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
为了几日后不在那些青年才俊面前丢王室公主的体面，赵懿安这些日子可谓是起早贪黑看书写字。
正巧手里一本书又看完了，云想最近很忙，赵懿安就叫了暖香陪她去藏书阁。
正值秋末，藏书阁附近落叶纷飞，早晨斜阳照射，两人穿行在枝叶间，风吹发丝，脚踩落叶咯吱响，倒也颇有几分雅意。
赵懿安在藏书阁转了一圈，很快找了几本书出来，两人又照原路返回。
才走没多久，暖香突然停住脚，站直身子竖着耳朵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
赵懿安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就也停了下来，回头看见她的模样，跟着放缓呼吸细听着。
“听见了吗？殿下。”暖香抱着书小声道，“不远处好像有争吵声。”
“听到了。”赵懿安点头，“去看看。”
暖香重重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着。
穿过重重灌木，两人终于在一个亭子边找到了音源，只是面前三足鼎立的状况让二人一时搞不清状况。
只见灌木后的不远处站着赵懿安的三个便宜王兄，一副要吃人模样，他们的对面是看不清神色的萧衍，以及那位所谓撞客了的软弱五妹妹。
几人看起来争执有一会儿了，赵懿安看来时，三男子中看着年龄最小的男子那个正在指着赵惜安喝骂：“五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还没出嫁呢就护上男人了？还是喜欢这小白脸？嗯？不愧是你那草包美人生下来的小草包……”
“好了！”年龄最大那个突然喝住他，“老三，你可以教训幼妹，父王的美人不是你可以说嘴的。”
男人声音低沉冷厉，有几分为君为长的气势，一下就吓住了他嘴里那位老三。
年长男人一边厉声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到赵惜安身上，赵惜安瞬时像被野兽盯上一样，浑身一抖，却还是强自抬着头直视对方。
她咬牙挡在萧衍身前，张开双臂颤声道：“我不准你们欺负他，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非君子也。”
其中那个一直没开口的男子笑道：“五妹在说什么？王兄们还没动手你就冲出来了，你便是再护得紧，也不该冤枉兄长吧。”
他自顾自说着，几人目光都落在赵惜安身上，没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萧衍突然转身就要走，似乎是有些无趣于几人无聊的游戏，赵惜安见状下意识要拉住他，却不想他行动很敏捷，她连衣角都没有拉住。
年龄最大的男子见状，眼眸微眯，箭步绕过赵惜安一手上前就要抓萧衍的肩膀。
电光火石间只见萧衍身子一矮，状似无意般侧了侧身子，竟然躲过了来人抓探，不仅如此，他的脚下状似没章法走了几步，不小心般踢到了年长男子小腿，年长男子下盘不稳，被这一踢整个人狠狠往地上栽去。
“大王兄。”另外两人见状连忙上前，赵惜安蹙眉后退两步，随即又连忙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眼见着另外两人也要上前去拿萧衍，他却仍旧侧身站着，一脸惶恐摆手道：“衍实不知，非有意冒犯公子征。”
话音落地，在场几人似乎都顿了一下，要来拿人的两人面色愈发狰狞，正要上前阻拦的赵惜安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
此时赵懿安也终于弄清楚了状况，将自己手里的几本书也递给暖香，从灌木丛后绕出来，朗声道：“够了。”
几人闻声看来，赵懿安不经意间与萧衍对上视线，二人又默契地彼此移开。
“三位王兄好雅兴。”赵懿安拢了拢衣袖上前。
“昭庆。”大王兄赵征闻声看来，打量这位颇负盛名的三妹妹。
“三妹妹。”另外两个也喊了声。
赵懿安一一见过礼，随即又与赵惜安见礼：“五妹妹也是去藏书阁？”
赵惜安目光犹疑片刻，含笑道：“是，三姐姐。”
赵懿安点头，老三见她来，满含讥讽对赵懿安道：“三妹也该学着管教管教妹妹了，只管让她这么没教养似地乱窜，好歹是晋国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这么大，大了倒忘了本了，学会反咬人一口了。”
老三恶狠狠盯着赵惜安，赵惜安垂眸不语，像是被吓到一般。
“王兄倒是被管教得很好。”赵懿安微笑，往前几步凑近老三：“不然哪来这逮谁咬谁的本事呢？”
“你这……。”老三咬牙，上前几步，拳头攥得死紧，只不敢对这位颇受父亲喜爱的三妹妹动手。
“妹妹似乎不该这么跟兄长说话。”老二含笑开口。
赵懿安却直接忽视他，又走到赵惜安身边安抚几句。
老二哪遭到过这样的忽视，脸色很是僵硬，场面一时有些冷，此时赵征才开口：“昭庆，你太放肆了。”
赵懿安迎上赵征看来的目光，严厉非常，但不见另外两位眼中的忌惮憎恶之色。
