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他们是幸运的,刚到家便变天了,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裴柳柳和李清扬冲出去抢救晒在院子里的草药,忙完发现旁边低处的小溪已经要发洪水了。
李清扬看着下面倾泻的洪水,有些担心:“这水势凶猛,下游的岂不是要遭遇洪灾?”
裴柳柳此刻从她的卧室走至堂屋,安抚道:“不会,清风涧这条小溪是直通华武运河的。”
她已将自己的湿衣服换下,穿了一袭白色的睡袍才出来,带着面巾在桌子面前坐下,李清扬也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宽松衣裳出来,这衣裳是她去山谷外的庄子里翻的姨父从前的旧衣裳。
忽然裴柳柳咳了两声,李清扬这才想起她身子也还在恢复中,又去了厨房,下午他便熬了一些姜汤,因为清风涧昼夜温差大,他也有些风寒症状。
此时正好端出来给裴柳柳喝,裴柳柳见到此情此景,再看到面貌俊朗的李清扬,忽然有些面红耳赤的,她想起了她爹和她娘便是这样相处的。
“脸怎么红了?发热了?”李清扬说着就要上去摸她的额头,裴柳柳连忙用手挡住:“没有没有,太热了,我去开窗透透气。”
说着就起来往窗子边开窗,结果一开窗便是狂风暴雨扑面而来,她又立刻关上。
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接过李清扬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飞也似地回了屋子,就留下一句:“我睡了!”
李清扬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笑,回到厨房将醉笼花碾成末服下,又回房调息了半个时辰。
其实他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不想让裴柳柳知道这件事。
也很担心裴柳柳问他何时离去,思及此,他对着自己本来已经愈合的手臂伤口,狠狠地来了一下,悄悄止血之后便睡下了。
裴柳柳摘下面纱,看见自己脸上的蓝纹也是一阵惆怅,姨母不是说静养个半月它就会慢慢褪去么?半个多月了也不见少,每日带着面巾挺闷的。
她看向熄灯的堂屋,就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思绪发散开来,回想这些天,她与太子殿下的相处都是非常肆意的,可以说是处处逾越,她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仅仅是想这般便这般了,好在太子殿下并非难相处之人,可能也是因为她是救命恩人所以处处忍耐吧。
所以今日裴柳柳才献上了醉笼花,愿他往后在高位上听到她的名字之时,记得她待他的好,想到京城里的二老和长音山如今的情况,这些天赐的人情,指不定往后皆是救命良药。
第二日,裴柳柳给李清扬换药的时候发现他手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连忙问怎么回事?
而服下醉笼花的李清扬,确实感觉自己内力充沛,调息之时再不感觉处处受阻了。
他看向裴柳柳:“兴许是睡觉压迫裂开了。”
“诶!”裴柳柳又给他处理伤口,换药,道:“你这伤口裂开了,我又要自己做饭了!”
李清扬心中一怵,他怎么忘了这事?
想起裴柳柳做的那些菜色 ,他连忙阻止:“不碍事,手臂这点外伤,不影响做饭。”
裴柳柳却是很认真地看向他,眨了眨眼睛:“那如何使得?你还是躺下吧,我来!”
转身去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裴柳柳端着融成一团的稀饭和没蒸熟的包子进了屋子,李清扬面目狰狞地吃了这一餐早饭后,强烈要求:“午饭我来做!”
裴柳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说话。
清晨她收到了长音山来的飞鸽传书,父亲要她让太子殿下回京,因为太子失踪已经让京城上下一团糟了,且也派了人来接她回长音山。
看着自行让伤口裂开的李清扬,有些说不出口她要离开这件事。
奇怪,也不算有什么深情厚谊,或许是舍不得这样宁静且与世无争的日子吧。
距离他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大音没有太子殿下的确是不成,大音皇室并不复杂,可储君失踪,不动脑子也能想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长音山不参与朝政,所以她和太子殿下,注定这次相交之后,便是两条平行线。
说不出口,可以不可以不说?
李清扬不是没有注意到裴柳柳的神情变化,但此刻他自己也心虚,怕被裴柳柳发现是自己动的手脚。
于是说先去洗碗了,收了碗去了厨房。
这日深夜,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屋内裴柳柳点了浓浓的安神香,李清扬睡得很沉,裴柳柳走到他床边,心中有一些难过,千言万语只余一声叹息。
便转身离开,与雨幕融为一体。
第二日一早,雨早已经停歇,李清扬起来便看到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大字:我走了。
他内心被没来由的心慌占据,出去找了一圈果然没见到裴柳柳。
一早上过去,裴柳柳也没有回来,这才发现白蛟也不见了。
走了?就这么走了?
