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集团总部位于医药公司的上方楼层。
其中,纪文康的办公室坐落在顶层,外人来访,首先要过董助的办公桌。
安助理正在电脑前办公。
纪文康出差一趟,带走了他的两个同事,整层办公楼只剩他一人。但是架不住时不时打进来的内线电话,他不知自己重复了几百次的“董事长不在”,早已唇焦口燥。
好不容易铃音暂歇,他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只听电梯“叮”地一声响,居然又有人来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认命似的坐回办公桌前,准备继续履行自己复读机的职责,没想到踏进他视线范围之内的,却是纪雪城。
“纪小姐,”他立刻起身,“您是来找——?”
纪雪城开门见山:“我不找谁,就是想问问你,刚才有没有人上来过。”
整个集团里,大概只有董助办公室的几人真正知道纪雪城的身份。
面对明面上职级不比自己高的集团大小姐,安助理恪守着打工人的职责:“纪小姐,刚才确实有人上来过,但不是来找董事长的。”
“那是来找谁?”
“来找王副总的。”
“为什么不直接他的办公室找他,而要来这里?”
安助理和纪雪城打交道不多,甚少见到她这样步步紧逼的样子,无端有些恍惚——仿佛他面对的是纪文康。
“王副总来取一份董事长签署过的文件,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他尽力保持住语气的镇定。
安助理的话挑不出什么错,况且这位王姓副总确实分管着市场部,平时又是最喜欢和普通员工谈工作的,宋哲阳有事找他倒也不奇怪。
尽管如此,纪雪城凝神沉思,总觉得这个理由勉强。
“纪小姐,您还有事吗?”
安助理问。
纪雪城看了眼那间大门紧闭的办公室,终是摇了摇头:“没事了。你忙吧。”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安助理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得以到饮水机旁接了水,仰头灌了几大口。
随后,他正襟危坐回电脑前,打开通讯软件,给置顶的联系人发去消息。
【董事长,宋先生刚走,纪小姐就过来了。她问起宋先生是否有来过的事,我按照您交待的回答了。】
他本以为纪文康会像平时那样,起码隔一个小时才有回复。怎料消息发出仅仅一分钟,那边就传来一段文字:
【知道了。如果有别的状况,立刻告诉我。】
安助理打算摸鱼的心即刻被这条回复按了回去。
【好的,您放心。】
“啧,这叫什么事啊……”四下无人,他没忍住吐槽。
与此同时。
宋哲阳刚刚回到工位,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最新的消息来自于一个山水风景的头像。
【最近别过来了,有事电话说。】
宋哲阳的表情只凝固了很短的一瞬。
随即回复道:
【好的。】
【悉尼正在入冬,您要记得添衣。】
*
周三的晚上,纪雪城和向婕打完一通电话。
她对宋哲阳隐隐有个猜疑,但她并不希望如此猜疑成真,便问向婕要来一个电话号码。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直接打这个电话,”向婕担忧道,“你现在毕竟已经调换了部门,万一那个人并不可靠,将来一见面,直接反咬一口不认人怎么办?”
纪雪城斟酌道:“小姨,你的担心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突破口了。”
“但凡需要依仗别人做的事,当然总有风险。只要概率不趋近于零,就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向婕听后,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把号码给了她。
但仍不忘嘱咐:“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太冒进。谁知道纪文康那个忘恩负义的,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得了那串号码,她没有即刻拨打过去。
办公软件的通讯录里,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附有各自的联系电话。她耐心地从名录里点开一个又一个名字,对照着那串数字。
并没有相同。
这个结果不算出乎她的意料,如果那人真的无所顾忌地留了工作电话,她反而要怀疑其真实性。
至少现在看来,对方不是蠢人。
应该可以一试。
她暂时放下了手机,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不到万不得已,纪雪城确实不想打这个电话。但是无论是纪文康,还是她潜在的怀疑对象身边,都再无可以借助的人。
手机又在响。
是装着她私人号码的那部。
她以为是向婕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赶回房间去查看。
没想到是一个群聊。
【晏泊邀请您进入“相爱相杀一家人”群聊。】
纪雪城:“?”
