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抓壮丁
延续了昨晚的热情，袁丽莉今早特地早起，给时元煮了一大锅豆浆，厨房里抽油烟机轰隆隆运转，乳白的汤汁上白烟袅袅，豆香四溢。
端着瓷碗走出厨房，母亲提高音调，“你喝一碗再走啊——”
时元背着书包，从餐桌上顺走剩下的小半袋土司，转身开始换鞋子，“不喝，我刚刚看见你刚从锅里面盛起来，那么烫，我得喝到什么时候，今天早上还要升旗。”
“不是那么烫了，你把边上吹冷，转着圈，一会儿就可以喝完！”为了挽留时元，母亲将脸没入雾气中，对着碗沿大口吹了吹。
看着源源不断升起的白烟，时元连脚趾头也不相信母亲的鬼话，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喝”，快速跑下楼。
时元边骑车边啃食物，在十字路口前干掉了所有的面包，顿时感觉吃得太快，有点噎得慌——去教室得接杯水。
刚上楼梯，进行曲从广播站响起，到达教室时，已经有人在往外走了，时元匆匆忙忙跑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半冷水一半热水，回到座位，一股脑灌了下去。
“孩子，你这是多少天没喝水了？”方玉彤好整以暇，在斜后方打趣。
时元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水渍道：“我马上……”
方玉彤整了整后脑的低马尾，“别急，才放第二遍呢。”
砰——
一个黑色运动包被重重地摔到了桌上，来者接着踢了凳子一脚，面无表情坐下。
方玉彤怕被伤及无辜，默默搬着凳子挪到了时元后方，然后把林子琦的凳子踢到了他的书桌下。
作为同桌，时元顶着压力开口，“你受了什么刺激？”
路扬帆没好气道：“我爸昨晚居然回来了。”
“所以呢？”书包和凳子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我妈怎么知道我昨晚跑去打球了，她一阵添油加醋……”路扬帆不再讲下去，摸摸后背，轻“嘶”了一声。
时元替他补完了下一句：“你爸听得火冒三丈，揍了你一顿。”
大概被戳中，路扬帆用鼻子接话，“哼。”
时元看着他比自己还瘦的胳膊，啧啧道：“你看看你这小身板，这就是挑食的后果，要是你吃壮实一点——”
路扬帆斜睨一眼，“怎么？和我爸干一架？”
时元顿了顿，真诚地说：“不，这样挨打就没那么疼了。”
其实她心想的是，从源头解决问题：走为上策，但是旁边这人显然不像会逃跑的。
“切。”突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像赶小鸡一样，把教室里剩余的学生都赶下楼。
今天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劳逸结合。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月底要举行秋季运动会和这学期的期中考试了。
早会结束后，所有年级的体育委员单独留下，负责领班级报名表，以及听运动会的具体事项讲解。
其他人已经陆续回到了教室，纷纷掏出英语教材和笔记本，准备开始自习。
没一会儿，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左右看了看，走到了路扬帆座位边，弯下腰小声问：“时元，你应该会音标吧？”
八（七）班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包括时元在内，七年级的英语是年级里另一个英语老师教的，这个老师讲课以细腻著称，尽管绝大多数学生从小学，甚至更早，就接触过英语，为了照顾小部分学生，她还是坚持从字母和音标教起。
时元最开始也不知道音标有多大作用，但是在见过某同学单词表上的“俺不能死”，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ambulance”后，觉得该老师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今年年初，该老师休产假，英语就由现在的老师接手了。
到新学年再分班，休完产假的老师继续教七年级，陈秀云由代班老师变成任课老师，时元正式成了她的课代表。
时元诚惶诚恐地回答：“凌老师之前教过。”
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道：“我今天喉咙突然发炎，讲课有点问题，你早自习先带着全班同学把第四单元单词读一读好吧？我看了一下没什么难词，注意一下重音的位置，对你来说应该问题不大哈。”
既然您都说了没问题，有问题我也不敢吭声啊……时元老实点头，“好的，陈老师。我自己先来过一下，等会儿上去带大家领读。”
任务安排完毕，英语老师转了一圈离开教室。
时元快速浏览了一遍，挑了几个看起来复杂点的试着读了读，牙一咬，心一横，抱着书本走向讲台。
碰到正进门的路扬帆，他使了个眼色：“干什么？”
时元也向后使了个眼色：“回座位。”
在讲台中央站定，时元紧张地开口：“大家停一下哈，陈老师刚刚说她的嗓子不舒服，今天早上我来带大家读一下第四单元的新单词。一个……我读一遍，大家跟读两遍！”
见众人没有异议，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第一个单词，“theater——”
台下小和尚纷纷跟着念经，“theater，theater……”
很好，第二个。
读到第三列，进程已过半。
时元蓦地感觉一团气顶到胸前，接着一个没忍住，“magi——嗝——cian。”
糟了……
打嗝声音之响亮，导致班上笑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嗝？？能不能来个魔法师把自己变不见啊啊啊……