不可能,她不是不告而别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离开。
奈何他在屋子里等了三日,也不见裴柳柳回来,这才相信她是真的离开了。
李清扬心中五味陈杂,难过和不舍之中还夹杂着一些愤怒:“一张纸条就想打发我吗?”
转念又想起当日她神色不对,暗恨自己没有多问一句。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能按照裴柳柳所说的路线,离开了清风涧。
他想,若是能够再见到裴柳柳,定要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何不肯当面告别?
长音山。
此时裴柳柳倚在自己的听雨阁窗台上,俯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景色。
回来这些日子,她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听雨阁外,一袭浅紫色衣裳的裴风鹊对着眉心有梅花花钿的李夫人道:“姐姐回来后,一直心情不好。”
“少年人的事情,真叫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裴风鹊不懂师娘的意思,“什么事情?”
李夫人点了点裴风鹊的脑袋:“你还小,我去看看柳柳,你去准备一些礼品,她祖母快下月过寿,让她走一趟京城吧。”
“好!”裴风鹊一向听裴椿夫妇的话,师娘不说她就不问,到时候直接问姐姐就好了,虽然这几日姐姐不太愿意讲话的样子。
裴柳柳的听雨阁只有一些洒扫的仆人,这些人都是裴椿夫妇收留的可怜人,愿意学些本事的他们会安排,愿意为仆做些简单事情的人,也尊重他们的意愿。
见李夫人来了,大家都要问安,李夫人做了个手势暗示她们不要出声,负责听雨阁的管事娘子宁娘子上来小声对李夫人道:“少主这几日都食欲不佳,总是坐在窗台上看着山下发呆。”
李夫人点点头,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靠近门口,她便敲门,裴柳柳听得到她们的对话,知晓是娘亲来了,“进来吧。”
李夫人进门,裴柳柳转过头看向她,看着十分憔悴且脸上还有些蓝纹的女儿,一阵心疼油然而生,她走上去握着她的手,手腕处有一道结痂的伤口,问道:“还疼吗?”
裴柳柳摇头:“每年都要取一次血,习惯了。”
李夫人也坐上窗台,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辛苦你了。”
裴柳柳顺势靠在的娘亲的怀里:“定光剑只认裴家人的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既然要做它的主人,这些算不了什么,爹爹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定光剑必须从小以你的血饲养,才会认主,这是没法子的事,可你如今身体尚未恢复,你爹便急匆匆将你召回来取血,我昨日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到这个,她把和父亲的谈话都告诉了李夫人。
“我与父亲说了清风涧发生的事情,可父亲说,高在庙堂的龙与远在江湖的蛟,没有相交的意义。”
“可真的没有吗?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这不是咱们江湖中人最简单的道理么?”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爹有你爹的考量,你们所经历的不一样,认知自然也不同,作为女儿你做到理解你爹便是,作为裴柳柳,成为你自己便好。”
“你认为有意义,便有意义,不必事事听你爹的。”
“不过柳柳,与他们相交甚好,对于大局来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便会席卷到裴李两府,这也是当初为何我们要远离朝堂。”
“如今六国皆觊觎定光剑,这还是基于他们只认为定光剑是一把绝世神剑的基础上,他们不知道定光剑认主,亦不知道定光剑只认裴家人,否则咱们长音楼早就被六国围攻夷为平地了。”
裴柳柳叹气:“女儿不明白,定光剑即便是可以一剑破千甲,也无法与正规的军队相抗衡,为何大家前仆后继地要来夺剑?”
李夫人也看着远处的山岭,道:“因为在皇权至上的时代,绝不允许有威胁皇权的存在,不论是哪一个国家。”
“所以除了不能令时局动荡之外,你父亲更怕你与太子殿下相交过深,最后伤害到你自己。”
父亲说这话时她不明白,但此刻明白了,她自嘲地笑笑:“那果真是一场无意义的相交。”
李夫人无奈,每个少年人都有这样一个历程,遇到一些人,通过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自我成长完成升华,她没有办法替女儿去难受和纠结,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多开导一些。
思及此,又不禁忧心远在京城的小女儿,柳柳伤了累了她尚能陪伴安慰,可是她的琬琬,此刻是伤心还是难过她都无法得知,心中也是难过了几分。
裴柳柳感受到了娘亲心情的低落,她从旁边拿起灰蒙蒙的剑,道:“所以谁能想到呢?他们苦苦追寻的定光剑,竟是我手中这把烧火棍?”
李夫人被她说话的大转弯逗笑了:“灯下黑还是你和你爹会。”
可惜,饲血不到十六年的话,定光剑是不会发挥它原本的力量的,时间久了,裴柳柳都不觉得这把剑是什么神剑,也没想过它真的能发挥什么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