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邱老师
今天老珀本是想带着邢灵来工作室疏散一下心情，顺便整理整理店铺，没想到刚进店就遇上了命案，还是跟两年前一样的命案，这会儿邢灵的心结只怕更重了，真是不得不说一句命运弄人。
老珀摇摇头，正想着一会进屋该怎么跟邢灵说，一扭头，却被吓得一个激灵，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邢灵开了一个缝，不算小，刚好容下邢灵痩长的脸，屋里开着灯，邢灵站在门口背对着光，面容晦暗，空洞的目光并不聚焦，但老珀知道她是越过了自己在看外面。
门口堆了雪，邢灵站在里屋并不能看到外面被盖着的尸体，但拉起的警戒线和到处走动的刑警都告诉了她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珀不确定邢灵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方才他跟邢净的对话被邢灵听到了多少，只是看邢灵的反应，应该是刚站过来没多久，并没有听到他俩前面说的事情。
老珀往前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邢灵的视线，轻轻说：
”别看了。”
邢灵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只是语速极慢地问：
“什么人？”
近乎一字一顿的语速让老珀皱起了眉头，他只一想，便摇头：
“不知道，我没问。”
“是，是男孩，还是女孩？”
此时邢灵的声音忽然带上了颤抖，老珀听后还是摇头，把刚才在雪地里看到的发卡甩出脑海，嘴在撒谎：
“看着身形不像是孩子，应该是成年人，都是可怜人。”
邢灵疲惫地点点头，而后垂下脑袋，整个人扒在门框上，头顶冒出虚汗，老珀看出她在发晕，赶紧走过去双手插进她的腋下，一把将邢灵抱进怀里，嘴里轻轻道歉：
”怪我，都怪我，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非要过来干什么？走，我们先进屋，等外面干净了再走。”
老珀带着人往里走，脚向后伸，重新将里间的门无声地合上，用一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人心寒凉。
当老珀再出来时，商场已经歇业，外街上空无几人，尸体也已被拉走，警戒线还紧贴着枭店的门面拉得绷紧，地面上的血迹还未被打扫，血在借着雪的融化继续向四周蔓延。
老珀想了想，伸手关了店门，转身回里屋去喊邢灵：
“灵啊，收拾收拾，咱们打二楼走内部路去B门，我让徐哥给咱俩开门。”
邢灵有些虚弱地站起来，苦笑两声：
“又要回去么？今天发生这事，在这和回去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想着门外刚刚死了人，回去看着窗外想着早已故去的人。
老珀着实自责，摇摇头：
”今天都怪我……”
邢灵赶紧伸手打断他：
“别这么说，咱俩之间，没那个必要。”
“好。”
老泊也知他两人间说这话着实没有意义，转而收拾起东西，边收拾边琢磨：
“回去便算了，路远也不好走，平白折腾，这样，走，咱们去澡堂子里住一晚上。”
“哈？”
邢灵不是没想过去外面找个地方凑合一夜，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想着去澡堂子，当下一愣，随即心里想的居然是没拿换洗衣物。
“对，澡堂子。”
老珀掂掂手里的东西，觉得没啥遗漏，一抬头，见邢灵还在愣神，便抬抬下巴，示意邢灵可以走了：
“走，哥带你去澡堂子一夜游，再来套大保健，去去晦气，调整调整精神，顺便商量一下开春出去考察旅游，不是，是学习的事情。”
“一夜游？大保健？考察旅游？学习？”
这几个词在邢灵头顶不断转着圈，直到两人出了商场都没能被邢灵聪明的大脑吸收。
邢灵泡在池子里，双眼无焦地盯着在放喜剧片的大屏幕，水池的温度不低，48摄氏度，大多数人在里面都坚持不了多久，但邢灵却能耐得住，坐在里面久久地发呆，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临近的低温池子里来了几对母女，小孩子们开始在池子里跳来跳去，溅起的水花时不时地就会砸旁边的人一头一脸，但家长们好似看不到一般，犹自聊得开心。
最开始邢灵还没遭殃，仍旧坐在那里盯着屏幕愣愣地出神，好似听不到周围的嘈杂一般，直到一个孩子缺心眼，转头蹦到了邢灵所在的高温池子里，顿时被烫得嗷嗷乱叫。
叫喊声终于惊醒了一直在愣神的人，邢灵双目聚焦，看着面前手忙脚乱往台子上爬的小孩，无声地做了个嘴形：
“该。”
从池子里出来的时候，邢灵刻意放缓了起身速度以防眩晕，效果很好，大脑一点晕乎的感觉都没有，邢灵向淋浴区走去，刚走两步，心脏忽然猛地一紧，接着就开始了快速且胡乱的跳动。
邢灵赶紧扶住淋浴间的石壁，弯腰低头，缓解着终究没能避开的头晕，心想：
“还是起猛了？”
当两人洗刷完到休闲区会合时，发现对方的脸色俱是惨白，便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怎么了？”
话说完，双方却都笑了起来，邢灵实在是觉得体力不支，四下瞅了个懒人沙发先歪了上去，歪好后便拍拍旁边的沙发示意老珀也过来躺下。
躺下后的两人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直接开启了“挺尸”模式，等待着身上不适的消退。
