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这!这!我怎么敢呢!”张掌柜吓得浑身发抖,刀锋距其喉咙微乎其微,她用力吞咽着口水,“账房!快、把、把这做面的厨子叫来!”
“李逸!你快去请大夫!”她吼着,刚落脚的逸哥儿得令,又飞毛腿似的跑了出去。
“这!这不可能!不要胡说,这影响仕途啊!”赶来的赵开见张掌柜被长刀抵脖间,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掌柜咬牙斜睨着他,“你一破厨子要什么仕途!没见我脑袋悬着呢嘛!赶紧,如实跟大侠招来!”
“我、我怎么可能,面里什么都没加!说了不让放油,我连盐都没放呐!”赵开于地哀嚎。
此时,青年的长刀已不由分说的扫向赵开,“说!是谁指使你的!”
赵开霎时面色铁青,胡乱指着,“她!都是她指使我的!”他臂抻得老直,都快指进张掌柜眼里了。
“你她娘的!毁我呀!”张掌柜断没犹豫,一脚踹了上去,惹得赵开诶呦直叫。
张掌柜语气央求,“这位大侠,此事儿断不是我们酒楼人所为,现已派人去叫大夫,还请稍安勿躁……”
“怎么稍安勿躁!”青年长刀又挥了回来,张掌柜僵直在地强装镇定,保有着作为掌柜的的体面。
陆祁寒凝视桌上鲜血许久,又瞥着一旁身溅赤血的青年,忽想起什么,“张掌柜!最近的药铺在哪?哪里能抓药!”
张掌柜想伸手一指,手脚却不听使唤。“街、穿过街对面,就有一家。”
陆祁寒闻之,拔腿向酒楼外跑去,青年唯恐她畏罪潜逃,欲追,又转头看向趴桌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作罢。
“内衄者……近心肺间津液出…流入胃中……血凝停胃中,满闷便吐……”陆祁寒跑向对街,手持医书,确认着。
“伙计,给我……”
她将书掩起,偷瞄着,“当归、二两,黄芩二两,干姜、芍药、阿胶,炙,各二两。”
小伙计挨样捡着药材,期间陆祁寒快速扫着医书,反复观之,“当归黄芩!干姜芍药阿胶!别拿错了!”
“错不了!”小伙计将药材捡好搁到桌儿上,“待会儿坐堂大夫一看,就成了。”
“人呢?”陆祁寒焦急。
“茅房!”
“茅房?伙计!我急用!这药我得先拿走。”
“那可不行!”小伙计将药材尽数护在胸口。“我只管抓药,药性一概不知,若你混用,什么十八反,或用虎狼之药……若你吃死了,吃病了,只怕我们小铺要惹官司!”
“人命关天!你且顾这些!死心眼!”陆祁寒上前一把夺过药材,大步跑回酒楼。
系统:“你这是?”
陆祁寒:“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都是我从医书上看到的,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然指望你这个废物系统吗?”
系统:“我的配适太高了,您目前无法兼容,得先自学,掌握基操后,我才能给你升华。”
陆祁寒:“摆设。”
此时,酒楼局面仍在僵持,看客少了许多,李逸也还未归。
“掌柜的!这药!”陆祁寒扶在门框,呼哧带喘,“可有臼杵?!”
“有、有!后厨!”此时长刀还搭在掌柜的肩上,她一边机械般移动着脑袋,向厨房方向扭着,一边用脚踢着吓瘫的赵开,“你、你领小胡去后厨!”
“是、是……!”赵开连滚带爬起身。
“慢着!”青年提高声调,瞪着赵开,“你去,将臼杵拿来,就在这里捣!”
赵开吞咽口水,冷汗直流,“是、是……”
陆祁寒将那几味药摊至别桌上,挨个拿起来,搁置鼻尖,照伙计标好得名称,一一对应,熟悉着气味。
“这是何物?”
