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后青春期的诗
周六,今天补周四的课。上午被约谈后,时元的情绪蒸发殆尽,开始琢磨起自己的选题,编故事也是个技术活儿啊。
下午第一节课是音乐,上次的合唱比赛给音乐老师挣足了面子,作为奖励,这节课她不打算教新歌,给了所有人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她本人则用多媒体投屏放起了音乐。
台下大多数学生埋着头,写着其他科的作业,也有大胆的,堂而皇之听着背景音乐打瞌睡。
时元属于大多数。此时,她正用蓝色水笔胡乱涂掉草稿本上的作文大纲,准备再换一个思路,乏善可陈的经历,写什么都看着假大空。
旁边的路某人两者都不属于,他把前面当成了点歌台,“老师,能不能换个歌?轻音乐听着实在没劲儿。”
音乐老师今天心情很好,“可以啊,同学们都想听什么歌?”
台下顿时掀起了一小波讨论热潮,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仿佛谁的声音越大,谁喜欢的歌手就能更有名气。
路扬帆今天也难得的好脾气,等着讨论声渐弱,才继续开口道:“老师,你搜一个《后青春期的诗》,是张专辑,里面不少歌。”
可能图省事,也可能其他人的讨论太嘈杂根本听不清,音乐老师点开搜索引擎,从抽屉里拉出灰色的机械键盘,径直敲打输入了他提起的名字。
实在想不出新思路,时元放过了手里的第三页废纸,抬头看起了老师的操作,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蹦出来,投影上这个名字倒是很有味道。
第一首主打歌的前奏流泻出来,十几秒后,主唱开口,时元蓦地愣住,这首歌原来自己听过,就是一直不知道名字。安静听完了整首歌,她侧头看了看左边,又转回来。
路扬帆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时元发了会儿呆,从歌词里找到点灵感,重新写写改改。
几首略带伤感的歌曲结束,一阵打击乐响起,节奏欢快,班上不少男生跟着唱了起来,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最后直接掩盖住了下课铃声,隔壁班同学下课经过,驻足在窗边,观看起七班的临时小型演唱会。
音乐老师见更多人来凑热闹,笑着关闭了电脑,“下课啦,后面的下次再听。”
歌声逐渐消失,路扬帆和林子琦的声音越发明显,两人旁若无人地唱到了最后一句,“……就等你电话!”,相视击掌,哈哈大笑。
时元起身向饮水机走去,嘴角也勾了起来。
晚自习上物理,今天白天没有上新课,物理老师带着一沓复习卷,交给物理课代表分发完毕后,他在教室转了一圈,丢下一句:“先做着,做不完的带回家,明早一起收。”然后不知所踪。
卷子上的题目都是手写的,总共四页。第一页是关于昨天刚上的新课,时元大致扫了一眼,都是基础题,后面三页都是前两章的内容,难易都有,不知道物理老师从哪个犄角旮旯搜出来的题库。
好在他的字迹尚工整,不像英语老师的板书那么潦草。陈秀云女士,每每被学生问起抄的是个啥,常常自己愣在原地,回想半天。她写的“g”和“8”,多少年后仍是一个传奇。
作为不爱问问题星人,时元上课抄英语笔记,基本上主要靠跟听,听不清就连蒙带猜。于是,每当被要求分享英语听力经验,她选择跳过这个曲折的过程,睁眼说瞎话道:“主要是英语老师的教学水平过硬。”
从第二页简单填空题开始,时元回想着物理老师强调了无数遍依然有人直接闭眼跳进去的坑,老实写下“噪音”两个字。其实她也不知道“噪音”和“噪声”到底什么区别,但是既然“噪声”就是没分的,还是“噪音”吧……
她的学习和她本人一样无趣,缺乏一种追根求底的精神。
十分钟过后,旁边的人开始坐不住了,“诶,我出去了……帮我看着物理老师!”
时元停笔,“你要干吗?”要是物理老师回来了怎么办?
“我和五班的约了球赛,下课前保证回来!”路扬帆嘴里噗嘶两下,给林子琦一个暗示。
又是五班……你直接转去他们班得了……
时元抛出了最后的疑问,“那你卷子写不完怎么办?”
