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
沐遥之抿抿唇:“我那日已经说过一次了,礼尚往来,也该我问你一次才对。”
陆栖竹没有应声,只轻轻挑了下眉,幽邃的眸子平静无波。
沐遥之抬眸,注视着陆栖竹:“那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陆栖竹瞳孔骤然紧缩。
木遥遥语焉不详,但是他却瞬间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陆栖竹难得有了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那天的事,他也无法解释,陆栖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那几句话脱口而出。
其实从头到尾,他接近木遥遥的目的都很明确——魂羽。
所有的蓄意接近与细心谋划不过是为了木遥遥的获取信任,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是那日——那日他眼睁睁看着木遥遥欲以身替他挡剑,他却是失控般的红了眼,脑海一片混乱。
陆栖竹不喜欢失控这两个字。
他曾被禁锢在塔下数百年,越塔而出之后,他有着近乎强迫般的控制欲。
他想要掌握他能掌握的一切。
陆栖竹眸光晦暗不明,明明只是疑问,他却觉得自己是在被拷问,被木遥遥和自己同时拷问,这种无话可说的感觉让他很是不适。
他板着一张脸,侧过身,模糊不清丢下四个字:“字面意思。”
沐遥之挑眉。
字面意思?
他还不如不说。
沐遥之正欲开口问个明白,广林子风风火火的又从外跑了进来,打断了她——
“陆师兄!”广林子大声嚷嚷着:“陆师兄,我师父找你。”
陆栖竹只觉得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好,我现在过去。”
沐遥之没好气,拧眉看着广林子,悠悠开口:“麻兄?”
“啊?”广林子摸摸脑袋:“你怎么又叫我麻兄?”
换做以前,木遥遥要是这么称呼他,他定是要同她吵上一架的。
可是如今不同了。
木遥遥现在在他心里,很厉害。
广林子向来很是崇拜强者,因此他对陆栖竹总是恭恭敬敬,对赵无忧却是嗤之以鼻。
所以广林子现在看木遥遥很是别扭,一方面又忍不住的崇拜她,一方面又觉得木遥遥明明之前是个草包,现在却如此厉害,心头有微妙的不平衡。
沐遥之没看出来广林子心里头的这些弯弯绕,只是看着广林子这货打断了她和陆栖竹的聊天,觉得他烦透了,沐遥之没好气看着广林子,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床角:“你看看我,你想到了什么?”
广林子:“啊?”
沐遥之循循善诱:“首先,我是个姑娘。其次,我伤重需要静养。”
广林子点点头,愣愣道:“我知道啊。”
沐遥之:“所以,麻烦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不敲门就急哄哄扯着嗓子跑到我屋里来?”
广林子脸唰的涨成了猪肝色,“哦”了几声转身就往外跑去。
“等等。”沐遥之问:“瑰城的鬼魂处理了吗?”
广林子低声道:“师尊已经为他们超度了,去往生了。不过,蒲以柳和沈钦还没有走,说是想同你告别,我来就是同你说这事的。”
说着,广林子把一个安魂镯递到她的面前,“喏,他们就在这里,不过也待不了多久了,你尽快与他们道别吧。”
说完,广林子便捂着脸跑了。
沐遥之盯着眼前的安魂镯,沉默很久,从床上起身,梳洗换衣,走出房间,带着安魂镯去了趟后山。
后山,碑林,沐遥之寻了块合适的地方,将安魂镯里的蒲以柳和沈钦引了出来。
蒲以柳和沈钦二人强留于人世间太久,如今魂魄已经很淡了。
蒲以柳看着沐遥之,笑道:“听说你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沐遥之看着蒲以柳,也不自觉笑道:“好多了。”
“那就好。”蒲以柳说:“我留下来,是想对你说谢谢,那日,多谢你给我一个手刃余枫的机会。”
“我也要谢谢你。”沐遥之说:“那日鬼境花轿之中,多亏你帮忙让我提早醒来,谢谢你。”
说着,沐遥之许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之前,余枫她娘曾经对我说过,因为我像你,才把我掳了回去,说是这样,余枫一定会喜欢。”
沈钦左看右看:“可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是啊,一点都不像。”沐遥之耸耸肩:“可能因为,我们身上都有刺吧。”
像玫瑰,倔强,也从不顺从。
人可真是奇怪。
喜欢玫瑰,又嫌她扎人,索性拔了她身上的刺,可心里爱着的还是那朵带刺的玫瑰。
蒲以柳笑了:“都过去了。”
不管是余枫,余母还是其他的事情,都过去了。
“这次,是真的要再见了。”蒲以柳声影渐淡,笑笑:“愿来生,有缘再见。”
说着,她握着身前身旁沈钦的手,看着他:“来生,你娶我吧。”
沈钦红着脸:“好。”
说罢,二人身影便双双消散。
只余一阵清风悄然拂过。
沐遥之沉默着,为二人简单做了场法事,为他们超度。
做完法事,沐遥之在原地静坐着,回想瑰城发生的事,心头萦满愁绪。
此刻已经是傍晚,天边赤色的晚霞映了一大片,漫山遍野的碧浪养眼昂然,并不燥热也不狂野的山风静静吹着,像是温柔抚慰,也像是轻声道别。
沐遥之此时脑海里确实一团乱麻。
在瑰城忙活许久,龙心却被蒙面人半路劫走,那人是谁?为什么会知晓龙心的事情?