陆祁寒悚然一抖,青年骤现身后。
“此味药材名,阿胶。”她捏起一块,递给青年,“也就是驴皮,经漂泡去毛后,熬制而成的胶块。”
“何用?”青年收刀入鞘,接过阿胶闻着。
“阿胶,味甘,主补血,止血、滋阴润肺。适用于气血不足、出血、等症状,现下你朋友,正当适用。”
他将信将疑,“我不懂这些。”说着,将阿胶扔了回,“可有不妥?”
“无不妥。”陆祁寒应着,将药材搁进赵开送来的臼杵中,捣着。
“阿胶畏大黄,只要不与大黄一同服用即可,眼下这几位药中,没有与阿胶相悖之药,放心。”
“看你年纪不大,竟精通医术。”青年双手抱胸,端详着陆祁寒。
“快,在那!”这时李逸领着大夫赶了回来。
陆祁寒瞥着仍趴桌不起的中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只是看了几天医书罢了。”
青年轻点头,自觉眼前的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老道,不骄不躁,是个可赞之人。
殊不知,陆祁寒口中的“看了几天医书”,当真是看了几天。
她待药材尽数捣至零散块状,递给赵开,嘱咐道,“赵开,将这些药材,用六升水,煮取二升。”
青年话音拉的冗长,“仔细着点儿!吃了你的面才至吐血,你难辞其咎!再有闪失,我斩了你谢罪!”
赵开颤巍巍的接过药材,怔在原地。“这……”
“还不快去!”
“好嘞爷!”赵开踉跄而去。
“敢问这位大侠,如何称呼。”陆祁寒作揖。
“萍水相逢,何故相知。”
陆祁寒识相,便没有再问,“你朋友他,并非吃了面才至如此,”
青年神色异动,“你说什么?”
“他貌似有内衄,出血如鼻衄,但不从鼻孔出,是近心肺间津液出,还流入胃中。”
陆祁寒分析着,“就像豆汁,或像是血凝停胃中,满闷才可吐出来。”
青年未做回应,转身走向大夫。“他如何?”
大夫一再搭脉,“此人近来是否劳倦,或是饮食反常?”
青年点头:“二者皆有。”
“没错了。”大夫以年过半百,轻抚花白胡子,“疲劳过之,且饮食不调,饥饱冷热参半,才至如此。”
陆祁寒远观,觉得大夫动作甚是有趣,颇为老成,便跟着效仿,她拖着下巴,走了过去。
“待老朽开一方子,照单抓药,按时服用即可。”大夫看向未定魂的掌柜,“张掌柜,借笔墨一用。”
张掌柜连连点头,“快去给先生拿笔墨!”
帐房先生闻声,忙从帐台递来纸笔。“请。”
大夫拂袖提笔,“当归,二两……黄芩……”
“黄芩二两,干姜、芍药……”陆祁寒言道。
她听闻自己所言与大夫并无出入,暗自窃喜,侥得一宝书。
“大夫闻声停笔,询问周遭,“这位小姑娘是?”
“胡诌!毛都没长齐,敢在先生跟前卖弄!”逸哥儿将陆祁寒从后提起,扔到身后,“先生,她是新来的小跑堂,别见怪。”
陆祁寒又忙不迭凑上,“我没胡诌!”
大夫继续低头写着用药禁忌,“这位小姑娘所言极是,对症。”
逸哥儿垂眼怒瞪陆祁寒,满脸不屑。
此时,赵开手端砂锅,脚踩碎步而来,“快快快,烫烫烫!……”
一众人闻声让开一窄道,“这味儿,嘿!真难闻!”
大夫手掂着药方,“这、我这单子还没……”
他拾起擦布,隔布开锅,嗅之,“这药是谁配的?”
“是我。”陆祁寒忐忑,“方才先生未到,人命关天,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小生斗胆一试,还请先生赐教。”
“姑娘颇通医术?如何称呼?”
