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从南京回来后，柯小禾带着撤销令去了次工会与市政，隔天电车公司的禁令就取消了。
她站在街头看着飞驰过去的电车，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就像一个怀着满心欣慰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恢复健康的老母亲。
这可是她的心血啊！
这份成就不仅仅是她的事业，这更是是她存在的证明。
即使柯家不再需要她，但他们还不是要靠着她留下的财产发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成就了柯家。
她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可以借此成为柯家的“第一人”。
相对比徐以秾的参谋长，她就完全不放在心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柯小禾走开几步，头有些晕，可能又发低烧了吧。
转弯走进一家诊所，她不愿意去协和了。
医生简单的诊疗后，又问了一些，最后怀疑道：“夫人，有时候怀孕早期也会有低烧反应的。”
“是吗……”柯小禾不愿意相信，她还是不想啊，“那……”
她本想问可以打掉吗，可是脑中忽然出现徐以秾那次生气的样子，她打消了念头。
她安慰自己也许不是呢，就算是现在应该还早。
平静的日子在无声中流逝，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柯小禾正准备早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她赶忙跑到窗边，贴着窗户仔细辨听，远处传来一阵阵人声鼓噪，“开始打仗了？”心中一震。
她从门缝往外看去，只有一排排的穿着破烂的男子走过去，他们手中拿着木棍。
她赶紧拨打了徐以秾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徐以秾的部下，告诉她这只是工人罢工，不必过于担心。
晚上徐以秾提前回来了，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柯小禾奇怪地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今天车夫罢工游行，我以为你会去看热闹。”徐以秾洗完手擦干双手。
柯小禾从食盒里将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人家罢工天经地义，而且游行有什么用，应该直接堵政府门口，把经济部长拉出来！”
徐以秾笑着摇头，开始吃饭，说：“不去看热闹就好，最近共产党人活动频繁，很危险。”
“哪个党的人都不危险，危险的是上位的那帮混蛋。”柯小禾吃着菜，她头有点晕。
徐以秾听完她的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干嘛，我说错了？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上面的人不为人民做主，人人得而诛之。”
“嗯，诛之，诛之，”徐以秾点头笑着帮她夹菜，关心道，“怎么脸色这么白？”
“怀孕会低烧吗？”柯小禾问了出来。
徐以秾看着她，双眉微皱，他说：“任何都有可能引起低烧，这个很难说，不单单是怀孕。”
这不等于没说吗。
柯小禾因为没听到答案而不爽，她没什么胃口把筷子放下了。
“万一呢，万一我怀孕呢。”
“你不想？”徐以秾放下筷子，眼神严肃，却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不会的，放心吧。”
“怀孕了我还是不要。”柯小禾小声说，她这次准备丑话说在前面。
啪的一下，柯小禾抬头见徐以秾把碗放在了桌上。
“为什么？”他突然问道，“即便是伤害自己的身体，你也不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让你至今都不愿和我有个孩子?”
