧，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子能演出什么花样来。”
这场戏很快就要开始，内容大致是八国联军进京城，白家到西京避难，留下白景琦看药材，白颖宇带着外国兵四处搜刮，发现了黄春被白颖宇藏在库房里，想要带走她，白景琦不让，两人扭打的戏份。
刚一开始，刘佩齐当先进入了状态，不顾白景琦（陈保国）阻拦，就冲进地窖，想拽黄春出去。
陈保国一把没拽住刘佩齐，暗道这家伙还真是入戏，竟然这么投入，于是加大力道去阻拦，竟然直接把刘佩齐的戏服给扯了一个口子。
“你给我闪开。”刘佩齐暗自心惊，陈保国果然也入戏了。
而旁边的服装助理则苦笑不迭，两位老师，那可是上好的丝质戏服，一件就几百块啊，这……剧组又得破费了。
财务又得抱怨了，最近郭保昌为了精益求精，任何道具都追求完美，那钱是滚滚的往外流，作为剧组的一员，服装组助理自然心疼不已。
而片场中，白景琦和白颖宇竟然扭打到了一起，甚至陈保国的脸上被刮了一道红印子，破相了。
副导演王汉眉头一皱，碰了碰旁边的周易。
周易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片场内投入的两人，没有什么表情。
这场戏，最终以白景琦年轻力壮胜出，这时外国兵也来了，两人顿时安静下来。
“好，过了。”
导演工作间内，郭保昌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为敬业的陈保国和刘佩齐鼓掌。
两人似乎还在戏中没有出来，陈保国捂着脸上的红印子，站了一会儿，被化妆师给拉走补妆去了。
刘佩齐则是拄着膝盖不住的喘息，片刻后，也被服装组的助理拉走换戏服去了。
这场戏拍完，就是午饭时间，上午完美收官，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很放松，时不时就听见说笑声。
而周易则是表情严肃的走近了导演工作间。
郭保昌在回放刚才的镜头，只是对周易摆了摆手，周易坐下来，看着回放的镜头，当回放到两人扭打到一起时，周易忽然按了暂停。
“有什么问题？”郭保昌问。
他已经习惯了向周易征求意见，也习惯了周易不断提出新点子。
周易摇头道：“导演，这个镜头很好，角色演的也很到位，但是。”
他话音一转，道：“但是镜头和角色，可是由演员来演的，如果演员不好……”
“你是说陈保国和刘佩齐有问题？”郭保昌眉头一挑，反复看了几遍镜头，但却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周易道：“导演，刚才你没在现场，试问，一个丝质的戏服得多大力道能给扯碎了？”
“你说保国啊，可能是他太投入了吧。”郭保昌笑着说。
周易摇头道：“问题就是太投入了，刚才他们是不是太过认真，然后假戏真做了？”
他说完，郭保昌一愣，接着沉吟起来，剧组终于要出现不和谐因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