百年前,那个在瑰城出现的“梅良信”究竟会是谁?会是……丛应止吗?
丛应止为什么要抹去她的记忆?师兄究竟可信吗?
以及,几个月前究竟是谁杀了她?她又为什么会重生到木遥遥身上?
沐遥之乱极,胡乱走着,竟走到了师姐的墓前。
师姐的墓前还摆着他们临行前摆放的玉牌和木质手环。
沐遥之拿起那个玉牌,轻轻摩挲刻在上面的名字,喃喃道:“师姐,我该怎么办?”
若她还是从前的沐遥之,龙心定不会叫别人劫走。
若她还是以前的沐遥之,她手握权柄,身怀功法,定有把握可以和丛应止对峙,把忘忧花的事情查个清楚。
可如今,她没有力量,身边也没有全然可信之人。
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沐遥之觉得愤怒。
她努力修炼多年,好不容易走上了权利之巅,好不容易才无人可敌,一朝重生,一夜之间就回到从前,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她不服。
虽然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重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在木遥遥身上,但是万事万物必有因果。
沐遥之蓦的想到,她的魂体未死?那——肉|身呢?
沐遥之抿抿唇,若是她肉|身未腐,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说不定她还能做回沐遥之。
这么想着,沐遥之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盗个墓看看?
沐遥之说干就干。
她之前已经打探过“沐遥之”的尸体的安葬地址,她这会儿应当安详躺在历代掌门的陵寝之中。
那地方她以前去过,沐遥之轻车熟路的避开守卫,就找到了埋葬自己的地宫。
沐遥之看着幽暗的地宫,苦中作乐安慰自己:她或许是掘自己坟的第一人。
空旷幽暗的地宫中央躺着一口大红棺材,上面镶着宝石和金箔,沐遥之绕着棺材转了几圈,满意点点头,很好很满意,为她准备棺材的人是懂她的。
她向来不喜欢哪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东西,她就喜欢张扬绚烂的东西,棺材也理应如此!
这么想着,沐遥之顺手从自己棺材上面撬了两颗宝石下来。
她的棺材被几个大钉子钉着,想要看看自己的尸体,须得先把钉子起开。
沐遥之沉默片刻,掏出剑,脸不红心不跳的狗狗嗖嗖盗自己的墓,一边起钉子,一边叹气,不住的想着要是尸身已经腐败了这可怎么办?
这……多吓人呀。
哪怕里面躺着的是自己也很吓人啊。
最后一颗钉子成功被沐遥之撬开,沐遥之拍拍手,把剑收入剑鞘,摇摇头叹气:
她墓室的防盗措施真是没做好,盗她自己的墓也太简单了,要是有别人想盗她的墓怎么办?
说起盗墓,也不知她的陪葬物品里面有没有金银……若是有,她拿来使用,不算盗窃吧?本来就是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面对棺材之中一具枯尸和一堆金银珠宝的心理准备,她挥手,将棺材板一把掀开——
是具空棺。
沐遥之:……
???!!!
有人在她之前盗过她的墓了?
并且,连她的尸身也不放过的一并偷走了?
哪个天杀的干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
忽的,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杀气,沐遥之下意识的朝一侧躲去。
下一刻,她刚刚停驻的位置横过一把寒剑,杀气凛然,地上落下因为来不及闪躲而被斩下的几簇黑发。
沐遥之倒吸一口凉气,冒出几丝冷汗,她回头,朝着剑的主人望去。
那人竟然是——丛应止?
只见一直以典雅端庄示人的丛应止一身白衣,衣角沾染上了污渍,似乎是匆匆赶来,发梢有些凌乱,面色阴沉,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这会儿脸上满是愠色,一身寒意,浑身因为发怒而微微发着抖。
丛应止握着太钧剑,毫不掩饰的浑身杀意,咬牙从齿缝一字一句挤出几个字:
“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