“胡钰。”
“胡钰……”大夫又细闻一番,“当归、黄芩、干姜、阿胶……还有一味是……”
二人齐声,“芍药。”
“为何加一味芍药进去?”大夫恍然。“散瘀!妙哉,妙哉。”
“是,先生。”陆祁寒看向中年男子,“他乃内衄者,芍药,性微寒,有散瘀功能,此味入药,最佳。”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大夫姗姗将药方搁桌上,起身,“分三服,日二夜一。”
“快,账房,给先生拿银子。”张掌柜张罗着,“多谢先生走这一遭。”
大夫停在门前,对陆祁寒示意,“有空方可南街寻我,切磋医道。”
陆祁寒眼里放光,作揖道,“好!”说罢,停于廊前目送。
“好什么好!哪儿都别想去!”李逸将陆祁寒拖回。“伺候药去!”
“欸!欸!放开我……”
陆祁寒将药倒入碗中,倒三倒,端到中年跟前,“请服用。”
“我来。”青年接过碗,用勺子搅着,一勺一勺喂之。“再来一口。”
几个时辰后,中年面色渐润,掌柜抓准时机,上前卖好,“既已查清根源,确与本酒楼无关,公子身体又暂未恢复……”她斜着窗外,“且眼下,天又已将黑,不如,用了晚饭、在此宿下,二两银子。”
“好。”青年断没犹豫。
身后的陆祁寒、李逸、账房、赵开四人,听闻掌柜的一席话,皆是叹为观止。
陆祁寒:药效竟如此之快……
李逸:这价钱开得都翻出五指山了……
账房:这该不该纳入账中……
赵开:暴利啊!地起价,要不说她是掌柜的呢,赵开啊赵开,任重道远啊……
楼顶,明月悬空。
“果然在此~”陆祁寒吃力爬上屋顶。
“什么人!”青年拔刀回身。
陆祁寒紧张道,“是我是我!别动手!”
青年见是陆祁寒,便缓缓收刀,陆祁寒将备好的新衣交给青年,“我才去送药,见你不在,已经给那公子服下了,你白衣染血,不便行走,这是逸哥儿的深衣,若不嫌弃……”
青年接过衣服,“今日,多谢。”
“举手之劳。”陆祁寒坐于屋脊上,“坐。”她手拍身旁位置,神态自若怅然。
她很是高兴,此番乃她医道章程的第一笔,意义之重大,从此动力为之。
青年居高临下,盯着陆祁寒身旁的位置无动于衷。
陆祁寒突觉不妥,“啊对,男女授受不亲……”
未等她说完,青年便坐了下来,“我叫俞简严。”
陆祁寒一顿,侧头看他,“胡钰。”
晚风拂过,吹散俞简严得鬓发,月色渐浓,徒留一抹淡色。
陆祁寒转头瞥着他,心中那片无人略及之地,届时,被人强行踏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因为,我喜欢来这儿。”陆祁寒轻描淡写应着。
“好些次掌柜的叫我跑腿儿,我都会从后院绕上来,坐一坐,晚些回去,每每坐在此处,俯看,心中烦闷渐舒,虽只得三楼之高……”她指向远处十九层的高楼,“看那,你说这危楼百丈之下,我该是如何渺小。”
俞简严看向那高楼,“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陆祁寒欣喜,“大侠是读书人?难怪气度不像一般侠客。”
“少时先生教过些许。”
两人静默许久,当下陆祁寒心中,躁动与恬静并存。
“小心!”
祁寒猛然向陆祁寒扑去,将其按倒在屋脊之上,二人方才坐着的瓦砾,不知被何物击碎。
陆祁寒怔涩,慌张瞧着撑在自己身上的人,“你……”她当即被俞简严捂住了嘴,距离之进,呼吸交融。
至此,陆祁寒那扇从未启及的门,被敲开。
俞简严附耳轻言,“别出声,安静下楼,酒楼内外都需门窗。”
说罢,他起身抽出长刀,熠熠于月下,轻盈的越过一个个屋脊,终消失在陆祁寒视线中。
陆祁寒望其消失所处,手捂在胸口,感受着心脏从未有过的律动,“此乃,心动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