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 01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金黄色的温暖,飘落的叶子就像信使,风一起,秋的气息便弥漫开来,宣告着季节的更替。
这一年的秋天,仿佛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地深刻。
一场别出心裁的秋拍即将揭开帷幕,名为“不凡——中华瑰宝美学一千年。”
这次拍卖会上,展现的是宋代至现代年间的艺术珍品,其中有最令人期待的苏先生水墨纸本画《木石图》、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盏以及元代青花海棠观雀图笔筒。
这是博时香港有史以来最引人注目的一场拍卖会,挑选哪一位拍卖师委以重任,博时内部还在激烈的讨论中。
苏清接到博时合伙人郭欣怡的电话时,人还在深圳。
她掀起窗帘,窗外金黄色的阳光看着懒洋洋的。
“这场珍重的艺术品拍卖会,我们决定交给你负责。”
“为什么是我?”
博时有那么多出色的资深艺术品拍卖师,只有她和郭欣怡是为数不多的华人女艺术品拍卖师,按资历怎么也轮不上她执槌这场举世瞩目的拍卖场。
“你是位很有天赋的优秀拍卖师,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站回中国的舞台了。”
苏清没有推卸,而是信心十足道:“荣幸之至,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好行李过关去了香港,没日没夜地为即将到来的拍卖会做准备。
古书画一系列拍卖很受业界和市场关注,拍品在香港展览馆进行预展时,有一幅作品被苏清怀疑为赝品,而这幅作品又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认为是真品。
苏清力排众议不让它出现在拍卖场上。
郭欣怡颇为头疼,事情虽未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在小圈子里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不得不另请几位重量级书画鉴定专家重走鉴定流程。
大家各执己见,她果断拍板,安排人跟委托人协商,将那幅画暂时退出秋拍现场。
*
协和医院里,陈松庭把白大褂挂进衣柜,取出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袖口里黏了几根白毛,应该是家里那只折耳猫蹭的,他把外套拿在手里抖干净后穿上。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陈松庭看向门口,门马上开了道缝隙,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子的脑袋先于手脚探了进来,羞赧着微红的脸说:“陈医生,这个给您,希望您能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说完,她跑了进来,往他手里塞了几张宣传单,小声说:“方便的话,也请您帮我们做下宣传,谢谢陈医生,陈医生再见。”
整个过程也就只有几秒钟,陈松庭的姿势表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有什么变化。
他看了眼手里的宣传单,这是由儿童病房发起的请大家为患有心脏病儿童庆祝生日礼物的活动,可以给他们送礼,送什么都可以。
陈松庭拿了个磁力贴把宣传单钉在了柜门上,他抬腕看了下手表,马上一点半。
昨天连续两台重大手术下来已经凌晨五点,马不停蹄地从早上忙到现在,这会儿他可以回家休息了。
“下班了?”路过护士站时,一块巧克力举到他面前。
“嗯。”陈松庭倒是没客气,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陈医生,没吃午饭啊?”唐梦曼看向眼前这个身高腿长肩宽臂直的男人,他将一身考究的西装撑得体面又好看,不必看面容,已觉得气韵不俗。
可这人偏偏又长得十分俊逸,整个外科室的年轻女医生护士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他脾性好,有涵养又绅士,年轻姑娘们各个上赶着对他好,心高气傲的她也不例外。
可他从没对哪个女人真正上心过,有人怀疑他是弯的,毕竟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去搞基去了,可她分明听说他以前是交过女朋友的。
陈松庭点了下头,“不过,早上五点半吃了两个茶叶蛋,两个肉包子,孙护士长拿给我的。”
唐梦曼笑着看着他问:“又连着做了几台手术了?”
“两台。”陈松庭这两天睡觉时间都跟挤海绵似的挤出来,但凡有一会儿休息的时间,他都用来眯眼睛了。
高强度的工作明明已经让他累到不想说话,可现在要是通知他马上要动手术,他准能榨干身上最后一点精力进手术室。
“之前跟产科同步做的新生儿心脏手术怎么样?”
“顺利。”陈松庭平静的面孔上一丝轻松和得意的表情都没有,只有他知道顺利的背后过程有多凶险,好在手术成功,婴儿也平安无事。
唐梦曼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一心一意地盯着手里的巧克力,不禁觉得好笑。
她知道这个看似风流幽默和谁都能聊到一块的男人是累到不想说话了,也有可能在故意避开自己的目光,虽然想和他多呆一会儿,看他这样,只好放他走。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喏,这个也给你。”她从白大褂兜里拿出另外一块巧克力,一扬手就把巧克力扔他手上,而后转身回值班室去了。
待陈松庭走远了,她回过头来看他的背影,忍不住好奇:
他这样的人到底会和怎么样的女人谈恋爱?