可惜时间不会倒带，也没有魔法。
班上甚至有男生开始模仿她读单词，中间故意停下来打个嗝，又引起周边一阵笑声。
看着台下的闹剧，她僵硬地站着，一言不发，灵魂仿佛被抽走，逐渐飞远……
砰——
一声巨响终于把她拉了回来。笑声也瞬间中止。
路扬帆扔掉了他的保温杯，撸起袖子站了起来，平常耷拉的眼角满是戾气。
“笑个屁。有这么好笑？”
“刚刚谁声音最大？你出来，老子看着你笑。”
看着他这一副凶狠的模样，时元却觉得有点儿好笑。
对哦，凭什么？
莫名来了底气，她掏出粉笔盒里的长粉笔，使劲儿掰了一截儿下来，泄愤似的向三排砸去，恶狠狠道：“刘飞！我看你笑得最开心，你来替我读好了。”
还没过瘾，她又掰了几截儿，耍起陈老师的威风，向更远处分别扔去，“后面的，我读了半天，喉咙都冒烟了，就没看你们张过几次嘴，全都会了？”
大概也从没见过向来温和的英语课代表这架势，众人此时开始装孙子。
“继续读，”收敛了怒火，时元不再耽误时间，“all kinds of——”
下课铃响起，时元回到座位上，脸上仍有余温，她打开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瞥见路扬帆的保温杯底被砸了个凹槽，她面露愧疚，“你下次别扔你杯子了，好好的杯子成了这样，”大方承诺道：“你下次……扔我的吧，塑料的耐摔！”
“……”
路扬帆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第一节课，向全班确认新单词已经读过了之后，英语老师全程极少说话，背对学生在黑板上快速板书。
上一单元讲的是比较级，这一单元一脉相承，讲最高级。
没了口头讲解，时元只得眯着眼睛，艰难辨析黑板上的知识点，手里的笔写写顿住，听有同学问起同样的疑问，英语老师压低音量回答，恍然大悟，继续写写停停。
写着写着，她的脑海里倏地响起了一阵清唱前奏，又跳到了副歌部分，没头没尾的在心里哼了一句：“Big and bigger, biggest dreamer……”
这大概是对这一语法最简单又直观的阐释吧，她顿觉有趣，回想起一些租碟看剧的片段，连英语老师的鬼画符都变可爱了。
最后，她换了支绿色的记号笔，将这句歌词写到了开头的“Unit 4”之上。
路扬帆撞撞她的胳膊，“看一下。”
时元没作多想，把笔记本递到了左边，不能打击他人的学习积极性。
英语老师结束了第四板，准备擦掉满满当当的第一板，时元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疑惑地侧过头。
“你别——”见路扬帆拿着红笔在自己笔记本上画画，时元立马伸手去抢，却被他用右胳膊轻松挡开。
试探两次后，时元放弃挣扎，等他画完自己送回来。
接过后，才发现歌词旁边多了一只大耳兽。
和他的字一样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但头上的角和两只大耳朵很还原。
时元咧开嘴角，掏出绿笔描了一遍，结果彻底变成了黑的，惊觉自己已经落后了整整两板，换成蓝笔加速补起笔记。
下课后，两人倒是没有过多交流，因为路扬帆要发“动员令”了。
七班阴盛阳衰，要想运动会所有项目都报全，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重点项目缺人，他这个体育委员就当得很没面子了。
路扬帆站在讲台上没有灵魂地重复了两遍，拍了拍桌子，“快点啊，运动会，自愿报名，重在参与。”除了某些热爱运动的同学，大多数人无动于衷，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八卦的聊八卦。
于是，他开始抓壮丁了，他首先把主意打到了后排的方玉彤身上。
“方玉彤，你个子这么高，女子4x100接力加你一个，”他在报名表上写了几笔，又补充道：“手长腿长的，再加个跳远……”
见路扬帆意犹未尽，打算再加一笔，方玉彤慌忙抢过表格检查，“放过我吧，大哥？再一再二不过三呐。”
路扬帆抢回表格，又朝远处的李浩嚷嚷：“耗子，你来个铅球……”
半胁迫地抓了一圈，他瞅了一眼剩下的项目，发现女子1500米还空着，顿时头疼了起来——这种长跑本来极考验平时的锻炼，而班上的女生没几个爱锻炼的，唯一几个已经被安排参加800米和400米接力了。
他不抱希望地嚎了一嗓子，“女子1500米长跑，有没有人愿意的？”
“加我一个吧。”尹文瑶目光定定地看向他。
路扬帆蓦地愣在原地，像是突然回过神，对着面前一个项目都没有的女生数落道：“看看人家，看看你们！”
作为其中之一，时元选择性屏蔽。
李冉冉酸溜溜开口，“我们哪有人家厉害，又会唱歌又会跳舞的，哦——还会跑步呢！到时候等着你拿第一名回来哟。”最后半句是对着尹文瑶说的。
新的口水战一触即发，还好第二节铃声及时响起，班主任夹着课本进门，全班回归原位。
下课前，班主任再次敲了敲警钟：虽然运动会要积极参加，期中考试也不能掉以轻心。
课间操结束，时元回到座位上，咕咚咚喝了半杯水，好奇地问左边：“大家都报了什么项目？”
路扬帆把表格递到右边，“怎么？你要参加一个？”
时元接过表格，从头看起，非常有自知之明：“我？我跑不快也跳不远，我参加不是抹黑班级形象么。”
路扬帆摆摆手，“嗤。”
原来他给自己报了100米短跑，4x100米接力，1000米长跑，居然还有跳高……啧，还挺以身作则。
看到最后，时元眼前一亮，“你们还要裁判？这个我可以啊。”
路扬帆掏出笔抬眼，“你确定？”
时元点点头，“我眼神好得很，反应也很快。”
笔落了下去。
结果到了比赛当天，她才意识到，还不如去抹黑班级形象。
当天回到家，她美滋滋地给尹文瑶发消息开玩笑：“我报名了裁判，这可是个小官儿，你别有压力，我争取去你那场给你放水！”
尹文瑶也欣然回复：“好，我等你来看我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