路扬帆声音越来越急,“放心,明天早上绝对按时交,到时候给你检查……”
谁要帮你检查?你不就仗着物理老师来无影去无踪吗?自己的学习自己不上心,皇帝不急太监急,时元脑袋里蹦出了一系列吐槽,“拜拜。”
不得不说,路扬帆此人,运气真的很有问题,每次干坏事,都被抓个正着。当然,他下次还敢。
失踪了大半节课的物理老师,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失踪到放学,而是提前杀回来了。
时元低着头偷瞄,见门口走入一个身影,从第二个过道逐步逼近,左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右手接着装作奋笔疾书,脑海里的思路早已被打断。
头顶传来质问,“这个空着的座位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自己有协同作案的嫌疑,时元埋着头继续写,假装太过投入而毫不知情。
物理老师敲了两下时元的桌子,见装不下去了,她镇定抬头,带着被打断的无奈,用迷惑的眼神看向他,再看向左边,“咦,怎么不在了?”然后采用了此刻贫乏的想象里唯一能编出来的翘课理由,“可能去上厕所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个好的演员,不管能不能骗到别人,先骗过自己再说。
物理老师见问不出所以然,转而愤怒地指向后排,“那个空的又是怎么回事?也去上厕所了吗?你们班同学天天手拉手去上厕所?”
方玉彤噤若寒蝉,直接闭嘴。
酝酿了片刻,物理老师大发雷霆,“你们班最近的状态很有问题!你们不要以为自己现在的成绩还可以,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说远的,月底就要期中考试了,我看看你们中的有些人能考几分?有的人连作业都……”最后,他还是说了远的,“你们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离中考还剩多少天,啊?”
口水喷到了脸上,时元却不敢拿纸擦,默默数着卷子上新增的雨点。她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辜,其他写着写着卷子莫名被骂的同学更加无辜。
发完火,物理老师转身离去,时元猜测他要么去厕所逮兔子了,要么去班主任老杨那里告状了,反正某个闯祸精又要倒霉了。
接近下课,路扬帆安然无恙地从后门溜回教室,后背湿透,满头大汗,“怎么样?”
时元感觉到一股热气袭来,给他递了一包纸巾,“不怎么样,你又完蛋了。”想到他妈妈生气时的模样,吓得一哆嗦,害怕被迁怒,补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千万别拉我下水。”
路扬帆接过纸巾,满不在乎,“嗤。”
时元无视他的嘲笑,看着他将卷子塞进书包,转头开始收拾自己的。
晚上回到家,时元前脚把书包挂上座椅靠背,母亲后脚把一盘切成月牙状的橙子摆上前,靠在她的书桌边道:“今天学习累不累啊?”
时元掏出在学校没写完的各科作业本,离开卧室,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不累。”
母亲又跟着来到了洗手间,堵在门口锲而不舍,“今天学了点什么啊?”
时元看着格外热情的母亲,哑然失笑,从母亲身侧挤过,“干吗呢?上了一天班你不累么?”
母亲表情自责,靠在她的卧室门上忏悔了起来,“昨天晚上我和你爸说了这个事,他还批评了我,说要尊重你的意愿,不能代替你做主。我想着中午吃饭时间太紧了,你还要写作业,就没说……”
时元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哪件事,抓起一块橙子,掰开两头,“你看我现在像生气的样子吗?”
吸溜——嗯,水分很足,酸甜可口。
见时元给了台阶下,袁丽莉喜笑颜开,“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时元递给母亲一块橙子,想了想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下次你能先问问我。”
母亲连声答应,坐到了床上,开启了母女俩的八卦时光,“今天周阿姨又跑来我办公室了,她说路扬帆最近回家都知道写作业了,说要感谢你!”
时元讪讪,不知道他妈要是知道了他是因为在学校不写作业又被催着交作业才被迫回家写作业作何感想,不过总比他之前在学校和家里都不写,强了那么一丢丢。
写作文讲究最后点题,袁丽莉讲话也深谙此道。转了一圈,她来到了自己的中心主题,“他上课没有影响你的学习吧?要是他影响了你听讲,你要和妈妈说,我去和你们班主任说,这可搞不得……”
“没有,你可打住吧。杨老师肯定背地里都在说:‘你们家怎么电话这么多!’”模仿着班主任的夸张语气,时元把自己也逗乐了。
送走母亲,关上寝室门,时元松口气,暗叹:幸亏自己没有嘴快,把路扬帆今晚的事儿给抖出来……
偷偷打开电脑,时元回想着下午的歌名,挨个加入了自建歌单,将声音调到最小,开始边听歌边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