她看了眼群成员,发现晏庆弘、周景仟,还有晏渺都在群里。
显然,这是晏泊那边的……家族群。
刚才的消息震动来源于晏渺。
【剧组大合照,今晚吃席嘿嘿嘿。】
配图是一张挨挨挤挤的合照。
过了一会儿,晏庆弘也发了一条:【我闺女最美。/微笑/强/鼓掌】
晏渺【/害羞。】
纪雪城进群的消息很是惹眼,自然逃不过晏渺的注意。
【哇,嫂子终于进群啦,欢迎欢迎。/庆祝】
附带艾特了纪雪城。
虽然是互相见不到面的线上群聊,但不知为何,纪雪城凭空有种学生时代上台自我介绍的窘迫。
晏庆弘:【孩子,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家人。/微笑/握手】
周景仟:【欢迎我们的新成员。@食物链底层(已婚版),出来发言。】
纪雪城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成员昵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晏泊。
这名……
还挺别致。
晏泊应声而来:【人就是我邀请的嘛,怎么还要发言。/疑问】
晏渺:【这是礼貌。/狗头】
纪雪城在自存的一堆稀奇古怪的表情包里抉择了很久,最终还是发了几个没什么意义的太阳表情,以作回应。
她一时按捺不住好奇,点开晏渺发出来的那张照片大图。
晏渺这次要拍的是一部悬疑题材电视剧,她在里面饰演女主角,搭档一个实力不错的男演员。
照片上,晏渺对着镜头巧笑倩兮,和导演挨着站。男主演则在导演的另一侧,他们的身侧和身后,环绕着几位戏份较重的配角,再往后排,便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纪雪城的目光从几个演员脸上逐一掠过。
忽然,她看见了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
——方意阑。
她原本的大波浪被挽成一个高丸子头,穿着剧组统一发放的印花T恤,妆容很淡,笑容温和。
和那天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震惊之下,纪雪城凑近手机屏幕,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按照剧名搜索相关资料,果然,在演员栏里,方意阑正是饰演女二。
她呆呆地放下手机,感觉自己在做梦。
如果说除开那几个守口如瓶的董助,在纪文康身边,还有谁是有可能知道点什么的——
大概也就是他换走马灯一样的女朋友们了。
群聊里,晏渺还在一顿输出。
【没有人要来探我的班吗?】
【今天好多剧组同事的家属都来了……/可怜】
【@所有人】
纪雪城打开手机上记录的日程,深深思考了几秒。
【@喵喵渺,我周末来,你方便吗?】
几乎在她这句话发出去的同时,晏泊的消息紧随而至:
【@喵喵渺,不是吧大小姐,我前两天才刚刚亲自送你上飞机,今天就要人探班?】
群里静默了瞬息。
随即。
【食物链底层(已婚版)撤回了一条消息。】
【我也周末来。@Iris@喵喵渺】
*
晏渺新剧的拍摄地点在荆北市,距离新川两个小时的航程。
将近一半场次的戏,需要在荆北的郊区完成拍摄,剧组协商过后,决定先将布景在郊区的戏份拍摄完成。
新川正是入夏的时候,近来气温节节攀升,早已经在三十摄氏度上下徘徊,荆北的纬度更高,偶尔晨间夜晚,还需要一件薄薄的外套蔽体。
晏家在荆北其实也有房子,但晏渺为了拍戏状态,一般都住剧组的酒店,还能省一点路上往返的时间用来补觉。
因此在周六凌晨的航班到达之后,晏家位于荆北市中心的住宅,首先迎来了纪雪城和晏泊。
“这儿一般没人住,不过定期有保洁上门打扫,生活用品都备着。”
晏泊开门开灯,把行李放在一边。
纪雪城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将近五百平米的大平层,总共五个房间,两个人怎么住都绰绰有余。
“我住哪个房间?”她问。
“想住哪个就住哪个。”
纪雪城叹了口气。
她原先的话里有句潜台词,看来晏泊是没听出来,只能更直白地问:“那你又住哪间?”
晏泊这才反应过来。
“我就……你隔壁呗……”
纪雪城困得要命,没再多说什么,随便开了间朝南的卧室。
“我就这儿了,你也早点睡吧。”
晏泊目送她的背影进房间,没来由的一阵怅然。但时间已经很晚,容不得他多想什么。
在原地踟蹰一会儿之后,他慢慢挪步到纪雪城隔壁的房间,开门进去。
第二天上午,两人驱车前往郊区的拍摄地。
临到片场,远远就看见拦了路,车子不能再往里走。
工作人员值守在旁,晏渺早早和他打了招呼,因此两人很顺利地进了片场。
里面人头攒动。
不单是工作人员,还有相当数量的群演。摄像在大声调度,仔细调整下一个镜头的机位,灯光忙前忙后,照着演员脸上打光,怎么都觉得不对,急得满头大汗。
烟味、香水味、早餐的包子咖啡味;嬉笑声、对台词声、指挥声。铅灰色的天空阴沉,偶有飞鸟掠过,一去无痕。
感官上的知觉异常拥挤。
晏渺正在化妆,从镜子里看见二人,格外兴奋地喊道:“哥!嫂子!你们快看我!”
其实无需她多言,毕竟整个化妆间里,也只有她化着血呲呼啦的妆,醒目得不行。
晏泊乐不可支,惊讶万状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晏渺:“这是剧情需要。你们看,像不像真的?”
纪雪城头一次亲眼见到特效妆,深以为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忍不住赞同:“确实很逼真。”
晏渺开开朗朗地笑:“是吧!可惜你们来迟了一天,昨天的戏才叫刺激呢,我差点就……”
“晏渺,你好了没有?等着和你对戏呢。”
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听见这个声线,纪雪城心念微动,回过头。
她和方意阑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