他的爱有几分是真心?
*
车子在柏油路上疾驰而过,白色的建筑依山傍海,辉煌的水晶灯已经亮了,远远看去,像是浮在海面上的金色火花。
苏清假寐着,无视着车窗外的繁华,心里在想着这场拍卖会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到了酒店的贵宾室,她率先换上了白色印花旗袍,而后又给自己化了淡妆,长发高高挽起。
她心里很紧张,可从她得知她是这场拍卖会的执槌人时,并没有留给她时间紧张。
走上拍卖台,台下几百人望着她。
她落落大方地对台下的人浅笑着,自信地用英文开口说:“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博时香港艺术晚间拍卖,我是苏清,我的拍卖师编号为3000920,非常荣幸为大家担任本场的拍卖官。”
而后她又用中文说了一遍,便开始了今晚的拍卖。
“我们现在非常荣幸地为您呈现这件拍品3474,民国的青花海棠观雀图笔筒,起拍价460万,谁要出到470万?Mandy,470万有了,480万有人出吗?”
她身体前倾,向顾客举起手,询问是否愿意加价,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渴望。
陈松庭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上中英文自由切换的苏清。
七年了!那个活在他回忆里的恋人以他从没想过的方式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身穿素雅旗袍,长发挽起,精致干净的脸浅笑嫣然,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细眉如柳叶,清然不失大气,简单又不失大雅,一双桃花眼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能看透一切。
双臂纤细微微抬起,整个人从内到外雅到极致,也美到了极致。
这个女人,年轻时美得并不出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身上散发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十分引人注目,让人误以为她出生于书香世家,但她是个可怜的女孩,自幼没了双亲,一直寄人篱下地住在舅舅家。
“506万回到场内,8012非常感谢您的出价,还没有更高的出价?我要落槌了?”苏清左手立刻落槌,右手向竞拍席上举牌的卖家抬手,“506万由8012号拍下,Congratulations。”
陈松庭看着苏清手下的小槌果断落下,心想她那张看似冷清高傲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了。
她对他一见钟情,然后死缠烂打地倒追,在她身上全然没有书香女孩应该有的矜持。
可他终究辜负了她的爱意,为此他愧疚了七年,他一直都在找机会和她道歉。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对她的伤害太深了,还是她断情断得太过决绝了,她消失得非常彻底,连给他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哥,我怎么越瞧越觉得眼熟呢?”沈安凝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她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苏清啊?她不是躲到国外去了吗?怎么还敢回来?”
陈松庭没有说话,依旧眼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看,下一件拍卖品是青花——民国青花帽筒(四件),无底价拍卖。
她环顾了四周,没人举牌,遭遇无人竞价的尴尬场面。
这是苏清没想到的场面,但她没有惊慌,反而用了一句话打破现场的沉闷气氛,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虽然这件拍品最终未能成交,但这并没有影响大家竞拍下一件拍品的热情。
“接下来我非常荣幸地为您呈现这件拍品——宋代苏先生的《木石图》,画长26.3×50厘米,全卷尺寸:27.2×543厘米,起拍价3亿港元……”
很快,陈松庭举了下牌,他眼尖地注意到苏清的神情忽然变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便换上了浅浅的笑意,及时左右举手示意是哪位顾客在抬价。
沈安凝瞪大着眼睛轻声道:“哥,你疯了吗?我们不是说好拍玉器送给外婆做寿礼的吗?”
杨正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要是他真拍下这幅书画了,三亿港元对陈松庭的家庭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而他们本就无意竞拍这件真实性依旧存疑的书画,拍下来于他们而言无任何益处。
当然,这幅书画无论真假,能上得了拍卖台,说明本身价值肯定不只三亿。
陈松庭依旧没有搭理她的话,他并不是真想要拍下这幅书画,而是想引起苏清的注意,看到苏清眼神忽变的那一瞬,他知道她认出自己了。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举牌时手抖得有多厉害,心脏跳得有多快。
他怕苏清忘了自己,他怕这七年他的喜欢和等待是一场自我欺骗。
目的已达到,他放下牌没有继续参与竞拍,沈安凝这才松了口气。
“4.8亿港元……”苏清看着台下,屏住呼吸沉寂了10秒,然后敲下拍卖槌。
最后,那幅画以4.8亿港元成交,这是博时在亚洲拍出价值最高的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