他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愤怒的成份，只是深深的遗憾。然而，柯小禾却能感觉到这些话语里掩藏的情绪。
她的话结在了喉咙里，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仓皇地起身逃跑。
徐以秾找到了她，她正躲在花亭之中。他安静地坐到了她旁边，两人在月色下相对无言。
“小禾……”他执起手中冰冷的手，“对不起，我真的想不通。”
“你这么聪明都想不通？”柯小禾抬头看着他。
徐以秾摇着头，说：“我再聪明，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决定，我没有办法从以往的经验中去寻找你这样做的理由。”
柯小禾低头不发一言。
“我找到的所有理由都是你还不够爱我……”
柯小禾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了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徐以秾眼底的神色逐渐被某种浓雾覆盖，他慢慢地把柯小禾揽进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没关系，慢慢来，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没关系。”
被温暖的话语与粗糙的军装环抱着的柯小禾，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笼中的小鸟，无忧无虑的维持着脆弱的生命。
“如果，”
柯小禾听到有些犹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如果怀孕了，想好了就告诉我，我会帮你，不要再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你？”柯小禾从他怀里抬头，以一种无法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是的，我学过医，而且我是你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有资格吧？”徐以秾的笑有些苦。
柯小禾在这一刹那，内心变得混乱，也许自己真的有些狠心，过于冷漠了。
一切矛盾都能被温柔掩盖住，特别是她最近脑中总是会出现徐以秾用钢笔写的“我爱你”三个字。
那三个字，和她小时候那天下午看到的三个字，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崭新。
“在想什么？”徐以秾低头看着她，眼神似乎想要透视她的思绪。
“没……冷了，我们回去吧。”
罢工的浪潮愈演愈烈，电车公司和工厂的员工也开始了罢工。人群中，混乱的情绪蔓延开来。
柯小禾在一片乌烟瘴气中找到了吴云，揪着他领子质问。
“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柯小禾怒气冲天，“为什么你还在这，不是要去山东吗！”
吴云一脸为难，“不是我们跟着凑热闹，总工会的工作啊，再说夫人，您不知世道艰难。”
“我怎么不知道？”柯小禾指着吴云，“我没给你们钱，没让这些工人吃饭吗？你们罢我的工？我……我……”
柯小禾捂着心口，她好气啊，她做了这么多事，居然到头来换来罢工。
不识好人心！
“你给我滚！”柯小禾踢开吴云，怒吼。
“夫人，您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现在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您这里就……就全完了！”吴云语重心长，不管柯小禾多生气他都耐心解释。
“我马上要交一批货啊！到时候交不了要赔钱的你赔给我吗？！共产党赔给我吗！”柯小禾怒道。
“您不能这样阻挠我们工作。”
“你说什么！”柯小禾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我不管，你必须要把货给我赶出来，否则我就把你们卖掉。”
吴云只是叹气，“夫人，您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您绝不会干这种事的，货我来想办法，您先别气，等政府同意了工会的要求，罢工就会停止的。”
“无赖！”柯小禾骂他，“你！你和你的主义都是无赖！”
从厂里出来，看到电车公司的人也在闹罢工，她气的眼前眩晕，下身突然一阵急热，染血的衣物让她心脏狂跳，害怕至极地跑到了协和医院。
徐以秾推开病房门，看到柯小禾惨白着脸坐在病床上，见到他来马上说：“没事，不是流产，我没怀孕。”
“我知道，你还好吗？”徐以秾着急的问。
“还好吧……就是有些出血，不知道怎么了。”
徐以秾点点头，说：“可能排卵期出血，还发烧吗？”
柯小禾点点头，“低烧而已。”说完，咳了几声。
“我去问一下我同学。”徐以秾说完转身要出去却被柯小禾紧紧抓住了衣袖。
“以秾，我……”柯小禾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嗯？”徐以秾见状，坐到床边看着她，等着接下来的话。
“刚才在街头，我忽然很害怕。”她的声音微弱。
“怕他们罢工？是很危险。”徐以秾说。
“不是的，”柯小禾摇头，轻声说，“我忽然怕我流产了。”
在街头的时候，当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流血，心跳几乎是瞬间停滞了，她害怕失去她还未来得及接受的孩子。
直到医生告诉她，她并没有怀孕。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终于能够面对自己，她或许并不那么反感怀孕，甚至，对于和徐以秾的孩子，她竟然有着难以言表的期待。
“我……”
柯小禾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整个人被徐以秾紧紧的拥抱住，心跳声在她的耳边轻轻的。
车子开在夜晚的道路上，柯小禾发现罢工的人潮还没褪去，她担心地神色被徐以秾收在眼底。
“不如趁这个时候把厂关了吧。”徐以秾建议。
其实今天她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徐以秾说出来，她就有种逆反心理，“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发展出的工厂，我如果关了的话，那些人不是又要去拉车了吗？”
徐以秾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