安静的环境带来身心的短暂放松，心的松懈直接导致了意识的模糊，老珀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邢灵说她方才心脏不大舒服，老珀心里想说“巧了，我刚才也是”，可是意识已然模糊，努力了半天也没法让嘴发出声音，正着急呢，就听见邢灵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累了就睡吧。”
疲累的大脑收到了指令，终于放弃了挣扎，老珀眼前一黑，坠入睡梦之中。
听着身旁的微微鼾声，邢灵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幕布，她伸手按着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那颗方才慌乱的心脏此刻虽然重新归于平稳，但那种抽痛带来的不安还在脑海中蔓延。
清醒，也是失眠。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过夜，那也无所谓时间，老珀能睡便让他睡着，邢灵去前台登记过夜，领回两条薄毛毯，全部盖到了老珀身上，自己转身进了汗蒸区。
过夜的人还是少，邢灵特地挑了个人较多的高温房躺了进去，没一会儿就被蒸得浑身流汗，两旁躺着的人给了邢灵些许安全感，在高温包裹中，在暖光笼罩下，邢灵闭上双眼，决定小憩片刻。
只是再睁眼时，房间里却只剩下了邢灵一人，邢灵坐在空空的房间里，突然汗流浃背地打了一个寒战，她猛地起身冲了出去，直到看到低温榻榻米上零散躺着的人时，方才顿在那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邢灵抬头隔着玻璃看了看还睡在外面的老珀，想着外面到底是冷些，还是把人叫进来睡，省得冻感冒了。
邢灵走过去推了推老珀，那人哼唧两声就是不醒，邢灵想着自己一会儿怕是睡不着的，先去衣柜那边把手机拿着，一会儿再回来叫人。
当下已是深夜，过夜的人都在二楼睡着，一楼只有一位服务员呵欠连天地值班，看见邢灵下来便赶紧起身问是否需要帮助。
邢灵笑着摇摇头：
“没事，您坐着就好，我去拿下手机。”
“好的，我把大灯给您打开，您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服务人员去那边打开大灯，邢灵刚说了声“谢谢”便被忽亮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她眯缝着眼慢慢往前挪着，待走到光线较暗处时，眼前便爆发一阵明暗交替的光斑，邢灵索性站在那里等着双眼适应，感受着那些光斑不断组合成不同的图案，到最后却像极了一张沟壑纵横的人脸。
人脸渐渐扭曲，双眼鼓起，嘴巴拉伸，下嘴唇垂下犹如伸出的舌头，最终，人脸随着渐消的光斑扭曲至消失。
眼前恢复明亮，邢灵却站在那里，莫名心惊，她从那张抽象的人脸中感到了一丝一时难以想起的熟悉。
一段更加熟悉的音乐突兀地响起，划破了寂静，也吓了愣神的人一跳，邢灵几乎是在音乐响起的同时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见服务员仍旧坐在那里呵欠连天，这才一头冷汗地转过身来，面上苦笑，心里同时笑自己怎么一惊一乍的。
邢灵知道那熟悉的音乐是自己的手机铃，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指向自己的衣柜，只是她想不明白，如果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是谁会在大半夜的给自己打来电话。
这么多年看过的恐怖片开始接连涌入脑海，邢灵惴惴不安，心里开始自己吓自己，越吓越心惊，只希望铃声能够赶紧停下。
可惜来电的人非常坚持，自动挂断两次都重新拨了过来，身后的服务员也察觉到邢灵的异样，走到邢灵身边关切地问：
“女士，是您的电话吗？”
一个大活人的靠近瞬间壮了邢灵的胆子，她只“嗯”地一声，然后快步走到柜子前刷开了门，摸出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服务员见状，虽还是觉得邢灵的状态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多管闲事，便想回去坐着，只是刚有个转身的趋势，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
服务员奇怪地抬头，直接对上了邢灵漆黑却无焦的双眼。
“你能不能在旁边陪我一下，我，我接个电话。”
邢灵的双唇微颤，手上丝毫不放松，像是生怕一松手人就会走掉一样。
“好的，你别怕，我就在你旁边，”服务员没带犹豫地答应下来，反手拉着邢灵到中间的沙发床上坐下，“快接吧，一个电话而已，不怕的。”
坐到沙发床上，邢灵终于低头看向了手机屏幕，当看到来电的人是谁时，却着实一愣。
“物业保安王川”
心里的大石头忽然落了地，邢灵想着今天家里也没开火，许是水电出了什么问题，但王川这么着急地给自己打电话，估计问题也不算小。
再没犹豫地按了接通键，“喂”字还没收音，那边王川焦急的声音就刺穿了邢灵的耳膜：
“姐，你不在家吗？快回来吧！邱老师走了！”
“走，走哪……”
“去世了，今晚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