赵懿安见状，收敛几分，连忙赔礼道：“王兄，都是昭庆的不是，一味担心五妹妹害怕，一时就掠过去了二王兄的金口玉言，妹妹年幼不知事，兄长们怨不得要多体谅才是。”说罢向老二一礼。
“你还年幼？”老三嗤笑一声，“父王夫婿都给你找了一堆，你还年幼？”
似乎是不解气，他继续道：“为兄只劝你莫太猖狂了，不然这区区公主之尊也不知能得意到几时。”
赵懿安知道这人是在拿晋王百年后无人给她撑腰威胁，她遂他的意，讨好般乖巧笑道：“三王兄所言极是，昭庆可等着三王兄保妹妹得意一辈子呢。”
旁边两人听言还没什么反应，老三倒自己先惶恐起来，连忙恶狠狠瞪她一眼：“瞎说什么。”
赵懿安一脸无辜笑起来，赵征不耐喝道：“好了老三，你跟自己的妹妹何必如此计较？少说两句。”
他说完，又对赵懿安道：“你也该尊敬自己的兄长才是，昭庆，老三嘴虽拙身上却也是有战功的，你不该对他无礼。”
“我不明白。”赵懿安本来还想要就此翻过，没想到这位看似公正的大王兄一句话踩在了她的雷点上，“如果我有习武的权利，如果我有可以在外界自由行走的权利，如果我有征战沙场的权利，我会比三王兄更出色。”
“所以我不明白。”赵懿安看着自幼跟着父王沙场征战的大王兄，“不明白兄长为何可以拿此事指摘我。”
“兄长别不信。”赵懿安看着已经将惊讶和轻蔑写上脸的其中两人，微微笑着拿出晋王的话来压派他们，“毕竟父王说过我最肖他。”
“狂妄自大，父王娇纵你太过了。”老三低喝道。
“你既这么说……”老二含笑说着，“那下次上战场我们可得给三妹妹请愿。”他说着又看向赵惜安，继续笑道：“怎么？五妹妹有没有当女元帅的志气啊？”
赵惜安看他一眼垂眸，紧蹙眉头倒是没有说话。
赵懿安闻言却粲然一笑，对老二一礼道：“那就先在这里谢过二王兄了。”
老二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赵征却是一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一声冷哼：“小小女子，何无知也。”
赵懿安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赵惜安瞥她一眼回过神来急忙含笑行礼道：“王兄慢走。”
三人走后，赵懿安看着一言不发的赵惜安，不由得道：“五妹妹，你若有错，宫规可以惩罚你，但你不该由着他人诋毁你，谁都不行。”
赵惜安闻言回过神来，双手猝然缩了缩，她瞥了一眼后头看不清神色的萧衍，低声悠悠道：“三姐姐是怪我丢了公主脸面吗？可我不是三姐姐，人微言轻，哪里敢顶撞他人呢？”
赵懿安被她奇奇怪怪的模样气笑了：“你还不敢顶撞他人，刚刚不是还保着人顶撞三位王兄吗？现在又不敢顶撞他人了？”
赵惜安被她说得一噎，连忙道：“妹妹是看质子可怜，一时心生怜悯倒忘了恐惧。”
赵懿安抽了抽嘴角，她倒不知道心生怜悯有这样大的奇效，还能让人忘记恐惧。
只是她也不拆穿她，这个一贯怯懦的五妹妹，她愿意迈出第一步去为自己争取，已经是很让她刮目相看了。
“好吧。”赵懿安状似被说服的模样，招了招手让暖香过来，从暖香手里拿过几本书递给赵惜安，“妹妹应该知道过几日父王给我们请了好些先生，这几本书妹妹拿回去看看，到时候课上也有备无患了。”
赵惜安看着怀里的书怔了怔，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施施然道：“多……多谢三姐姐。”
她说完眼神又移到萧衍身上，施了一礼含笑轻声道：“公子受惊了，惜安代三位王兄向公子道歉。”
萧衍同她对视，状似惶恐地拱了拱手。
赵惜安直想翻白眼，不知道对面那人怎么那么执着于装模作样，也不纠缠，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冲赵懿安一礼后正要离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赵懿安道：“三姐姐要不要一同回去，正好惜安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三姐姐。”
“好。”赵懿安点头，想了想还是走近萧衍，淡淡开口：“质子保重。”
萧衍头也不抬，他倾身向她拱手，赵懿安下意识要去虚托一下，不妨他身体俯得低了些，她双手上托，竟直直抓住了他两只手。
两人都是一颤，赵懿安状似不知，就原样托着他两只手臂将人慢慢扶起，秋末渐冷，他还是单薄的衣衫，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受到他流畅的手臂线条，温热的体温似乎也在透过衣服传递到指尖，彼此间热度仿佛在她的指尖交缠，热得像要灼人。
场面一时很静谧，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妄动，她慌忙收回手，下意识想要背在身后，一旁暖香适时轻咳提醒她，赵懿安将双手垂在身侧，只是焦灼般握了握。
“三姐姐？”赵惜安不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走吧。”赵懿安调整出一个笑容，走到赵惜安身侧。
赵惜安有些疑惑地看了几眼，余光瞥见萧衍也已经转身离去，她抬了抬眼，乖巧笑道：“好。”